葉燼開著大巴慢慢接近北溝村時,我卻看見有人從山溝子里迎了上來,離著老遠就向我們招手。[道:“老哥兒,你們村兒這是修在了水道上啊,下雨天就不怕淹了房子?”
那人說道:“沒有的事兒。我們村的風水好著呢!下雨天,那水都不敢往村里走。”
我和葉燼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睛里的震驚。雨水不走水道的可能性只有兩個……
一個是村里有什么東西鎮山鎮水,雨水都得繞行。那種可能性非常小。能改地利的東西,肯定是術道重寶,隨便路過一個術道中人,就容易打它的主意。
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村子下面是空的,雨水從中空的地帶流走了九成以上,才不會往村子里去。那樣算的話,村子下面不是有地脈的斷層,就是有一座規模驚人的古墓。
這可能嗎?
這里是東北,往前推千百年,這里還是朝廷管轄薄弱的關外之地,墓葬文化并不凸顯,更不要說動用數以萬計的勞力開山為陵了。
如果是清代大墓,那就更不可能了。清代除了帝王之外,有誰當得起開山為陵的大墓?可是清代帝王卻沒有一個人葬在皇陵之外。
我故意笑道:“老哥兒說笑了吧?你們這村里還有什么寶貝不成,連雨水都不敢往村里灌?”
那人倒也健談:“那可不!聽老輩人說,我們村里其實是龍道,也就是龍王下山的地方。以前年年都是洪水滔天,別說是村子了,就連山下都沒個落腳的地方。后來,有個游方道士來了,在村里立了一塊頌龍碑,上面全都是給龍王爺歌功頌德的好話,龍王爺看了,不僅不好意思再打這兒走了,還特意不讓雨水往這邊流。”
這人說的肯定不對!
先說龍道。傳說,蛟龍每年都要在固定的時間順著江湖入海拜見龍王。蛟龍出水,肯定要興風作雨。為了不給人間帶來天災,蛟龍都會選擇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進入江河,那時蛟龍所走的地方就叫龍道。
說江河當中有蛟龍蟄伏,我還相信。哪有龍在山頂的說法?
再說頌龍碑。傳說,頌龍碑是專門用來奉承蛟龍,為它歌功頌德的石碑,有了頌龍碑在,蛟龍就能保佑一方風調雨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想要供奉蛟龍,給它頌揚功德,直接建一座龍王廟也就可以了。有香火供奉,不比一座石碑要強得多?
頌龍碑真正的意義不是歌頌,而是記錄蛟龍的功德。說清楚一點,有頌龍碑的地方,必然帶著斬龍陣,那是術道大能鎮壓作惡蛟龍的地方。所謂的頌龍碑,只不過是蛟龍贖罪的記錄,一旦功德集滿,頌龍碑會自動破碎,被鎮壓的蛟龍也就脫困而出了。
這個地方會有頌龍碑嗎?
我邊走邊說道:“老哥兒,你這話說得越來越玄乎了。你這邊連條大河都沒有,上哪兒找蛟龍去?”
那人不高興了:“誰說山頂上就不能有龍?老輩人說得清楚,那是龍王不愿意從山上下來!”
我拱手道:“行,行,你說得對,我孤陋寡聞了。”
那人這才“哼”了一聲:“看你也不像是能人,你是干什么的?”
我毫不猶豫地接了一句:“跟車的。”
“我看也是!”那人“哼”了一聲就往前走。
等到他把我們領那家門口的時候,我臉色微微一沉:“這戶人家的喪事有幾天了吧?你們怎么才想著請師父做道場?”
那人不高興道:“你管那么些干啥,又不是你做道場。”
那人說完就推開門往院子走。我伸手一攔住后面的史和尚和葉燼:“哥們兒,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說明白,咱們誰也別往那院子里進。”
那人頓時轉身道:“你讓我說啥?”
我伸手往地上一指:“這是怎么回事兒?”
