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屻波眉頭亂跳,雙手撐在膝頭卻是緊緊握著。
“唔……嗯……”
方素素昏迷之中被刀尖劃開傷口,軍醫從她肉里取出帶有倒鉤的箭頭,皺眉道,
“這是我齊軍所用之箭!”
又看了看傷口慶幸道,
“幸好偏了幾寸,卡在了骨頭上,若是不然只這箭便要了方將軍的命!”
宋屻波雙眼緊閉又睜開,面上倒是平靜無波,只是瞧著那拔了箭留下的血洞,身子微顫。
此時也沒有甚好法子治傷,只能待污血流盡之后,便敷上藥用布條纏緊,令鮮血不能流出。
宋屻波緊抿了嘴唇,兩腮亂顫,瞧著那流出的血打濕了方素素身下的床褥。
豫哥兒瞧這情形,乖巧的不說話,只是偷眼瞧那宋屻波。
待到軍醫將方素素身上的傷包扎好后,才直起身皺眉道,
“宋先生,真是奇怪了!方將軍這身上的傷是自后而來,又是用的我軍箭矢,難道竟是我們自家人射的!”
宋屻波冷冷一笑
“這事兒我自會處置,還請王先生莫對外人道及!”
王軍醫點頭道,
“宋先生放心,小可自會閉口不言,只是方將軍這傷也瞞不住人啊!”
宋先生搖頭道,
“我是為了王先生好!”
王軍醫見他神色,心下微凜當下點頭應下,收拾了東西自出去不提!
宋屻波過去撩袍子坐下為方素素把脈,這廂提筆開了藥方,送到外頭讓人抓藥熬制。
坐在那床邊小心翼翼為方素素鋪了被子,又撩開臉上的碎發細細看她臉色。
在那處瞧著方素素半晌,才想起旁邊還有一個小孩兒,轉過臉去卻見豫哥兒正瞪著一雙大眼,好奇的看著他,不由輕輕咳了一聲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玉郎!”
宋屻波點了點頭,
“你是在何處遇到方將軍的?”
豫哥兒又將自家與方素素如何相遇講了一遍。
只是宋屻波卻不似方素素那般,問上兩句便打消了疑惑!
宋屻波聽了豫哥兒話心中暗忖,
那處地方十分荒涼怎會有小孩兒出現!方圓十幾里都沒有人家,除了我齊軍便是魏軍,他不是齊軍中人,
難道他是魏軍家眷?
笑瞇瞇頭上下打量豫哥兒,
“你是姓玉么?”
豫哥兒點了點頭,宋屻波又問,
“你父母在何處你可知曉?”
豫哥兒暗想,
我娘我知曉她在蜀州卻不知在蜀州何處?我爹嘛!這會兒多半在大營里呢!
只是這可不能說呀!
當下搖搖頭,宋屻波笑笑突兀一聲叫道,
“玉郎!”
豫哥兒忙抬頭看他,宋屻波見他聞聲便動,這名兒倒真似平日叫慣了的樣兒,這小孩兒應是沒有胡說姓名!
他那知曉,他叫出一個“玉”字來,與豫哥兒小名兒同音,自然是第一個要抬頭來看的。
說起來這也是豫哥兒聰明之處!亂想一個不著調的名字被人叫了,半天想不起叫的是自家,不要是漏餡兒的么?
宋屻波當下笑道,
“你也累了!可是肚子餓了?”
當下叫了人過去把豫哥兒帶到一旁營帳當中,抬了熱水來給他洗浴,豫哥兒自家脫了衣裳過去,卻不知剛進了澡桶,就有人抱了他的衣裳出去一通翻找,卻只得一身粗布的衣裳,并無半樣可印證身份之物。
豫哥兒倒有把趙旭給的匕首,他也是機靈知曉進了齊軍大營,這匕首要是被人發現便說不清了,便趁著眾人忙亂之際,悄悄扔到了方素素的床榻下頭。
洗完澡又去被帶去吃飯,齊軍伙食倒也算不錯,粗面的饅頭一大個兒,加上一碗清粥,豫哥兒餓了這許久,當下狼吞虎咽,幾下就到了肚子里,還眼巴巴四下尋摸。
那后廚的婦人知他是方將軍的救命恩人,又憐他年紀小小便與家人失散,便悄悄兒又塞了一個給他,豫哥兒一邊道謝一邊大口塞進了肚子里。
這廂有人便去報了給宋屻波,宋屻波點了點頭,雖心中還有疑惑,但終究覺著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能翻起什么浪來!
又有他是方素素的救命之人,宋屻波自然是要另眼相看的!
自此豫哥兒便被留在了齊軍大營之中,每日里雖是時刻想著回去尋他老子,只是他一個小孩兒被如何能逃離得了防守森嚴的軍營。
只是趙旭這頭尋他都快尋瘋了!
