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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阮成下葬之后,阮媽媽的身子卻漸漸有了起色,待得清醒之后也知道了自家兒子的事,一個人待在屋中水米不進整整一天之后,叫伺候的小丫頭請了趙旭來,
“大爺!老奴求您一件事兒!”
“媽媽請講!”
“這事兒不要讓惠婷知道,便讓她當爹娘是因病早逝,待得她以后長大了,再講與她聽!”
趙旭點頭應下,當下這院子上上下下都行了封口令,再也無人提阮成之事,待得多年后惠婷出嫁時,阮媽媽才告訴了給她曉得!
那阮媽媽也是本性堅強之人,壓下那喪子之痛后,一心念著孫女兒,便安心調養身體,不出一月竟是能起來到處走動,精神也好了不少,自覺不能再吃閑飯便去求見了林玉潤,
“大奶奶,老奴這身子如今是全好了,也不能再躲懶了,特來給大奶奶請個安,大奶奶這處事忙,能用上老奴的地兒,旦請吩咐就是!”
林玉潤見阮媽媽經此一劫,人顯削瘦不少,但卻腰直眼亮,目光犀利敏銳,自帶了幾分威嚴,心想看她樣兒倒是身子大好,有些事兒與她做也好,也免得想起傷心事兒,徒惹煩惱!當下笑道,
“阮媽媽來得正好,我這里卻有一大幫丫頭片子們不好管教,有了你來坐鎮定能好好兒理一理我這后院的事兒!”
阮媽媽福了福身道,
“大奶奶看得起老奴,老奴自當盡心竭力才是!”
林玉潤笑著點了點,當下吩咐艾葉去把丫頭們叫到院前,當著眾人的面將這管人的權交到了阮媽媽手上。
這些小丫頭們也是會看事兒的,這位媽媽看著十分嚴厲,便是不用她罰你,一雙眼兒盯著你看半刻都要嚇得手腳發軟,不似艾葉和朱砂兩個年輕面嫩的小姑娘,便是訓你幾句,她自家倒要臉紅一會兒。
有了阮媽媽在,林玉潤的后院果然被管得井井有條,索性又去買了些丫頭回來,給阮媽媽一并調教,待到一切準備妥當搬家時,已是要過年的頭一個月了。
因添置的家具陸續都在搬送,因而新家入住便只是裝了幾車的衣裳、小玩意兒,看好了日子,趙旭便領了林玉潤,帶了保官一大家子趕了馬車到得這斷龍山下!
林玉潤下了馬車來看,見那黑漆大門倒是平常無奇,門口兩個端獸守門,上頭黑底金字寫了“趙府”二字,進了門來是偌大的院子,地面全換了取自斷龍山上的紅褐色石頭,一塊塊打磨的十分平整。
中間寬闊的大道,兩旁植了松樹,隔一段便是那口含燈球的端獸充作庭燈,大方氣派的正堂,正中巨大的屏風卻是用瓷片兒拼了一副猛虎下山,吊晴白額,張口咆哮,黃花梨的椅子左右排開,上頭拱梁高閣,寬敞明亮。
前頭一個正堂過了便是小廳,再一個院子里左右分開,一處做了趙旭書房,一處做了賬房,再進去便是回廊環繞中間一個小池子,過了池子后頭就是后院了。
林玉潤瞧這前頭俱是大氣簡練,到了后院卻是一片花團錦簇,圍著湖遍種了各色花草,現下正值隆冬也能盛放,湖右邊有小徑直上山去,那處依了山勢建一個響檐閣,地勢高風也大吹得一檐的風鈴兒叮當清響,左邊建了九曲十八彎的水道,水路回轉之處必有一個涼亭,地勢高聳之地定有一座瀑布,順著水流行走,到了底部架了一座高大的水車,正吱吱呀呀轉個不停,臨水搭了一個竹樓遮在叢林之中。
竹樓旁一條小徑,重又上去還回到湖邊,湖邊上幾座三層的小樓,散落于樹叢掩映之中,都建得十分寬敞,里面擺設卻是弄得富麗堂皇,是林玉潤喜歡的貴氣模樣。
這宅子從前頭一任主人手中接過來,外頭看著還跟從前一樣,里頭早已被趙旭換了芯子,他特別摒了眾人,只帶了林玉潤到那小樓后的花園里,那外有一個取了山泉水的瀑布,嘩啦啦流下來遮擋了一片,流到眼前的小池里,又沖入外頭的湖水中。
趙旭過來在林玉潤的驚呼聲中攔腰一抱,將她頭臉藏在自家懷里,提氣縱身踩著那池里的石塊,幾個縱身,便沖入了那水簾之中。
林玉潤嚇得驚呼連連,卻是一眨眼就被帶入了那水后的洞中,這一處洞口位于水幕之后十分隱蔽,被趙旭專做了逃生之用。
帶著林玉潤順著微濕的地面進去,不過一丈便有一個岔道,再隔兩丈便有一處小門,趙旭指了上頭、腳下各處給她看,
“大奶奶,這秘洞里我俱請人設了機關,每隔五日便要轉換一次,大奶奶你且仔細看那各處有隱繪的標記!”
