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上前來一把扣住了馬忠延的肩頭,那老兒吃疼不過忙沖著保官叫道,
“東家,東家,小的真是馬忠延啦!”
豫哥兒冷笑一聲道,
“你是不是馬忠延待我們審一審便知曉了!”
說罷卻是將他剪了雙手按到地上,嘴里胡哨一聲,外頭立時有人跳了進來,
“二殿下!”
“把人給我帶下去,就在這宅子里好好審一審!”
“是!”
外頭豫哥兒的人把守了門戶,將宅子里外封死,因著宅子不過剛住進人來,只一個看大門的老頭兒和買來的小丫頭,將他們兩人趕到屋子里不準隨意進出,馬忠延與他那啞巴老婆便被帶入了宅子后院的地窖之中!
“二弟,這……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保官終是不忍心,豫哥兒卻是沖他一擺手道,
“大哥,這事兒你聽我的,那馬忠延必是有蹊蹺!”
暗衛審人自是有一套的,馬忠延再是硬骨頭,不過挺了三日終是招了!
保官瞧著手上那張豫哥兒遞給他的紙,只覺一股兒冷風自天靈蓋到了腳底板都在冒涼氣!
這個人不是馬忠延,他姓程名錦,有個弟弟叫做程錚。
滄州人氏,家住在滄州城東桂花巷子盡頭的宅子里,你道他是誰?
程錚便是那馬氏的青梅竹馬,家里兩兄弟,兄長便是程錦。
多年以前程氏兄弟讀書都是十分勤勉,弟弟程錚尤為出眾,程家家境不過小戶養不起兩個讀書的兒子,二老便狠心送了程錦跟著人在外頭做學徒,以供弟弟程錚讀書。
初時程錚倒還刻苦學業十分優秀,又與那馬家的小女兒自小玩在一處,情誼非同一般,兩家二老都覺對方知根知底,做親家也是好事,因而倒也默許了一對小兒女的來往。
到了后來程錚進京趕考,便出了岔子,他自小生活在滄州小門小戶沒有見過多少世面,又一心只讀圣賢書,心中只有自家的小青梅一人,端地是個純情的小少年
只是乍然一到臨州這繁華所在,見了胭脂陣,喝了迷魂湯,心志便動搖了,將自家為他辛苦奔忙的父母和兄長拋在了腦后,小青梅也是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他在京城與一幫學子們整日價喝酒、玩樂,狎玩女昌女支,書是半點兒也看不進去了,待到進了貢院,坐在那處,手里拿著筆,眼盯著上頭白紙黑字,腦子里頭卻是一片空白,平日里讀的那些書早已進了狗肚子里,這時節再后悔已晚了!
這樣兒落榜自是成了必然,這還不算,他家境本不富裕,在京城花費甚巨,待到落榜后要回鄉不光路費湊不出來,還欠下了一屁股爛債,被女支院的老板刮光了銀兩,連衣裳都沒有剩一件的趕了出來。
到后頭便淪落成了乞丐,好不易輾轉流落回到家鄉,自家心儀的女子早已嫁作了人婦!
兩人暗中見了一面是抱頭痛哭,一個是歷劫歸來只覺還是自家初戀好,一個是嫌棄粗魯夫君,只想著斯文體貼的少年郎,私底下暗暗來往一個把持不住竟是犯下了彌天大錯。
這些事兒程錦這做兄長的是一清二楚,他也曾苦勸兄弟不能為了一個女子自毀了前程,可惜程錚一心認定他與馬氏這一對苦命的鴛鴦是趙旭一手拆散,旁人越是攔倒越令得這苦情的戲碼更加感人。
程錚那里聽得進兄長半句勸言!
到了后來馬氏被趙旭生生打死,程錚卻是不知所蹤,馬家二老被氣死,程家二老也是哭著叫著要尋小兒子,程錦只聽說程錚被趙旭捉奸在床,自家扔下馬氏跑了,便四處打聽親朋好友,全數都問遍了,也沒有尋到弟弟。
又使銀子托人在外頭尋找,便是臨州也請人去了一趟,苦苦尋了一年有余,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一家人便也暗暗猜忖,小兒子多半是遭了趙家毒手。
只是這事兒本來自家就不占理,更何況趙旭那紈绔霸道的名聲在外,躲都怕躲不及那里還敢去尋趙旭的晦氣。
又隔了幾年趙旭再娶妻生子,程家二老卻是憂思成疾相繼病逝,程錦一面暗恨馬氏不知廉恥勾引自家兄弟,害得自家家破人亡,一面又恨趙旭下黑手害了自家弟弟性命,以至令得父母早逝!
