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溫柔的聲音,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這陳三姑娘是有多喜歡探案?
裴恕委實很想要開口拒絕,可是,這話他說不出口。 ̄︶︺sんцつ
做人總要講點良心的,是不是?那平靜而柔和的語聲還在繼續,簡直說出了他的心里話,完全沒有一點自吹自擂的羞愧。
裴恕把頭盔往下拉了拉,咳嗽了一聲,沒說話。
確實,做人要講良心。畢竟人家幫了他這么大一個忙,替他們節省了無數時間,讓他們順利找到了這該死的莊子。如今人家就是想進去瞧一瞧,這要求真不算過分。
再者說,他也沒打算過河拆橋,這莊子確實需要個聰明人跟著進去瞧瞧的。
我又沒說什么,同去便同去就是。裴恕的聲音并不大,聽著就像是在嘀咕。
這話一出,陳瀅不由喜動顏色,飛快地向他行了個男子拱手禮,彎眸道:多謝小侯爺。
裴恕勾著嘴角笑了笑,驀地回身吩咐:你們在外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內。
眾侍衛齊聲應諾,裴恕便向陳瀅抬了抬下巴:進來吧。
陳瀅忙跟了過去,郎廷玉和葉青亦緊隨其后,裴恕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卻是連頭也沒回,想來是同意他們跟進的。
門后的第一進院子并不算大,但還能夠看出它曾經的精雅,抄手游廊、假山花池,一應歷歷在目,只如今已然不復當年模樣,廊柱上爬滿了藤蔓,院中蒿草茂盛,足長了有半人高,小孩子走進去只怕就找不著了。
郎廷玉提著把闊劍居前開路,陳瀅他們隨后而行,眾人皆是默不作聲。
直到行至中庭處,裴恕方才開了口,低沉的語聲述說著的,卻是昔年舊事:這地方當年并沒被找出來。
他的聲音微有些冷,襯著這寒雨荒院,益發森然:彼時登州知府報說佛頭嶺密林從生、怪崖亂石無數,這別莊根本不知建在何處,若要搜山,需派出大批兵馬,然那時還需防康王殘部作亂,人手不足,故只命人將山上能搜的地方搜了,便封了山。
封山?陳瀅一下子抬起了頭,面帶訝色:可是,當地人的傳說中卻并未提及封山之事,只說這山里鬧鬼,那小村子也從山腳下移到了外頭。這兩邊的說法,似乎有些不大對得上。
裴恕聞言,冷哼了一聲,道:奇就奇在這一點。說是封山,可到底派誰封的、封了多久,登州府卻無一字記載。倒是鬧鬼的事傳得到處都是,就連山名也改了。
這番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讓陳瀅有了種不太好的感覺。
顰眉思忖了片刻后,她便伸手將斗笠往上抬了幾分,隔著頭上漏下了雨簾,看向裴恕:卻不知,時任登州知府是何人?
這人應該是諸事關鍵,如果鬼哭嶺這座別莊真有什么問題的話,當時的登州知府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就很值得深究了。
聽得此問,裴恕語聲更寒:時任登州知府章岱,八年前致仕回鄉,不久便即病故。其發妻早亡,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嫁作鄉紳之婦,族中子弟無人入仕。
陳瀅沉默了下來,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愈發強烈。
當年的經手人已經死了,家中子女顯然對此并不知情,且事隔多年,就算現在派人去查,那些痕跡也早就湮滅了。這正是所謂的死無對證。
此刻,他們已經轉上了一側的抄手游廊,裴恕驀然停步,回首看向陳瀅,面色沉肅:還有一件事,我也不想瞞你,你可知此次殿下在蓬萊縣查到了什么?
他語聲略停,身上的氣息格外冰寒:登州府一眾官員在災情上做假,貪墨大筆朝廷撥款,而被貪墨的那些銀錢中,有一小部分至今不知流向何處,那經手官員畏罪,連同好些公文也一并燒了。
陳瀅陡然怔住,雙眸因震驚而張大。
將裴恕前后幾段話并在一起,再結合今日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現,她迅速得出了一個結論。
而這個結論,有點駭人聽聞。
看著陳瀅微有些色變的臉,裴恕慢慢斜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三姑娘果然聰明,一猜就著。
他甚至都沒去向陳瀅確證,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陳瀅猜到了。
這感覺殊為怪異,陳瀅看了他一眼。
只是,這一眼她也只看到了個背影。
裴恕轉身繼續向前,微寒的語聲卻在不斷傳來:此事不僅需秘、更需快,故此我才會請姑娘盡量在今日找到別莊。
陳瀅怔了片刻,旋即恍然。
若當年康王之事與此次登州府貪墨案有關聯,則這所康王遺留下來的別莊里,說不定就能搜出些什么來,也可能此處就是一個秘密據點,太子殿下確實要加快動作,以防那個看不見的對手毀滅證據。
想通了這一層,她立時提步跟上,輕聲語道:謝謝小侯爺告訴我這些。
這可并非小事,裴恕能將這些告之于她,可見對她的信任。
裴恕聞言,步履依舊,唯語聲不再如方才冰冷,似帶了幾分笑意:以三姑娘的聰明,就算我不說,你也總能猜出來的。此外,這別莊十分古怪,你那腦袋瓜子跟人家不一樣,興許能看出些什么來。
我盡量。陳瀅低聲回道。
對方已經擺出了足夠的誠意,況且這還是一幫蛀蟲利用民脂民膏作惡,無論于公于私,她都很愿意幫這個忙。
有勞。裴恕客氣地說道,隨后便一把扯走前頭開路的郎廷玉,抬腳便踹開了攔在他們面前的一道房門,將劍在前方揮了幾下,割斷層層蛛網,回身對陳瀅道:這間大概是書房。
古代建筑格局大體相同,書房的位置基本上不出那幾處。
眾人隨裴恕入內,見這屋中確實有幾分書房的樣子,只是十分凌亂,桌椅翻倒、屋梁傾塌,房頂頹了一半兒,剩下的那一半兒還破了好幾處大洞,洞中漏下的天光里,正飄著蒙蒙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