林玉潤凝眼細看,果然在那墻上、腳邊又或是壁上有燈臺處都有隱隱泛光的奇怪記號,趙旭指了那字旁邊的一個小標記,
“泛光的乃是防行家的,這處才是你需看的!但凡有了這個標記便不能入……”
又指另一處仿似小孩子涂鴉的,
“有了這個便能入!大奶奶可要仔細記清了!”
趙旭反復叮囑,林玉潤點頭將那兩個標記,牢牢記在心里,
“這一處密洞有一條直通后山,還有一條道卻是到山腰處的院子,那處我排了暗樁,若是有事兒也可到那處尋人!”
趙旭外粗內細,買下這宅子便已打算好了一切,私下里安排了不少保命的手段都一一講給了林玉潤,
“若有了危急之事便記得躲到這處來,半點不要耽誤!”
林玉潤點頭稱是,見這些設置一多半兒都是為了她設計,心下里感動,主動拉了趙旭的手道,
“雍善為我費心至此,實在是待我太好了!”
趙旭抱了她搖頭道,
“為了大奶奶費多少心也是值得,這點子那里夠,你須記得你于我便是那至珍至寶,半點兒也不能閃失了!”
自此趙旭一家便在這斷龍山下扎了根,這廂安頓好了家眷,又有生意事兒要熟悉接手,他忙林玉潤也忙碌,這新搬了家,又是重開一爐,多少事兒沒有成規,便不能蕭規曹隨,全憑自己遇事處事,雜事瑣事太多,人人都來問詢,個個都要請示,頭也弄大了!
比如首先這帶來多少東西,定是要清點的!
又有這些東西擺在何處,歸誰來管也要安排。
還有這一應用度都要使銀子,前頭搬家用了多少,剩了多少?
如今一大家子吃穿如何定制,一兩銀子一頓還是十兩、百兩銀子一頓更要斟酌!四季衣裳多少合適,主人們多少?下人們多少?丫頭們多少?外頭武師、小廝們多少?
更有那下人們的規矩定立,如何算獎,如何算罰,怎生獎罰?誰來獎罰?
林林總總多少的事兒,一一掰著手指頭算來,那是說也說不清,講也講不完,扯了絲瓜兒連著藤,提了一處牽了一大串出來!
林玉潤雖說也算是管過家了,但前世與今生實在大不同,也不能照搬照抄。
不過,一來這家里有趙旭在前頭頂著,她便是可著勁兒的折騰,那廝也只在旁邊拍手叫手,半分也不會管束她,確實自在!
二來,林玉潤性子柔和,肯聽人言,自家知道經驗不足便叫了阮媽媽和各管事的婆子們過來,大家伙兒坐到堂下,倒也是敢言能言,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也能理出了門道來,又因著這般,這主意是大家伙兒出的,便是出錯也埋怨不到誰去,重又改過來就是!
