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閨閣記  第505章 長亭柳色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出閨閣記 | 姚霽珊   作者:姚霽珊  書名:出閨閣記  更新時間:2018-09-17
 
京城三月花草新,東風未掩玉堂人。

元嘉十七年春天的盛京城,熱鬧事兒委實不少,前有太子大婚,再往前,王家幼女獲封郡主、氣派非凡,又有長女出嫁、十里紅妝。好似大家伙兒約好了一般,齊要在這春天把事兒都給辦得了,鬧得京城里三不五時便聽見爆竹響兒。

然而,這所有的熱鬧加起來,卻皆敵不過一場戲。

皇家演劇社首演劇目無人生還,成為了今春三月當仁不讓的頭樁熱鬧事兒。

舉凡那瞧過戲的,泰半對劇中那奇異的服飾、發型、禮節,以及那怪腔怪調的“尊敬的閣下”、“尊敬的女士”之類稱呼,大感興趣,直呼“開眼了”。

不過,這等瞧熱鬧的觀眾,在資深劇迷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那巧妙縝密的劇情、猜不出答案的結局、充滿神秘與恐怖氛圍的劇場效果,才是精華。

除此之外,有更多不曾看過劇、又自詡聰明、懷著一顆好勝心的觀眾,則對猜出劇中真兇執念極甚,無不欲一睹為快。

說起來,新事物的出現,必然便會催生更多的新事物、新現象。

陳瀅在寫下劇本、編排舞美時,絕不曾料到,隨著無人生還大熱,大楚朝居然冒出了一群“劇透黨”。

他們或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又或受眾人追捧、叫他們細說詳情,與二十一世紀時的境況完全相同,直教她啼笑皆非。

三月過半,演劇社之前投入的成本,便已收回大半,預計無須多久,便將進入盈利模式。

陳瀅既驚訝,又感慨。

女醫館至今仍在慘淡經營,演劇社卻只花了半個月便初現曙光,她不免要想,難怪在現代時,再爛的影視綜藝節目,也能拉到大筆投資,委實是賺錢太容易。

演劇社大獲成功,她自是欣然,而令她歡喜的是,在世人眼中,演劇社的伎子,已不再是伎子,而是“演員”。

這是現在越來越被承認的一個稱呼。

演員。

這個全新的稱謂,亦是被無人生還帶火的。

變稱呼易,而改觀念難,這一點陳瀅自是深知。然她更堅信,隨著稱呼變更,改變觀念亦是遲早之事。

三月十七,宜出行、祭祀、訂盟、造倉。

這一日,永成侯嫡長女陳漌,在許氏的淚眼與叮嚀中,離開了京城。

長亭外,游絲軟,細雨濕流光。

陳漌端坐車中,眼角微紅,面上并無出嫁的歡喜嬌羞,唯幾分不合年紀的蒼涼。

遠望去,煙柳成行,在雨中隨風飄擺,也不知曾送過多少離人、染過多少惜別之淚。

眼只恨,人心雖有思,那樹卻無情,全不顧人間離恨,不去縈人衣帶,更不去挽住行舟,唯將那青青柳色,拋去天邊。

“姑娘,您坐回來些吧,夫人他們已經回去了呢。”大丫鬟彩縷輕聲勸道,眼圈兒亦是微紅。

她想到了死去的彩絹。

她們打小兒相識,服侍陳漌十余年,誰又能料想,彩絹如此福薄,再做不成她心心念念的陪嫁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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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旁垂首跪坐的彩綾,彩縷的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悲涼。

物是人非,當年的勾心斗角,如今看來,委實像個笑話兒。

蹄聲“得得”,馬車緩緩駛過長亭,那殷殷相送的人兒,也已然瞧不見了。

陳漌自窗邊回首,環顧左右,不由得悲從中來,眼角清淚滴落。

此時此刻,陪在她身邊的,再不是寵她如眼珠子的母親、護她如珠似玉的父親,而是一堆與她無親無故之人。

雖丫鬟婆子環繞、服侍的人成堆,更有許氏替她挑選的得力幫手,助她于娘家立足。

可說到底,這些人與她又有何干

這世上最疼她的父母雙親,從此后,便與她隔了千山萬水,不知何時才得重見。

此念一生,她越發心頭酸楚,珠淚盈睫、掩袖輕泣。

彩縷本就傷懷,陳漌這一哭,越發勾動起她的心腸,她也哀哀地哭起來。

一旁的彩綾見了,悄悄挪去陳漌邊兒上,低聲勸道“姑娘且收一收淚,婢子們都在呢。”

她不勸還好,這一勸,陳漌越發哽咽。

彩綾卻是個有成算的,見狀也并不急,動作輕巧地倒了盞蜜茶,擱在陳漌手邊,嘆了口氣“婢子聽人說,那忠勇伯家里頭有好幾房的人呢,一大家子擠著住,地步兒都不夠寬。又道那老太太是個剛硬有主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悵悵地蹙起眉,又自輕嘆“那濟南府的風氣,與京里頭大不一樣,連時興的衣裳料子亦不同。不曉得那幾位未出閣的姑娘,又是個什么模樣”

絮絮語聲,到底引動陳漌心思,她漸漸便收了淚。

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已經出閣了,很快便要成為忠勇伯府三少奶奶,與其在這里傷春悲秋,倒不如好生籌劃,也免得進了門兒還兩眼一抹黑。

“待打尖兒后,便請陳大姑娘上車一敘罷。”陳漌道,聲音還有些嘶啞,然神情卻平靜多了。

彩綾露出笑來,恭聲道“姑娘這話很是。那陳大姑娘在濟南可住了好些日子呢,忠勇伯府的情形,她必是極熟的。”

陳漌掃她一眼,眉間涌出厭色,提起帕子掩唇“只是閑聊幾句兒罷了,你也很不必拿出那一等模樣兒來,沒的叫人小瞧了去。”

彩綾唯唯應諾,低垂的臉上,神色泰然。

她原在許氏房里當差,彩絹死后,便被許氏調去服侍陳漌。

臨行前,許氏單將她喚去,囑咐了好些話,又將她一家的身契予了陳漌,單留了她胞兄的身契,放在身邊兒。

從那天起,彩綾便知曉,她一家是生是死,皆在陳漌身上,是以她才會不遺余力地勸陳漌。

只有陳漌好了,她一家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姑娘凈個面吧。”彩縷將濕帕子擰干,雙手呈上,一面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彩綾。

若論相貌,彩綾不及她多矣,但若論心機,彩縷還有自知之明。

感知到她的視線,彩綾亦按下心思,上前服侍陳漌凈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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