我指著的那個地方,乍一看像是什么都沒有,可是輕輕用腳一蹭,就能看見釘在地上的兩顆棺材釘。
棺材釘釘門口,是法術,也不是法術,其中道理就和桃木釘子釘墳門一樣,目的是阻擋里面的鬼魂出來。
在這邊,管家里人都死光了的房子叫絕戶宅子,這樣的房子最容易鬧鬼,里面缺衣少食的鬼魂也容易出來騷擾四鄰。村民畢竟不就是術士,也跳不了大神兒,在暫時送不走鬼魂的情況下,就在正當午的時候,用棺材釘圍著院子四面兒釘起來,讓鬼魂一時半會兒跑不出來,再想辦法去請先生或者請大仙兒。
這家門口有棺材釘,可就不是要做法事超度亡靈那么簡單了。
那人看著我,一愣道:“我說,你一個開車的,管那么多閑事兒干什么?各位大師,這邊請吧!”
我故意退開一步,后面的智會和尚極為配合地說道:“我們只做法事,不管降妖除魔。這位吳先生才是真正的東北先生,你應該找他。”
那人看了我半天,才搓著手道:“這話兒怎么說的……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啊!這位先生,我叫王富貴,是這村兒的村長。這家的老頭死了之后,就一直不消停,我們也是逼得沒辦法了才湊錢去請了師父。”
我淡淡地說道:“這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村長指著院子里的靈棚子道:“這家老劉頭其實也是個仙兒,以前村里有啥事兒都找他,誰知道他倆腿兒一蹬,反倒作上妖了。門口釘棺材釘這招兒,還是他自己說的,我們也是冒蒙兒試了一下。可是以前老劉頭也說了,用棺材釘封門,能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這才著急了。”
我聽完不由得一皺眉頭:“老劉頭是什么仙兒?”
在東北說“仙兒”,其實含義不太一樣。有人把帶大仙兒的出馬弟子叫仙兒,也有人把能掐會算的人叫仙兒。不過,出馬弟子生前是在替大仙積攢功德,死后鬧鬼的可能性并不大。至于算命先生,也就難說了。
王富貴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帶的是什么仙兒,反正不少人都看見過他請仙上身。”
我點頭道:“那老劉頭回來之后,都干什么了?”
王富貴道:“他回來之后,就挨著家的敲門,一戶一戶地敲,敲了門之后還站在門外面,啥也不說。屋里人要是往外瞅,他就跟著往里瞅,別提多嚇人了。他鬧得最兇的時候,一晚上敲了七家的門哪!先生,你看是不是……”
我擺手道:“老劉頭兒的事兒先不著急。你不是說村里有頌龍碑嗎,帶我過去看看。”
王富貴道:“先生,你先把那老劉頭弄走,你想看什么,我帶你看什么,你想把房子拆了都行。”
“糊涂!”我板著臉道,“你自己想想,老劉頭之前,你們村里鬧過鬼沒?怎么他死了就鬧鬼?以前不鬧鬼,那是有頌龍碑震著,鬼魂鬧不起來;現在保不準就是頌龍碑出了什么事兒,鎮不住鬼了!”
王富貴頓時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沒想到?你別說,老劉頭死之前,天天往頌龍碑那邊跑,有時候一天能去好幾趟,說不準真有什么事兒。你們跟我來!”
王富貴帶著我們穿過村子,一直走到村子最頂上,那里修著一座差不多橫攔著村子的大院兒。
院子外面用青石壘起來的院墻足有兩米多高,卻偏偏沒修像樣兒的院門,大門那就放了一座攔牲口用的木架子就算完事兒。
院子中心聳立著一株參天大樹,茂密的樹冠覆蓋了小半個院落。從大樹中間分出來的兩根枝杈像是懷抱嬰兒一樣,一左一右從上往下倒垂著護住了立在枝杈中間的一塊石碑。石碑前面除了簡易的供桌,就再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們幾個走進院子之后,葉燼在那塊石碑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半天才說道:“看不出來是什么年代的東西。”
我用袖子擦掉落在石碑上的塵土之后,那上面卻露出了一片怪異的符號,乍看上去像是某種文字,可我卻認不出那上面究竟寫的是什么。
從那片怪異的符號往下,才是繁體的漢字,大概的意思就是龍王做了什么什么好事兒。上面記錄的內容十分簡單,但是年代卻極為久遠。石碑上刻錄的文字一直延伸到了距離地面三寸左右的地方才算結束,大約也是石碑上沒了位置才沒有繼續往下。
我轉頭向王富貴問道:“你見過有人往石碑上刻字了嗎?”
王富貴搖頭道:“聽老輩人說,早些年的村長還往上面刻過字兒,后來就沒了。不過,這石碑可輕易碰不得,誰碰了誰就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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