林玉潤也是和善性子,少有罵人,有了爭執,便道試一試便知道誰對誰錯,事實擺在眼前,大家都無話可說!如此一來雖開頭亂哄哄沒有章法,但等上了手漸漸便理出局面來,眾人各司其職,出了事兒也敢到林玉潤面前自問自責,一時倒是上下清明,十分和諧!
趙旭見了便翹著大指拇夸道,
“我們大奶奶深得黃老之術精髓,這無為而治確是耍得好!”
林玉潤謙遜道,
“雍善莫笑我,我也是頭次當這樣的家,那里會什么術啊道啊,不過想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那些婆子們雖說沒有大戶人家里呆過,但終究閱歷豐富,多問問也不錯!”
趙旭道,
“那也是大奶奶待人以誠,又有善心,她們不怕責罰,自然敢說敢做了,若是換了我來試試,她們多半是各懷著小心思誰也不會多開口!所以……這事兒啊還是得我們大奶奶來才成!”
一席話把林玉潤說的很是羞赧,心下里卻暗暗歡喜,倒不是為了能把家這管好,卻是為了趙旭能看出自家這費心費力的勞苦,要知這夫妻之間心生間隙,許多都是因為只覺自家勞苦,不知對方辛苦,不解對方心思,一起過活幾十年,弄得互生埋怨,終成怨偶的比比皆是!
趙旭能這般對她用心,在男子里實在真是少有了!
忙碌了半月,阮媽媽過來提醒,林玉潤才想起來年禮還沒有備齊,出來頭一年,這年節禮物是要精心準備才對,林玉潤便問,
“媽媽在趙府里往年見各處如何備禮!”
阮媽媽想了想數出來,
“各樣的牲畜有,美酒山珍也要,新鮮瓜果、蔬菜能有也要送些,干果零嘴兒更不必說,稀罕玩意兒便要看外頭的……”
說了雜七雜八一堆兒,末了道,
“我們家初出來這頭一年,大奶奶倒不用照著前頭的規矩來,只選這豫州各處特產按著各家各房送過去,應是沒有人挑理的!”
林玉潤點頭道,
“媽媽這話在理,這豫州各處物產倒也豐富,只是這送禮的名單,媽媽卻要幫我擬一個出來,別要漏掉了!”
阮媽媽點頭應是臉上有些愁,
“大奶奶放心,老奴在趙家多年,那些個親戚故舊,大爺的三朋四友,也是知道的!只是……別的倒也不說,只是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只怕路上不太平,這年貨好備送出去卻難!”
林玉潤也點頭道,
“我這廂也為這個發愁呢!”
前些日子林老爺寫的信送到了趙旭的案頭,卻是講那滄州城中因著流民增多,終是生出事端來,那些流民自發結成了團伙沖入城門,在滄州城中打砸搶殺了一番,幸好林家人早有防范,多請了護院家丁持棍拿槍小心防范,才算是躲過了一劫。
趙旭給林玉潤看了,卻將自家老子那封信給瞞下來,原因無他,這滄州流民一事卻是那藺王劉肅吩咐滄州州府有意為之,故意傳出消息令得這禹州的流民向滄州來,待得流民一多,再加上管束不利,那里有不亂之理?
只是這世道不亂劉肅那宏圖大業如何施展,有那滄州一地流民做亂,朝廷無力鎮壓時,劉肅便會趁機上書朝廷,借著緊臨滄州地勢之利,帶了人馬起兵鎮壓,只要朝廷下了明旨,招兵買馬便順理成章,壯大軍勢之后,流民盡誅,劉肅是罷兵回歸駐地還是兵指京師,那自是不用說了!
趙旭看了心下里冷笑,
“那幫子餓急了眼的流民,你當真那么好對付!若是換成久經沙場的戚長鴻又或是長年鎮守北疆的劉戊能,或是韓頌功那位德高望重的京城鎮守,他們手下全是百戰而歸的精兵悍將,對付流民不在話下,你劉肅手下便只有那些花架子把勢耍得溜轉的阿諛小人,真要是招兵買馬,憑你那眼高手低的能耐,只怕送上去給流民加菜才是正理!”
這般想了,將趙老爺那封信扔到一邊兒,自去打理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