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處置,施仕人原本是答應的,可隔了三五日,施蓮兒哭著鬧上門來,說是叫她父親施秀才掃地出門了,往后只能來杜府了。
一經鬧起來,唐氏那兒怎么還會瞞得住?
唐氏溫柔似水不假,可也不是什么泥脾氣,見施蓮兒逼上門來,氣得摔了東西。
若僅僅只是摔東西,便是砸了整個博古架都無妨,可唐氏畢竟是八個月的身子,氣急之下動了胎氣,早產了一個姐兒。
七活八不活。
八個月早產的孩子最是兇險。
為了保住姐兒的命,一家上下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
姐兒天生羸弱,完全就是一個藥罐子,杜云荻和唐氏兩夫妻心疼得不行,杜云荻內心里滿滿都是愧疚,在之后的十幾年里,金山銀山投下去,可這孩子依舊在豆蔻年華夭折了。
想起那個體弱卻漂亮懂事的外甥女,想到唐氏在喪女之后幾乎瘋魔,杜云蘿的心就跟刀割一般的痛。
若不是施蓮兒,杜云荻與唐氏之間怎么會有隔閡?姐兒又怎么會早產?
而施蓮兒在鬧了這么一出之后,還是進了門。
當時的杜公甫并沒有重新得到宮中的抬舉,杜家也沒有依靠定遠侯府而平步青云,施仕人是新登科的同進士,若鬧得大了,杜家真的丟不起那個人。
況且,那會兒正是杜家要緊的時候。
杜云荻雖中了進士,但一直在等缺,眼瞅著有眉目了,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些事體來,這個缺大概就飛了。
而杜懷禮的上峰禮部右侍郎謝大人告老,尚書大人與左侍郎石大人都保舉了杜懷禮接替,若是兒子與新科進士的妹妹稀里糊涂的卻不認賬,杜懷禮就等著被參上一本吧。
杜公甫氣得拿拐杖狠狠打了杜云荻一頓,又罰他在祠堂里跪了,甄氏心疼歸心疼,卻也不敢也不想替他求情了。
這事情,畢竟是杜云荻做錯了
自己的兒子是什么樣的人,甄氏很清楚,她相信杜云荻是被那施蓮兒設計了,可真相在此刻根本不要緊,重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公甫告訴杜云荻,既然惹了禍事,就要擔下后果,吃了這等大虧,往后就不會再稀里糊涂地上當了,這一回,就當是長了教訓,委屈了唐氏的地方,一定要補足。
后悔縈繞心頭,可就跟杜公甫說的,杜云荻只有擔下后果這一條路。
施蓮兒進門,唐氏一顆心撲在早產的姐兒身上,心中對杜云荻又有埋怨,夫妻兩人自然不似從前一般親密。
杜云荻不喜施蓮兒,可施蓮兒有的是辦法尋事,一會兒送湯,一會兒唱曲,杜云荻躲去了前院,施蓮兒卻又去尋唐氏。
幾次三番的,誰受得了施蓮兒這般做作?
甄氏與杜懷禮夫妻柔情,一輩子沒整治過小妾,她恨施蓮兒惡毒心思,又可憐為姐兒操碎了心的唐氏,出手管教了施蓮兒一番。
施蓮兒果真是老實了不少,直到幾年后,施仕人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得了一個肯在仕途路上替他撒銀子的岳家,走得越發平順了。
施仕人發達了,施蓮兒的氣焰便上來了。
當時杜云蘿已然寡居,又與娘家鬧翻,因而并不清楚杜家后院里全部的事體,只偶一回,陪嫁婆子說起施蓮兒時的咬牙切齒,讓杜云蘿記憶尤新。
自家的四哥哥叫一個不要臉的女人算計去了,一想起來,杜云蘿就氣惱不已,施蓮兒真是杜云荻此生唯一的污點。
若是可以,今生,她盼著杜云荻能和施蓮兒,與施仕人一道都劃清了界線,管他施仕人往后在御前有多體面,杜家可不敢與那等人家往來。
杜云蘿越想越氣,咬著后槽牙,吐出幾個字來:“不要臉!”
可不就是不要臉嘛!
甄氏很是認同,不僅僅是對施家這姑娘,對施仕人也沒了好感,畢竟,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施家家風可窺一斑,那施仕人的秉性脾氣,也就不再是四水和常安說的什么誠懇又好人緣了。
“母親不如和四哥說一說,叫他不要與那施仕人往來。”杜云蘿道。
甄氏蹙眉,道:“囡囡是和娘想到一塊去了,我也盼著你四哥不與那人往來,可咱們都沒有見過施家人,就靠四水和常安的話,對云荻去指手畫腳的,怕是不妥當。”
杜云蘿聽罷,便知道自己是著急了。
她多活了一世,知道后來的發展,因此對施蓮兒恨極了,可對于現在的甄氏來說,那人還只是對自家兒子有那么點企圖的施姑娘,并非是那等喪心病狂不惜自毀名節也要得到杜云荻的女人,就好像對現在的杜云荻來說,施仕人是與他親厚的同窗。
貿然去和杜云荻說施仕人的壞話,不僅不會有效果,反而會讓杜云荻覺得甄氏和杜云蘿心思深沉,又管得太寬了。
“書院說遠不遠,說近呢,又不是一刻鐘兩刻鐘就能到的,真出了什么事兒,我們這里就鞭長莫及了。”甄氏道。
杜云蘿勻了勻氣,那股子火氣壓下去之后,整個人平復了許多,思緒也清明了。
甄氏的擔憂并非杞人憂天,雖然前世是直到幾年后才出了事體,可杜云蘿也不敢說,今生絕無變化。
若是像苗若姍一般,身邊也多了個教唆挑事之人,那可如何是好?
杜云蘿沉思,小聲與甄氏道:“母親,四哥要半個月后回書院,然后再過半個月,大姐出閣的時候,他又要請假回來,我想啊,等過了那陣子,四哥再去書院的時候,我們也去一趟如何?”
“去書院?”甄氏訝異,“你怎么會想到這一茬?”
“那施姑娘能去書院看施仕人,我們為什么不能去瞧瞧哥哥?”杜云蘿說得理直氣壯,“母親也想知道四哥在書院里吃住學習,到底是怎么樣的吧?”
這么一說,甄氏有些心動了,嘴上剛要答應,可想到蓮福苑里,她又猶豫了:“你祖父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杜公甫的脾氣擺在那兒,杜云蘿不會坑著甄氏去跟他硬碰硬,思忖了一番,道:“九月下旬,正巧是外祖母的生辰呢,母親不如與祖父祖母說,您去拜壽時,順便去歷山書院看一眼,我想,他們不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