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四聽出了宋青小話中隱藏的殺機,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露出笑意。
“這倒是個好辦法。”她正好也有此意,宋青小的提議正中她下懷,“不過就是不知道這些人,什么時候才能過來。”
宋青小聽她這樣一嘆,便開口說道:
“龍王祭后,會有陰魂作祟。”
每隔三年的祭祀,都會有這樣的過程,所以玉侖虛境中的人早有準備。
這些人不知掌握的是什么樣神秘的力量,但身上感應不到靈力的波動,捉鬼驅邪等事他們可能要另找賢能。
宋青小懷疑跟意昌等人有往來的,除了相叔之外,還有另一撥勢力。
而至今沒有出現的五號、馬一及那冷面紅衣女,極有可能便是屬于這股每隔三年便替玉侖虛境的人清理善后的勢力。
湘四人也不傻,聽了宋青小的話,一下就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也就是說……”她以青蔥似的食指托著自己臉頰,沉吟了片刻:“這三人會在這兩日左右,到達這里。”
不僅僅是如此,三人因為所屬同一勢力,極有可能還會相互合作,結為聯盟。
想到此處,湘四的臉色微微一變。
如果只是馬一與那冷面紅衣女合作,倒不足為懼。
這二人雖說也是化嬰境中階修士,但在五人之中,實力屬于墊底的,哪怕這二人聯手,也不是宋青小與湘四聯手之敵。
可要是五號也加入聯盟,那么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不瞞你說,我對那五號,實在是有些忌憚的。”湘四苦笑了一聲。
五號的氣息陰森,看起來便不易對付,極有可能是此行之中五個試煉者里,實力最強悍的人。
如果他也加入馬一和紅衣冷面女的隊伍,三人聯盟,那么宋青小與湘四便有危險了。
“不過,我看那五號傲氣十足,不太看得起其他人的樣子,可能不一定會……”湘四一想到最壞的結果,不由又心生一絲僥幸。
只是話還沒說完,宋青小便將她的這絲念頭掐斷:
“不可能。”她淡淡的道,“除了同行之外,他們極有可能任務還一致。”
宋青小與湘四之所以合作,除了二人最先到達玉侖虛境之外,還有二人任務相似,聯手對于彼此有利。
而那另外三人如果是同行人,首先在身份上便與宋青小、湘四兩人有區別。
畢竟一個是來驅鬼、鎮邪,是屬于玉侖虛境請來的合作者;而一方的存在是屬于祭祀的候選人,是玉侖虛境人某種秘法所需要的重要組成。
兩者立場不一樣,極有可能任務也不一致。
這樣的情況下,五號與馬一等人聯手,便有很大可能。
哪怕如湘四所說,五號此人狂妄自大,不太看得起其他人,未必會愿意真心與馬一、冷面紅衣女合作,但他也可能會暫時虛與委蛇。
直到除去自己與湘四之后,此人痛下殺手,除去隊友,達到他獨獲勝利的目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湘四年紀看似不大,實則心中城府也深,聽了宋青小一番話,頓時也掐去了心中那絲剛生出的左右搖擺的念頭。
如果任務出現沖突,那么雙方立場必然對立,二人唯有牢牢合作,才有更多生存的機會。
湘四眼眸一瞇,杏眼之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
“那找個機會,先殺一人……”
她話音一落,品羅一聽這話,便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年輕人神色的異樣自然逃不過湘四的眼睛,這才第一次將目光落到這個場景中出現的普通人身上。
年輕人被她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而美貌的少女,竟會動不動的便說要殺人。
從她先前一來便躍上二樓卻面不改色,品羅便看得出來她此時說要殺人不是胡亂吹牛,而恐怕是有真實本事。
她與宋青小聊了半天,二人說的話大半他都聽不大懂,只知道自己這一次卷進了一樁麻煩里。
之前湘四不看他便罷,這會兒轉頭一看他,品羅便本能的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的他往宋青小身后一躲,心臟‘砰砰砰’亂跳個不停。
“你怎么會跟個普通人一起?”湘四眼中寒芒閃爍,臉上卻微笑著發問。
“我跟他們一起進來的,答應要保他一命。”宋青小任由品羅往自己身后躲,淡淡開口說了一句。
湘四一聽這話,頓時一愣,那滿腔殺意剎時便一滯。
試煉場景之中,哪怕就是試煉者的性命也不值一提,更不要說普通人,更是命如草芥。
她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會如此走運,讓宋青小答應保他一命。
二人既是合作者,又即將面臨強敵,湘四也不愿意在這會兒跟她撕破了臉,到時自己腹背受敵。
她先前之所以沒有避開品羅,只是因為在她心中,品羅便如一只蚊子,隨時可以捏死。
但這會兒宋青小這樣一說之后,便證明她顯然有要保住此人性命的意思,那么之前兩人說的一番話,便被他聽去了。
玉侖虛境中的人湘四倒是不懼,但就怕后面說的幾句關于任務的話走漏了風聲,引起五號等人注意。
“殺了算了。”她嘴唇一動,以神識傳音給宋青小:
“以免壞事。”
宋青小收到她傳音,緩緩抬起眼皮,看了湘四一眼。
她眼神清冷,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
“我給過承諾,要保他一命。”
“承諾而已嘛,反悔就是。”湘四對她的話不以為然,反口便道:“更何況殺了他后,大不了把聽到你承諾的幾人全部殺死,將人封口,到時誰又知道你反悔的事?”
