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虎看著眼前虎頭虎腦的這小家伙就倍覺喜歡——這是大哥的兒子,老鄭家這一支正兒八經的嫡長系。
至于他的母親是個日本女人?這咋啦?
田川氏?那是日本人的姓氏,跟俺嫂子可沒啥關系,俺嫂子的爹姓翁,那就是翁氏,可不是倭奴那些賤民。
五歲的鄭福松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娃子,自己還沒出生呢,爹就跑路了——這一路就是個跨國性質的跑路。
除了在自己的母親嘴里聽說過自己父親的事跡,事實上,這小家伙連自己的長成什么樣兒都不知道,只知道“有個爹爹”,不是別的孩子口中的野孩子。
人高馬大的鄭芝虎站在一個五歲的孩子面前,其形象和鐵塔相比縱然有差距,其實也不大。
尤其是在此時的倭奴長的普遍都是又矮又矬的情況下,鄭芝龍一襲戎裝的形象更是威武不凡。
而看到鄭福松絲毫沒有表現出害怕的神情,鄭芝虎的心中更是高興,在拜見完了自家嫂子之后,鄭芝虎便蹲下身子道:“小子,叫二叔。”
鄭福松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見母親點頭了,便脆生生的叫道:“二叔!”
鄭芝虎更是高興,干脆從腰間掏出一把尺余長的匕首塞到了鄭福松的手中,笑道:“吶,二叔送你的,拿著玩吧,以后長大了也好建功立業!”
而鄭福松一副漢家子弟行禮的模板,更是讓鄭芝虎高興不已,吩咐了自己親兵帶著鄭福松先出一邊玩之后,鄭芝虎才又接著對翁氏道:“嫂嫂,不知道小侄兒何在?”
翁氏見鄭福松隨著鄭芝虎的親兵去一旁玩耍,這才抹了一把眼淚道:“次郎原本也想跟著我來,可是他被你大哥那個狠心的過繼給了田川家,現在叫做田川次郎衛門。
而幕府又表示日女不入中原,如今我入中原,已經是網開一面,又如何會讓次郎跟著我一起來!”
鄭芝虎大怒,原本想著立即炮轟港口以逼近幕府放人,可是后來想想皇帝派來的使者還在倭奴的京都,最后也不得不放棄了這個美好的想法。
而向來膽大妄為的任一真此時正在日本京都美滋滋的閑逛——反正老子是把陛下的意思傳達到了。
要么,你們這些矮矬子就硬氣一點兒,直接一刀把老子給砍了祭天,或者千刀萬剮也行。
要么,就他娘的老老實實的接受陛下的條件,這樣兒你好我好大家好,老子回頭跟陛下也好有個交待不是?
而跟著任一真同來日本的苗守陌已經快要瘋了。
這死太監太他娘的膨脹了啊,你說在京都逛街就逛街唄,正好老子也看看有啥能注意的,回頭畫份地圖什么的挺好。
可是你一個死太監對著倭國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評頭論足是什么意思?
還他娘的嫌人家丑?不能貢獻給皇爺?
你個混蛋就不怕皇后娘娘一怒之下把你的傻缺給剁了啊!
某次聽到皇后娘娘跟崇禎皇帝因為寧德長公主什么事兒吵了起來的苗守陌清楚的知道,別瞧皇后娘娘表現的多么溫婉嫻淑,可是真要發起火兒來,連崇禎皇帝都得避讓三分。
急眼的皇后娘娘甚至于敢直呼皇帝陛下為“信王!”,而且還不是一聲兩聲。
你一個死太監現在就研究著弄個倭國娘們兒進宮?
簡直就是找死!
而且最重要的是,陛下曾經私下里說過一句話啊混蛋,你不知道陛下是怎么說的吧?
“寧要大明的草,不要倭奴的苗!”
這種殺氣騰騰的話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也不知道這些矮矬子哪里惹陛下不開心,可是陛下的心思明顯就沒打算要倭國還有個活人啊混蛋!
總之,苗守陌覺得自己很蛋疼,沒事兒陪著一個沒蛋的死太監逛街還得聽著這混蛋沒完沒了的胡咧咧。
然而任一真卻表示完全不在乎,皇爺富有天下四海,這倭奴們不進貢幾個小娘們兒怎么著也說不過去不是?
