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后世那些完善的軍事職業,大明的軍伍劃分顯得很是粗糙。
比如后世的海軍光是一線作戰部隊就有很詳細的劃分,有負責在船上搞事情的,也有負責登陸搶灘的海軍陸戰隊。
大明則是沒有這個說法,在船上玩槍炮的那些個殺才們根本就不介意去參與搶灘登陸操刀子砍人這種事兒。
反正在船上砍人跟到陸地上砍人基本上是屬于一回事兒,只要把人砍死就行了。
但是現在總比以前要強的多,起碼南直隸調派的這些個衛所士卒們水性不錯,操刀子砍人也是經過訓練的,充當海軍陸戰隊也能勉強勝任。
此次登陸搶灘建立陣地,就是由南御林軍充當先鋒,在南海艦隊的炮火掩護下先建立一個陣地,然后再讓其他的衛所士卒們登陸。
南御林軍充當了先鋒,而南御林軍的先鋒百戶陳彪在接到了命令之后便大聲的喝罵道:“快!快!快!拿出你們在娘們兒身上的勁頭來!”
轟然大笑聲中,南御林軍的士卒們都是摩拳擦掌的準備好好給岸上的佛朗機蠻子一個教訓。
士卒們一個個的從船艙之中沖出,陳彪卻意外的發現有一個士卒還在發呆。
居然在這時候發呆?大怒的陳彪沖到這個士卒身后就一腳踹了過去:“二狗子!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二狗子在整個南御林軍中都很出名,從上到下基本上就沒有幾個不認識他的,不光是因為二狗這個名字。
其實王二狗對于自己的名字很不滿意,跟叫做王大狗的哥哥一起鬧騰了好幾句要改名,但是王父王母本著賤名好養活的原則無視了兄弟二人強烈的改名要求,連衛所的花名冊上都是填的王二狗。
賤名好養活是有幾分道理的,最起碼在王二狗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體現——能吃能喝,身高力大,連病都很少生。
在狠揍了幾個嘲笑自己名字的蠢貨而無果之后,王二狗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了二狗子這么一個很親昵的稱呼。
王二狗能吃,不僅僅能特別能吃飯,還特別能吃苦。但是再能吃的王二狗也吃不窮已經富裕起來的大明軍隊,再加上能打又能吃苦,很快就在拳頭為大的軍伍中脫穎而出。
沈振江很看好二狗子,特意把他從聚寶山衛要到了南御林軍里,讓他接受比聚寶山衛訓練強度高出了幾倍的訓練。
王二狗也確實爭氣,不枉沈振江的看重,高強度的訓練并沒有壓垮這個能吃的漢子,反而在軍中越來越優秀。
如果不是王二狗連扁擔倒了都不識得那是個一字,沈振江很想再提拔一下二狗,讓他進講武學堂里面去學習做一個合格的軍官。
在訓練上從來不掉鏈子的王二狗終于掉鏈子了,軍中的先生對于王二狗的評價只有簡單的六個字——朽木不可雕也!
