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位九重天瘟部之主吉老仙人的一句話,場間氣氛一下子變得古怪了起來。
若說這忘情島道子與九重天皇朝太子第一次見面,起了第一場爭執,算是方原贏了的話,那么這位吉老仙人一句話,卻是直接將方原指責成為了賊子。
這也無怪乎忘情島那位老執事如此憤怒了,畢竟方原如今可是忘情島道子,指責他為賊,那豈不是把忘情島的顏面也削了個干凈,對于堂堂圣地道子來說,還有什么事情是比殺人奪寶更為丟人的?
而迎著忘情島老執事的怒斥,那位吉老仙人,卻是面帶微笑,淡淡搖頭,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一片篤定模樣,一雙怪眼,只是看著方原,不緊不慢的等著他的回答……
就連那位仙朝太子,這時候也饒有趣味,看向了方原。
就算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在他們眼底,也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許鄙夷之色。
方原畢竟是半路出家的,小仙門出身,一路修行不易,想與堂堂正正的仙朝帝子爭高下,還是差得太遠了,不說別的,小仙門出身,又做過一陣子散修之人,有誰沒有那么一件兩件的黑歷史,隨便在人前提起一件來,便足以使得其顏面大失,天下悠悠之口誰能防之?
只此一句話,便直接將方原逼入了死角了。
無論他承認與不承認,這件事都會很快便傳遍天下!
“沒錯,這事我做過的!”
出人意料的是,方原臉色未變,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道子……”
那忘情島老執事臉色大變,急急看向了方原。
“完咧……”
天樞門兩位老陣師嘆了一聲,道:“小師弟就是年青啊……”
而三位雪原老魔,則是一臉的不解:“不就是殺人奪寶嘛,有什么問題嗎?”
吉老仙人也有些意外,沒想到方原承認的如此痛快,還以為他是太猖狂了,不曉得此事的嚴重性,心下一喜,便立時清了清嗓子,一臉沉重的喝道:“原來這件事真是你……”
“原來煉那瘟藥的便是你!”
方原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當年我在中州與皇州交界的龍眠山脈,見到了有人拿人試瘟,就隨手將人殺了,現在想想,當時畢竟是太年青了,做事還是魯莽了些……”
吉老仙人眉頭微皺,聽出了方原話里似有推托之意,便冷笑道:“無論道子怎么說,這件事你做了便是做了,殺人奪瘟之事,已成定局,現在再來后悔,晚了些吧?”
方原周圍的人,聽到了這句話,已皆是臉色大變。
心間皆有些憤憤,偏又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吉老仙人則是面露冷笑,雙臂抱懷,神情冷傲森然。
方原沉默了一會,道:“我現在與之前不一樣了!”
吉老仙人心間生出了一種荒誕感,心想這道子怎么跟小孩似的,在認錯嗎?
但緊接著,便聽方原忽然朗聲開口,道:“我以前心軟,最見不得這等事,所以哪怕當時自己只是散修之身,見到了你們九重天拿人試瘟,也要仗此一劍,將人斬了,而如今,我卻是連聽也聽不得這種事,既然拿人煉瘟的便是你,那你便給我聽好,但凡再讓我聽到你拿人煉瘟,做此邪道手段,那我不論你是誰,也不論你身后站的是誰,都會一劍斬了你這畜牲!”
“嘩……”
此言殺氣凜凜,霎那間掃遍了周圍陰霾。
方原周圍的人,也不知怎的,聽了這話,便忽然覺得內心壓抑一掃而空。
而吉老仙人,在這時候也是臉色大變,又驚又怒,喝道:“你……”
有心想要說些什么,但迎著方原那冷漠的眼神,居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生平從未覺得拿人試瘟有什么不對,但偏偏在這時候被方原當眾一說,居然從氣勢上便矮了一截,這種感覺讓他異常的不舒服,就好像是自己被人拿一個笑話給指責了……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
方原慢慢背負起了雙眼,從九重天皇朝太子身后那幾位元嬰老修的臉上掃了過去,道:“你們或許覺得我是散修出身,底子一定不干凈,隨便一找,便能翻出許多舊債,可以任意拿捏,毀我名聲,但我現在倒是想借這個機會告訴你們一句,方某修行三十余載,經歷的事情倒是不少,殺的人也不少,但我做人有分,行事有度,任你們去翻去查又如何?”
說著話時,他神情顯得有些傲然:“方某行事,無愧天地,你們又拿什么污我聲名?”