在京都的街頭上晃了半天,加一起已經晃了好幾天,把整個京都的地形都快摸透了的任一真和苗守陌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幕府將軍德川秀忠打算召見自己兩人。
這是兩人自從宣讀完崇禎皇帝的旨意之后第二次見到德川秀忠,此前一直就是在京都閑晃,也不知道德川秀忠到底是忙些什么。
寒喧了半晌之后,德川秀忠才開口道:“我國天皇陛下,已經同意了上國皇帝陛下所說的七條,愿意一體執行。”
這他娘的是個好消息!
熟悉崇禎皇帝性子的苗守陌和任一真兩個人就擔心倭奴不同意,如今只要是同意了,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不把他們坑的連兜襠布都給當掉,算爺們兒這回白來!
眉開眼笑的任一真拱手道:“貴國天皇也是個明整理的,想必德川將軍在其中出力不少,咱家先行謝過了。”
等到德川秀忠客氣了一番之后,任一真才接著道:“咱家一看到德川將軍,心中可就覺得親近的很吶。”
德川秀忠當時就是菊花一緊,老子跟你一個死太監有什么好親近的?老子不好那口兒!
不等德川秀忠說話,任一真又接著道:“此次德川將軍出力不少,咱家心中也是有數,所以,倒也有兩樁好處給德川將軍。”
自認為對于太監這種生物也算是有所了解的德川秀忠這下子可就感興趣越來了。
大永三年,也就是明朝的嘉靖二年,細川氏和大內氏這兩個混賬都派了人去大明進貢。
可是在抵達浙江寧波后因為勘合真偽之辯而引發沖突,在浙江寧波爆發了武力殺戮事件。
這也導致了后來斷絕了大和國和明國之間朝貢的斷絕,還有后來的浪人武士倭奴事件,更間接的導致了豐臣秀吉那個白癡跑去懟朝鮮卻又被大明給懟成死狗的朝鮮之役。
從某一方面來說,德川家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而真假勘合的起因,就是因為跟細川氏攪和在一起的明人海盜宋素卿清楚的知道明國太監們貪財的德性,暗中行賄于太監賴恩,遂得先于宗設謙道的船進港驗貨。
而市舶司在嘉賓堂歡宴二個貿易團的時候,在安排席位之時又將細川氏的鴛岡瑞佐置于首席,大內氏的宗設謙道居次。
這個首席次席的問題可就很關鍵了——到底誰才是真誰才是假,通過這個席位就能看出來明國人的態度。
在國內本來就互相敵對的兩派,結果因席位問題激起派性斗爭,在寧波爆發了武斗。
而在這其中,關鍵性的人物一共有兩個,一個是明人海盜宋素卿,另一個就是寧波市舶司主管太監賴恩。
一個市舶司的主管太監都能搞出這么大的亂子來,像這種崇禎皇帝身邊能夠被派來宣旨的太監又得有多大的能量?
見德川秀忠開始感興趣了,任一真便對苗守陌道:“老苗,把咱家讓你帶的酒和福壽膏都拿出來罷。”
苗守陌這才卸下肩上背的一個琴匣子大小的木盒。
這個木盒,德川秀忠知道,也早就有人檢查過,里面裝的不過是一些尺寸各異的刀劍而已,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當苗守陌按動了盒子里面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按鈕之后,這個盒子才又起了變化。
夾層。
中間的夾層里,躺著的是向個被分解開的筒子一般的東西,最底下的夾層里,則是靜靜的躺著一個扁扁的壺,非瓷非鐵也非金,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總之是一種金屬就是了。
任一真先是接過了壺,才笑著道:“咱家來貴國這幾天倒是嘗過了貴國的清酒,未免太寡淡了些,德川將軍不如嘗嘗這個?”