在南御林軍中學習了足足有一年半的王二狗到現在為止也僅僅是學會了像蚯蚓一般寫自己的名字。
無奈之下只能放棄的沈振江只能把王二狗安排到了精銳的前鋒軍中,再進一步的可能性是沒了,哪怕是立下了軍功。
按照現在五軍都督府的要求,從小旗開始就必須得能夠識字寫字,到了百戶一職,最起碼能夠看得懂軍書,甚至于能夠書寫簡單的公文。
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的王二狗這輩子也只能夠老老實實的做一個大頭兵,再沒什么出頭的希望了。
但是王二狗已經很滿意了,以前的自己是好也一天,歹也一天的活著,家里連衣服都湊不出來一套沒有補丁的,地里的農活都是分兩拔干的。
白天一拔是二狗子穿著家里那改了又改,補丁打了又打的破衣服去干,晚上則是換成二狗子的爹光著腚去地里干。
就這,一家人往往沒有幾天能吃飽的時候,干的活越多越能吃,到了開春的時候,連槐花榆錢兒都是好東西,摻了粗面蒸成窩窩頭,好歹也能糊弄一下肚子。
只是仍然吃不飽,好像糧食總也不夠吃一樣。
畢竟還要交稅納賦,還要交地租,不夠吃是正常的,夠吃才是奇怪的事兒。
自打皇帝登基之后,最起碼家里剩下的糧食多了一些,各種賦稅是減了又減,免了又免,只要肯下力氣,家里人也總能吃上一口飽飯。
后來這日子又好過了一些,隨著大量的百姓遷到了新明島和遼東,地租也是一降再降——從最開始的六成地租降到了五成,然后是四成,到最后干脆降到了三成。
大幅下降的地租讓家里終于有了足夠多的糧食,不僅僅能吃飽飯,還能在過年的時候割上二兩肉,見一見葷腥。
尤其是鹽,現在花幾文錢就能買到足夠一家人吃上許久的細鹽,遠不是以前的粗鹽能比的。
鹽吃的多了,再加上偶爾的葷腥,好像力氣也比以前更實成了,干起活兒來都帶著一股子勁。
但是有句老話說的好,飽暖思。
肚子里吃的飽了,人的想法就多了起來。
原本吃不飽的時候想著的是怎么能填飽肚子,現在想的則是怎么能弄到幾個錢好娶一房媳婦。
正好趕上南直隸在募兵,王二狗牙一咬心一橫,就投了軍。
去遼東是不可能去的,雖然那些個去遼東的家伙們有不少都帶著大把的銀子回到了家鄉,甚至于還有幾個騷包的家伙買了幾個新羅婢做小妾。
但是一去不回的家伙們也不在少數,而且沒回來就是沒回來,連個名分都沒有。
對比官兵戰死之后能進忠烈祠享受血食的待遇,王二狗覺得還是應該投軍才是,哪怕餉銀對比起去遼東賺到了大錢的家伙們依然少了很多也是一樣,畢竟從了軍就是皇上的人了。
有些一根筋的王二狗認為當皇上的兵,吃皇上的糧,給皇上賣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更何況當今皇上登基之后,給自己家帶來的好處那是實打實能感覺到的。
至于那些個沒卵子的監軍所說的什么效忠皇帝和保家衛國,王二狗只記住了效忠皇帝,剩下的都隨風而逝了。
被陳彪一腳踹的回過神來的王二狗猛的搖了搖腦袋,便隨著其他的兄弟們一起沖出了船艙。
剛剛的走神,說不清楚是緊張還是害怕。
軍營訓練是一回事兒,真正到了戰場上面又是另外一回事兒,訓練場上的精英,到了戰場上未必就是英雄。
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殺才們能稱一聲好漢,平日里自帶一股殺氣,神驚鬼怕,沒有上過戰場的只能稱之為菜鳥。
哪怕是選兵標準參考了新軍和京營的南北御林軍也是一樣,因為大部分是沒有上過戰場的菜鳥,遠不如新軍和京營那般令人生畏。
王二狗就是這樣兒的一個菜鳥,第一次上戰場就是遠征呂宋,隨著剛才無休止的炮擊,王二狗的魂也跟著炮彈一起飛了出去。
王二狗覺得自己是緊張而不是害怕,畢竟炮火橫飛的場面在訓練場上也見過,沒什么好怕的。
但是不自覺捏緊的手指因為用力已經有些發白,還是透露出了王二狗心中緊張和害怕糾結到一起的忐忑感。
其實都忐忑不安,不光是王二狗一個人這樣兒,整個南御林軍里面除了那些原本由京營和新軍調過來的老兵油子之外,剩下的差不多都是一個德性。
至于京營和新軍調過來的那些個老兵油子,在跟著崇禎皇帝怒懟過建奴,北征過蒙古之后,早就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了。
當然,這些個殺才更不會把別人的命當回事兒。
看著身邊的這些個在京營和新軍眼中看來完全就是新兵蛋子的士卒們有些緊張,新軍調過來的總旗劉武便笑道:“害怕?緊張?老子跟你們說,這都是瞎扯蛋,!
想想你們訓練過的東西,想想受的那些個折磨,老子向你們保證,在戰場上你們只要聽命令,讓你們開火就開火,死的保準是對面兒的蠻子!”
王二狗摸了摸腦袋,問道:“你咋知道?”
劉武冷哼一聲道:“當年,老子跟著陛下,在草原上親手砍了五個蠻子!