隨著此言出口,周圍一下子變得有些壓抑了起來。
大話誰都會說,而且無論是誰,在人前都可以擺出一副道然岸然的面孔來,乍一聽去,方原這番話,當真是顯得毫無價值,但偏偏是他在這時候說出來,而出說的如此坦蕩,居然使得眾修心里,都生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古怪感覺,在他面前無來由的卑微了許多……
尤其是因著這番話,那吉老仙人剛才的指責,更是無比的可笑。
甚至他那一張碧綠色的老臉,都有些微微的泛紅。
“走吧!”
而方原,則不再多言,淡淡吩咐了一句,扯動金索,玉輦慢慢啟程。
在他身邊,諸人也忽覺得神清氣爽,忙忙的跟了上去。
“我說,你真沒做過什么見不得光的壞事嗎?”
瘸了腿的蛟龍一邊拉著車,一邊回頭,眼神古怪的看著方原,怪笑著問道。
方原面無表情,淡淡道:“我從小到大,只偷過一件東西!”
蛟龍立時來了興致,忙問道:“什么?”
方原道:“小的時候,爬上了仙子堂窗外的大樹,偷聽朱先生講道!”
蛟龍一下子便愣了神,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那時候我偷聽到的第一句話……”
方原倒是露出了一抹笑容,道:“……便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蛟龍聽了,撇撇嘴,不屑道:“矯情!”
“殿下,此子著實太過驕狂了!”
而眼見得方原那一行人,陸續進入了玉門神關,一直留在了外面并未動身的皇朝太子李太一等人,也顯得氣氛古怪了起來,他們在此之前,似乎從未想過,堂堂的九重天皇朝太子,居然也有給人讓路的一天,更沒想過,那人奪了皇朝太子的路,居然如此的理所當然。
須知道,太子殿下身上,可有九重天仙朝無盡歲月的氣運在身啊!
就算這人是忘情島道子,又哪里來的底蘊,可以不受這等無盡皇威的壓制?
“因他無愧于心,便無懼萬物!”
九重天皇朝太子李太一聞言,淡淡笑了笑,道:“你們此前搜集來的消息沒錯,他確實是寒門出身,行事極端,甚至顯得有些不擇手段,但對他的分析卻全然錯了,這是一個心里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想通過之前你們說的那些方法收伏他,看樣子并不容易!”
聽了太子殿下的話,吉老仙人等幾個,臉色都顯得有些不甘。
其中一位老修聽了,微一沉默,道:“那殿下是否改變一下對他的態度,示之以禮?”
李太一輕輕搖頭,道:“此法更不合適,此人起于幽微,偶登高位,正是野心勃勃之時,剛才看他說話,又是個恃才傲物之人,這等人無論是拉攏也好,投之利益也好,都不好將其收伏,況且,我既然選擇在這時候出關,那么與他之間,能夠爭得先機的便只有一個人,我走的路和他不一樣,若是手段太過溫和,倒有可能讓他將我的聲望給搶了過去了……”
吉老仙人聽了,忽冷聲道:“他如今確實養出了一身氣派,不好壓制,只不過,畢竟還是散修出身,少了涵養與變通,如今只看他一昧的剛強,倒要看他撐到什么時候!”
“過剛易折,上善若水,此言倒是不差!”
九重天皇朝太子李太一點了點頭,道:“若照常講來,他確實應該多些變通,才能在忘情島道子這個位子上坐的更久,更輕松,也能將那些龍魂的分配之權更好的掌握在手里,但那樣一來,他需要太長時間去做準備了,所以這個方法,看起來對,但并不適合于他!”
見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吉老仙人等臉色便都有些古怪。
李太一輕輕笑了笑,才解釋道:“不過,想要懾伏此人,或許也簡單,他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少了根基與底蘊,才選擇了這般剛強的態度,若是他可以一直保持這種勢頭,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那便可以在短時間之內積累起不輸于我等的名望與大勢,問鼎天下……”
“只不過……”
微一沉默之后,他才又笑了笑,道:“但萬一他撐不住,那便萬事皆休了,沒有根基的人,摔下去了只會更慘,只會不顧一切的想再爬起來,到那時候,才是我真正收服他的機會!”
吉老仙人等人,面面相覷,然后才同時笑了起來,恭維道:“殿下說的當真有理……”
李太一聞言也笑了起來,道:“畢竟我做了一千五百年的太子,還有什么道理不明白的?
這一句話卻說的吉老仙人等立時啞然,不敢接口了。
而也就在這時候,只見得玉門神關方向,忽然間一道神光直沖天際,攪動了九天之上無盡流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然后道道迫人的靈氣自神關之內散溢了出來,掀起了周圍無盡的狂沙,猶如風暴來襲,肆虐八方,說不出的兇橫霸道,有若摧枯拉朽之勢。
幾位老修都知道這是傳送大陣開啟的征兆,臉色都有些怔怔。
而李太一則在這時候笑著嘆道:“而人家,才不過修行了三十年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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