只是德川秀忠的表現卻極大的出乎了任一真的意料。
原本任一真以為,只要把這種地瓜燒酒給祭出來,肯定會像是自己在草原上干的一般,瞬間就能征服這些矮矬子。
可是德川秀忠在品了一品之后,雖然滿臉通紅的贊著好酒,卻遠不如當初草原之上的額哲和勤表現出來的那般。
暗罵這矮矬子有好東西都不知道享受,任一直又笑道:“德川將軍千萬別覺得這酒太嗆,等到冬天之時只要飲上一口,整個人便如同靠在火爐旁邊,卻是再大的寒冷都不懼了。”
說完之后,任一真也不等德川秀中接話,又接著道:“這燒酒么,倒也罷了,可是這個才是真的好東西。”
此時苗守陌也已經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零件組裝好了,弄成了一柄火銃模樣的東西。
任一真接過后,遞給了德川秀忠,又從懷里掏出來一小塊金黃色的福壽膏,切了一小塊下來后才對著德川秀忠道:“這便是福壽膏了。南洋諸國以之進貢給我大明皇帝陛下。
如今咱家在南洋那邊兒的孩兒們已經探得了此物的治法,如今便想著拿給德川將軍品嘗一番。”
德川秀忠接過福壽膏之后,卻是盯著任一真沒有說話。
任一真也不感覺難堪,反而笑道:“德川將軍難道還怕咱家在這里面下毒不成?盡管放心就是了,旦凡有一點兒的差池,咱家情愿被亂刀剁成肉泥。”
聽到任一真這般的說法,德川秀忠才放下心來,又仔細問了一些吸食時的事情之后,依著任一真所說的方法開始吸食。
忍住了剛開始吸食時那種想吐的惡心之后,德川秀忠覺得這東西當真不愧其福壽膏之名——飄飄欲仙的滋味,簡直賽過了自己趴在女人身上的滋味。
回過神來之后,德川秀忠才伸出了大拇指道:“吆西,任桑,朋友大大滴。”
爽過頭的德川秀忠根本就顧不得保持自己表面上的禮儀,反而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表露了出來。
任一真見此,便徹底的放下了心來。
福壽膏這種好東西,不怕你不吸,只要你吸了,后邊的事兒就好辦了。
笑了笑,任一真開口道:“此物難得,咱家也只舍得跟自己的好朋友分享,方才說的兩樁好處里面,其中之一便是這福壽膏。”
吸食完福壽膏后神清氣爽的德川秀忠更感興趣了——你是打算看看送給我一點兒這好東西?還是打算大家一起發財?
想想還怪不好意思的,自己怎么能占朋友的便宜呢?
果然,任一真接下來的話驗證了德川秀忠的想法:“皇爺要租借九州島,咱家會想辦法讓跟咱家交好的官員來擔任這個總督。
這福壽膏和這燒酒,就可以源源不斷的運到貴國。到時候可就得麻煩德川將軍了,其中的好處么,咱們一人一半,可好?”
德川秀忠聞言更是高興——這他娘的,真個是人在家中坐,餡餅天上掉,這么大一個銅鑼燒就掉自己腦袋上了?
大喜過望的德川秀忠笑道:“吆西,任桑真是太客氣了。”..
任一真同樣笑道:“德川將軍過獎了。德川將軍不嫌棄咱家是個刑余之人,反而愿意把咱家當成朋友,這朋友自然就有通財之誼不是?
再者說了,這份生意也有咱家一份不是?咱家一個刑余之人,以后可就指著這份生意養老啦。
咱們一起發財,以后還得多求德川將軍照拂才是。”
德川秀忠也是哈哈笑道:“任桑實在是太客氣了,一起發財,一起發財!”
甚至于連德川秀忠都覺得不好意思了,這事兒弄的,以后這燒酒的生意自己也得上點兒心了。
這燒酒的價格高是吧?沒關系,摻水,然后再賣給那些賤民不就行了?
等到任一真和苗守陌從德川秀忠的住處告辭回到了住處,苗守陌仔細檢查完房間確認安全之后,才一臉正經之色的盯著任一真道:“你是怎么做到這般不要臉的?”
任一真道:“咱家哪里不要臉了?朋友有通財之誼不是?好東西,自然要與自己的朋友分享罷?”
苗守陌卻嗤笑道:“一本正經的坑人,我老苗還真是生平之僅見!”
任一真卻道:“咱家坑人?坑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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