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潤這廂日子過的很是繁忙,每日里天不亮便已起身,到了保官那院子里盯著他洗漱、吃飯,親自送到馬車上,看他進城上學才回轉院子里,自家吃了早飯,去付三娘子那處練上一個時辰,便回到院子里處理一應事務,眼看到了午時,吃罷飯歇上半個時辰,又去山上檐吟閣里練上一個時辰,等上一會兒保官也歸家了,又問過今日先生教了些什么,問了些什么,怎么答的,母子倆親近一陣便已到了晚飯時辰……,這一天的便如此悄然晃了過去。
便是這般過日子卻是一晃就過了半月,趙旭那頭時不時的有信兒傳來,卻是今兒收了那些人,明兒挑了那座寨,林玉潤倒是無心去管,只憂心趙旭在外頭身體,不過見他龍精虎猛的攻城掠寨,倒總有好消息傳來應是沒有大礙的。
只是她日子過的快,那廂府里賬房之中,潘湘卻是頭痛了好幾日了,看著眼前的賬本子他是眉頭緊鎖,背著手在賬房里踱來踱去,行過那書桌時便要看一眼那高高的一摞嘆一口氣,心道,
“這做賬本的分明就是一個高手,若不是我一心求好,想將前頭的賬本統理一遍,讓人翻了前頭的來看,只怕也看不出來這其中的貓膩來,從這賬本的日期上看來,這事只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大爺不在家,大奶奶也不知能做這主么?”
只是這事兒宜早宜遲,多耽擱一天便多一天的損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查出來便不知,如今即是查出來了,怎也不能再瞞著了!
他想來想去,終是命了小廝將這一摞賬本抱在懷里,跟在他后頭到繡湖閣見林玉潤。
林玉潤這廂正端坐在堂上聽各管事的婆子們稟事,聽了寶靈的稟報便道,
“讓潘管事進來吧!”
如今潘湘因著做事勤勉又確實有真本事,未到三個月得趙旭的賞已經做了這賬房的管事,在這府上除了陶大管事,便能數上他了。
“請大奶奶安!”
潘湘進來拱手行禮,林玉潤笑道,
“潘管事請坐!”
又見他身后的小廝抱了賬本便笑道,
“今兒還不是報賬的日子呢,潘管事怎得將賬本子抱來了?”
潘湘神色凝重搖了搖頭,看了看堂上的婆子、丫頭,林玉潤知機斂了笑容,留了艾葉和朱砂在身邊,將一干人等都遣了出去。
“潘管事可是有話要講?”
潘湘點頭,將那一應的賬本子一本本擺到了林玉潤面前,
“大奶奶請看!”
那賬本子上用了細細的紅筆勾了一個圈兒,每一本也不過兩三處,單看不知道,前后一對照才知曉,這些個賬目登了進處,卻無出處,就這么不知不覺得便沒了蹤影,這做賬的人十分高明,間隔一陣子便夾雜在一堆兒瑣碎的進出之中,不是細查是瞧不出來的。
林玉潤看了心下微沉,這些賬本子有些還是他們到豫州前已有了,那時還是王管事主管著事兒,能將賬本子做的瞞了公爹他老人家這么久,這位王管事倒真有些本事!
當下便道,
“于這賬目一事上,我也只懂些皮毛,潘管事即是查出來了,想來也是驗算過的,這么多年下來,到是漏了多少銀子出去?”
潘湘伸手比了一個“二”道,
“大奶奶,這數兒只怕是少不了的!”
“二百萬兩!”
林玉潤有些吃驚,這豫州的生意是趙家在十年前做的,看這賬本一月便有上一兩筆,算下來便是應是四五年便開始了,這么說來那姓王的是怎也脫不了干系的!、
林玉潤皺眉思量許久,沉聲道,
“這事兒先不要聲張,我這邊自有主張!你那邊辦事一切如常,那鋪子里的各進出項目,王管事報了賬本上來,你照舊接下便是!”
潘湘領命自去了,林玉潤這廂召了陶大管事的進來,
“大爺走時可是留了人手?”
“大爺留了一隊暗衛在家中,領頭的是趙武!”
“趙武!”
林玉潤想起他是誰了,便是那趙家莊子,莊頭趙大的兒子趙武,
“他如今竟做了暗衛的領隊?”
陶大管事道,
“這趙武自經了趙家莊那樁慘事之后,性子大變,原也只是老實巴交不善言辭,如今更是沉默寡言,陰沉了不少,每日里操練起來比別人用功數倍,人家練三個時辰,他便不要命的練上五個時辰,一身的功夫便是這般硬生生打磨出來的,大爺出去前要選那暗衛領隊,他也是打敗了多少對手才坐上了這暗衛的領隊!”