那時候老子還是用刀呢!現在瞧瞧你們手里的家伙什兒,比那些蠻子的火銃強到不知道哪兒去了,還沒等他們射到你們呢,你們就能先射死他們了,怕個屁!”
劉武一邊大大咧咧的訓斥著這些第一次上戰場的菜鳥,一邊毫不在乎的向前走著,根本連一絲注意防范的意思都沒有。
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眼看著自家的總旗大人這副做態,剩下的士卒們心里也是大大的安定了下來。
眼看著距離差不多了,再往前就快要到了艦隊的射程之外,劉武才停下腳步吩咐道:“都他娘的注意點兒,抓緊時間構筑陣地,讓后邊的兄弟們上岸!”
說完之后,便大大咧咧的尋了個不礙事的地方,根本就不管那些個“新兵蛋子”們苦逼的構筑工事,反而倒頭睡了起來。
京營中調來的另一個總旗眼見劉武這般模樣,干脆有樣學樣,連踢帶罵的趕著新兵蛋子們去干苦力之后,同樣睡了起來。
但是兩個總旗毫不擔憂的模樣卻給了南御林軍的士卒們無比的信心——要是有危險,這兩個家伙肯定不會睡成這鳥樣兒!
等著大概的構建好一個防御工事之后,或者說就是簡單的弄了些掩體之后,福船上面的士卒開始源源不斷的向著工事所在的方向而來。
直到此時,這兩個老兵油子總旗才算是從地上起身,去尋百戶大人匯報去了。
百戶所之后,便是千戶所登陸,繼續構筑防御工事,直到后面所有的衛所士卒們都到齊了,才算是停下構筑防御工事。
明軍這邊密集不停的炮火讓桑切斯的心都是抽抽。
太他媽敗家了,打仗如果都像明軍這般模樣,就算是辛辛苦苦的打下來一大片殖民地又有個球用?得到的好處還不夠打出去的炮彈錢呢!
但是這些加深了桑切斯對于攻略明民東南沿海的決心——只要這一次能毀了這些明國野蠻人的海軍,他們的東南沿海可就成了扒光衣服的美人兒了!
至于明國那些野蠻人會不會再有第二支艦隊,桑切斯表示這不太可能。
整個西班牙一共才多少艦隊?一支艦隊正常只有三艘或者五艘戰艦。
而眼前的明國蠻子海軍足足二十四艘戰艦外加上一堆的補給船只,這已經是五個大規模的艦隊了!
只要能在呂宋把這些野蠻人的陸軍給弄死,他們剩下的艦隊哪怕是再如何可怕,其實也不足為慮。
說白了,打仗這種事情打的還是人,而二十四艘戰艦又能有多少人?更何況自己這邊的海軍艦隊并不是只有被這些野蠻人擊沉的那些——繞過呂宋還有三支艦隊在隱藏著,西班牙海軍更是還有五支艦隊在趕過來支援,在戰艦的數量上并不比野蠻人的海軍戰艦少。
更何況,東印度那些聞到血腥味兒就會過來的鯊魚們想必也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他們垂涎大明的東南沿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不了兩家分就是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要分給荷蘭東印度公司那些貪婪的猶大們多少好處而已。
眼見明軍士卒們還在源源不斷的登陸,桑切斯放下了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對著站立在一旁等候自己命令的阿庫尼亞吩咐道:“命令!”
阿庫尼亞精神一振,應道:“是!”
桑切斯道:“命令第一線部隊準備好,只要這些野蠻人的炮火一停,就立即主動出擊,攻擊他們!
命令第二道防線準備好炮火,在第一道防線士兵們攻擊的時候做好掩護,一旦攻擊失敗,在第一道防線士兵們退回來的時候做好接應!”
阿庫尼亞問道:“總督閣下,我們在防線等著那些野蠻人來送死不好嗎?他們的炮火支援力度很大!”
桑切斯搖頭道:“炮火終究會有停下的時候,按照他們這種打法,再有一會兒,他們的炮彈就應該不夠用了。第一道防線的士兵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立足不穩的時候打亂他們的布置。
我不奢望他們能夠將這些野蠻人趕回海里去,但是能打亂他們的布置,就是成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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