這些年來他暗暗將仇恨埋在心里,滄州戰亂他孤身一人也無處著落,便索性離了故土四處漂泊,大周九州也是盡數轉了一個遍,甚至還到了那外頭異族所在之地,自西南處的蠻人之國回轉瑜州時卻是遇上了一個人,便是馬忠延。、
馬忠延自辦了馬家二老喪事之后也是各處行商做著生意,只是他已成家,兒女繞膝,妻子賢惠。
他鄉遇故知又是歡喜又是唏噓,想起兩家舊事俱是抱頭痛哭了一場。
程馬兩家是幾十年的鄰里,程錦與馬忠延年紀相仿,小時也在一處玩兒過,后因著兩家弟妹的事兒便各自分散,在這亂世之中重又見面都仿如隔世一般。
馬忠延見程錦一人漂泊在外無家無業十分可憐,要論起來也是因著自家妹子與程錚之事所起,這廂便將他接到了家中,引見家人與他想見,住在了家中西廂房。
馬忠延做的是茶葉生意,亂世之中生意不好做,但小心勤懇總歸一家人的溫飽還是有的。
馬忠延見程錦在外頭數年,人歷練的十分精明,嘴皮子也利索,便請了他與自家一同在外頭跑生意。
程錦如那無根的浮萍得了昔日鄰里所助,對馬忠延是十分的感激,兩人齊心協力奔波忙碌,初時倒也十分合拍,哥哥長弟弟短真是親如一家一般。
卻是有一日這兩人在外頭販茶,晚上住在一處小店中,夜來無事便讓店小二端了小酒進來,兄弟兩人吃酒,許也是酒吃多了,都想起往事憶起了自家的弟妹與雙親,也是同病相憐不由的悲從中來,又哭了一場,那程錦便大罵趙家仗勢欺人,害了他弟弟性命!
馬忠延卻是言道,
“這事兒分明便是小妹與錚弟做事不該,怎能怪到趙家頭上!”
這也是自家的弟妹,若是旁人家的逮到了浸豬籠,騎木馬游街也是應當應份的!
說完又道,
“我家小妹已是嫁做他人婦,錚弟落榜便應在家用心苦讀以后中了狀元什么大家閨秀娶不得,為何又要來尋我家小妹!”
言下之意自是有些怪那程錚勾引自家妹子,他也知自家小妹不守婦道,已為人妻還與人私通確是有錯在前的,試問你一個深宅大院的婦人,若是有心不見人,那程錚還能闖進趙家么?
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自家小妹不守婦道,那程錚也是一個枉讀圣賢書的小人!
因而他這話并無偏頗要是外人聽來也覺馬忠延是厚道人了!
只是他卻不知一番話倒給自家引來了殺身之禍,那程錦本就是個氣量狹窄之人,又因多年際遇不順人便更加偏激,聽了他的話便心里暗想,
聽他這話的意思竟是怪我弟弟勾引他家妹子了!
這時才恍然,說不得這馬忠延暗地里也恨錚弟勾引她妹子,害得他丟了有錢有勢的妹婿!
說不定他便是趙一霸的幫兇,害了我弟弟倒在我面前裝好人!
想到想去竟是想進了心去!
自此他對馬忠延便懷恨在心,程錦在外頭飄泊之時在蠻人之地得了一種草藥,這類藥葉極香,形如茶,卻能致人迷幻,煎藥服下身子立時便飄飄欲仙,但神智漸入迷障,或悲或喜,或見美色而起心,或見血腥而起性,端看服藥的份量所定。
這藥外形極似茶葉,尋常人輕易分辨不出來,若是日日服用,不出一月便會令得人狂性大發,最后失了神智,不過因服用時可緩病痛,便被蠻族巫老用來治病。
他前頭替那蠻人中的巫老養過一陣子馬,又因通漢蠻兩族之語,還兼著做了一陣子通譯,因能說會道那巫老便賞了他一些。
程錦便用了這東西,混在馬忠延常用的茶葉當中,那馬忠延吃了之后果然回到瑜州不出半月,便因有一日吃了酒引發藥性,狂叫著沖入河中淹死了!
馬家失了頂梁柱,生活立時陷入困境,程錦這廂卻是站了出來,為馬忠延料理了后事,全盤接手了馬忠延的生意,對外卻只稱為馬家人代管。
后來又因那戰事打到了瑜州便帶著馬家大小往臨州去了,臨州乃是京城繁華之地那時還未見頹像,程錦用馬忠延的銀子,在大街上盤了一間鋪子還是做茶生意,他也是會做生意的,一年左右便將這鋪子經營得十分興隆。
這時馬家的大兒子也已十五歲了,便有心想出來理事接手自家父親留下的生意,程錦這時那里還肯交還給他,自認為那是自家辛苦努力所得,當下使了點銀子便買通了人,將那馬家的大兒子強征入了伍,出去沒有多久便死在了路上。
程錦也是一個心狠的,心想老大死了還有老二,老三死了還有老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著馬家老二生病之際,下了毒在他藥碗里,將馬家老二毒死了!
老三雖然小也被他偷偷引到外頭賣給了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