林玉潤心下暗嘆,這世道便是這般,生生將好人也要逼成兇徒!趙武家人全數死于流民之手,遭逢慘事,他性情大變也是常理!只是可憐了一個好好的人!
“即是如此,你且叫他進來吧!”
陶大管事派了人去召趙武,趙武一身黑衣勁裝進來沖林玉潤施禮道,
“請大奶奶安!”
那趙武如今那還有莊戶漢子憨厚老實的模樣,人瘦了不少,顴骨高高的凸出,一雙眼內斂深沉,時不時卻有精光閃動,身姿挺拔,腰背筆直,整個人的感覺便如那斂了鋒芒的長劍一般隱在劍鞘之中,平時不顯但出鞘之日便是見血之時!
林玉潤點了點頭問道,
“我們在那豫州城中可有人手?”
“回大奶奶,有一些人手!”
“王管事那處可有人在?”
“回大奶奶,倒是派了兩個人,隱在暗處做日常的護衛!”
“那王管事可是知道此事?”
趙武頓了頓道,
“這是大爺暗中吩咐做的,王管事應是不知情的!”
林玉潤心下詫異,那些個暗衛日日跟在王福祿身邊,若是他露了馬腳應早報了給趙旭知道,這么久都不曾察覺,要嘛是那王福祿藏得深,要嘛便是這事兒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林玉潤卻覺著王管事嫌疑最大!
想到這處便道,
“你那手下可有善于溜門撬鎖,入宅探查之輩?”
趙旭手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劉文、劉武便是毛賊中的翹楚,趙武答道,
“有一個便是蟊賊出身,如今大爺將他分到了小人手下!”
林玉潤點頭道,
“你派了他進那王管事的宅子查看一二,尋那賬本又或是金銀財物所放之處,給我打探打探我們這位王管事到底身家幾何?”
捉奸拿雙,捉賊拿臟!
王福祿乃是經年的老管事,深受公爹器重,要不然也不會把一個豫州的生意都給他,若真是他做下了這事兒,要處置他必是要將一應證據查個一清二楚才成,否則便是連趙旭在趙老爺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玉潤這廂安排好了事兒,便去書房親自給趙旭去了信,這事兒必定要讓他知曉的,將信寫好,待得晾干之后,又叫艾葉將那火漆取來,燒化了點在那封口上,林玉潤看著那鮮紅的漆油滴在封口上,也不知那里來的靈機一動,拔了一根頭發用剪子剪了一小段兒,放進了那火漆里。
待得火漆干透之后,那頭發隱在漆里只留一點兒頭來,不細看還當是滴漆時弄的雜渣進去。
艾葉很是不解的看著林玉潤,
“大奶奶,您這是做什么?”
林玉潤搖頭道,
“我也不知為的什么,只是心里面隱隱覺著想這么做!”
說罷便讓艾葉將信送到外頭交到陶大管事那處,再派人送給趙旭。
這廂艾葉交了信回來復命,林玉潤坐在那廳中等了一個時辰,保官便蹦蹦跳跳的自外頭回來了,見到林玉潤便笑道,
“母親!”
“保官回家了,今兒學堂上可學了些什么?”
林玉潤笑著柔聲問道,保官立時搖頭晃腦答道,
“……三傳者,有公羊。有左氏,有谷梁。經既明,方讀子。撮其要,記其事。
……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經子通,讀諸史。考世系,知終始。自羲農,……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
這一段兒他顯是用心背過了,中途竟也沒有打絆竟背了下來,林玉潤很是欣慰笑道,
“我們保官兒真是厲害,這么大段兒的書也背下來了,我們今兒還描紅不?”
保官點頭道,
“要描的,要描三篇呢!”
林玉潤起身帶了保官去書房,那小小的人兒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提了筆描紅,一筆一畫,一撇一捺卻是寫得有板有眼,十分端正!
林玉潤看了十分高興便吹干了一張,叫艾葉過來,
“去將我寄給大爺的信要回來,我們保官兒最近學業有了長進,字也寫得好了,把這一張加到里頭,讓大爺瞧一瞧!”
說罷低頭對保官柔聲道,
“保官,我們再寫一張好不好,這一張寄過去給你爹爹看看,我們保官兒如今越發的厲害了!”
保官得了夸贊,一張小臉兒漲的通紅當下狠狠點頭道,
“好!”
自家在那處端坐寫書,不多久艾葉神色怪異的回來了,
“大奶奶,信取回來了!”
林玉潤將信拿到手中一看,心下立時一沉,信上火漆還好好的,那根頭發卻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