魏軍這廂只差挖地三尺了,真正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趙旭愁得鬢邊都生了兩縷白發,端坐在那書案前頭,提了筆寫了一張,卻又揉了!
你叫他如何將這事兒寫給林玉潤知曉!
豫哥兒丟了,他要如何向圓姐兒交待?
方素素這一昏便是在五日之后醒了過來,宋屻波得了消息忙過來見她,摒退了左右沉聲問她,
“你可知你那背后的傷從何而來?”
方素素點頭苦笑一聲,宋屻波卻是少有的沉著臉道,
“你如今可還是不改初衷?一心要跟著郗崇道?”
方素素還是臉露無奈,
“我手下一眾人全數指著我,若是我離了齊軍,她們在這處還有活路么?”
這些年來,方素素手下女兵跟著她自成一體,有她在女兵們抱成一團于這全是男子的大軍之中,以占得了一席之地,也算在這亂世之中有了一個安穩的所在。
若是她就此甩手離去,只怕手下那四五萬人,便會被人啃的骨頭也不剩!
方素素搖頭,宋屻波卻是冷笑一聲道,
“郗崇道此人氣量狹小,全無信義,你顧著手下那一眾人,他又可曾真心待你,你可知若再帶著她們留在這處,遲早也沒有好下場!你若是真心為她們著想,便應盡早兒帶著她們離了這一潭子爛泥!”
方素素聞言卻是愣愣瞧他,
“先生,你卻又是為何隨了郗崇道!”
宋屻波卻是一愣,良久木著臉道,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家吧!”
兩人說著話,卻聽外頭有親衛在門口低聲道,
“將軍!將軍!齊王已在百步之外了!”
兩人俱人臉色一沉,宋屻波起身低低道,
“你若是愿離開,便早日謀劃吧!”
閃身剛退到屏風后頭,那帳簾撩開郗崇道便走了進來,見了方素素忙過來道,
“方將軍!小心身上傷勢!”
方素素勉力抬起上半身道,
“齊王!不過許些小傷,倒有累您來探望了!”
郗崇道看了看伏在榻上的方素素,又環顧大帳,
“先頭聽說宋先生前來探望方將軍傷勢,怎得不見他?”
方素素伏在那處搖頭道,
“宋先生與我素來不合,前頭治傷時倒是來過一次,今日末將醒來倒是不曾見過他!”
“哦!是么?”
郗崇道仔細看方素素臉色,見她一臉坦然倒不似撒謊,當下點了頭道,
“宋先生事務繁忙,怕是抽不出空來的。”
頓了頓又道,
“你這傷勢……我已是問過王軍醫,背上的箭傷竟是自家人所射,難道是那晚追擊時……”
方素素微微點了點頭,郗崇道卻是又悔又愧,
“那一晚視野不佳,沒想到竟是誤傷了你!本王在此與你賠罪了!”
這廂作勢起身,方素素忙道,
“此許小傷并不礙事,齊王不必如此!”
郗崇道趁機直了身子,卻是嘆了一口氣道,
“當年方大哥將你托付于我時,我是一口應允定將你當自家子侄一般好生待你,沒想到卻有今日之事,我有負你父親所托啊!”
方素素道,
“齊王不必自責,刀箭無眼,戰場之事本就不能預料,我這點子傷再養些時日便會恢復如初……”
她說話時,郗崇道坐在一旁,眼神左右一掃卻是微微一愣,暗暗沉下臉來。
這廂又與方素素說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宋屻波自那屏風后頭轉出來,又仔細看了看方素素的傷勢,才打這處營帳出去。
他卻不知自家走后,有一名小兵進了郗崇道大帳之中,將他所見報與郗崇道知曉,郗崇道負手立于帳中卻恨道,
“我對方素素可謂是照顧有加,她卻還是與那宋屻波有了勾連,明明私下與他見面,那宋屻波一角衣擺便在屏風后頭,方素素卻當著我矢口否認,哼!哼!真是我的好侄女!”
自此他心下對方素素也有了提防,暗中派人收賣左右緊盯兩人不提。
卻說趙旭這頭,豫哥兒在這清風原上遍尋不著,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心下也在暗暗揣測豫哥兒是否被虜到了齊營當中?
只是以那郗崇道的格性,虜到了豫哥兒只怕早就以他相挾了,怎會這般悄無聲息,沒有半點異動!
趙旭想了想決意試探一番,這廂招來眾將派了胡有財做先鋒,去齊營挑戰。
胡有財大喜當下點了一萬人眾,打馬奔那齊營而來,這廂到了齊營前頭便開始喝罵,將那郗崇道八輩祖宗翻將出來一通辱罵,又將他那舊事給提了出來,這些個秘事卻是那暗衛私下暗暗打探出來的。
“郗崇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反口咬人的白眼狼!人家瞧不上你,你便要殺人全家,強占人妻,你禽獸不如……你可敢出來與爺爺一戰?縮頭的綠毛龜,爛泥地里的大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