少女臉上露出納悶不解之色,顯然毀諾一事對她來說并不算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說到殺人滅口,也是神情自然,恐怕沒少干這樣的事。
湘四此人有些本事,心機深沉又聰明,但為人心狠手辣,又視合作、盟約為兒戲,與這樣的人聯盟關鍵時刻恐怕未必靠得住。
宋青小皺了皺眉,對她的做派心生不喜,當即神色一冷:
“我說了,要保他一命。”她的話中已經帶上了幾分警告之意。
“那好吧。”少女看她態度強硬,當下只能忍下殺意,退了半步:
“這人真是走運。”
她擠出一絲笑意,心中卻對宋青小的舉動不以為然,只是礙于她強大的神識,不愿與她因為一個普通人而翻臉。
少女看了一眼躲在宋青小身后的品羅,眼中那絲殺意并沒有褪卻,只是隱藏得更深而已。
“時間已經不早了,玉侖虛境中的人可能也要過來了,我先暫時回去,有了消息再聯系。”
她說完這話,見宋青小點了點頭之后,才嫣然一笑,縱身往樓下一躍,曼妙的身影幾個起落間,飛快的消失,只余幾聲清脆的鈴鐺聲。
直到那鈴響消失,藏在宋青小身后的品羅才猶豫著站了出來,往少女離開的方向探頭看了一眼,直到見不到她人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你……”他倒也聰明,剛一出聲,又將欲問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沒有試圖打聽宋青小及湘四的身份,也識趣的沒有問她與玉侖虛境中的湘四怎么會認識,反而說道:
“現在我們怎么辦?我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這會兒他算是看出來了,宋青小與湘四這樣的‘高手’談笑風聲,恐怕也非一般人。
再加上她在船上的時候不驚不懼的態度,以及面對相叔時的沉穩,還有在九泉時,那泉水不能傷她的種種舉動,都一一浮現在品羅腦海之內。
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止是在九泉時,還有剛剛制止湘四殺他那一次。
回想在九龍窟時,自己找她要錢,她說沒有的時候,品羅不由暗自慶幸:幸虧她沒錢,答應保自己一命。
這會兒看來,他是傻人有傻福,誤打誤撞中提前抱住了一條大腿。
“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宋青小說道。
品羅便忐忑不安的點了點頭。
這會兒他知道宋青小可能非同一般人后,他在宋青小面前顯得比之前拘謹了不少,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隨意。
見她一直在望著圣廟的方向,他站了半晌,也小心翼翼的探頭去望,但看了一會兒,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反倒想起之前湘四說的話,圣廟里面的石槽之中可能藏著某種像蠶繭一樣的‘人蛹’之后,又感到渾身生出惡寒,不由轉頭望著湖泊的方向出神。
此時天色比起才進玉侖虛境的時候要暗了一些,可能白天的時間就要過去,即將要進入夜里。
那湖泊之上籠罩的霧氣比之前更深,襯得那湖水若隱若現,如同仙境。
但這樣干凈出塵的地方,卻偏偏住的是一群比鬼還要可怕的‘惡人’,年輕人一生之中哪里經歷過這樣的事。
這兩天發生的一切,都沖擊著他以往的認知,令他對于此行感到后悔不已。
“我阿媽還在家里等我回去呢……”他幽幽的開口,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泣音。
他的嘴唇緊抿,眼睛微潤,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像是要掉下來的樣子。
“早知道不來了,我阿媽說如果能找到固定的工作,往后有了經濟來源,就托人給我相親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些話其實不應該跟宋青小說的,兩人又不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更何況她也未必愿意聽他講這些瑣碎的小事。
可是他此時憋得發瘋,在這陌生、可怕的環境中,除了宋青小外,他又不知道該跟誰說去。
“對不起,我……”品羅擠出一絲笑意,轉過頭來正欲說話,卻見宋青小的神情淡然,像是很認真的在聽他說話,不由又愣了愣。
“沒有關系,你說就是。”她的態度看起來并不熱切,但在這樣的時候,卻令品羅無端的感到安心了許多。
“我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他小心翼翼的問,又像是發誓一樣:“我不會把之前聽到的話說出去的!”
“你還給我添不了麻煩。”宋青小見他這緊張的模樣,不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她的性格看起來并不熱情,一路同行而來,無論是跟誰說話,都像是不冷不熱的,哪怕是之前與湘四這個‘熟人’聊天時,品羅都覺得她的笑意其實并沒有真正浮現在她眼里。
可是此時她這個笑容卻與之前不一樣,她笑起來時那種距離感仿佛一下消失了不少,一雙清冷的眼眸之中也像漾滿了光彩,令他心臟如被一擊,半晌回不過神。
只是她好像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那笑意又隱了下去,恢復之前的冷清。
“你來這里,真的是為了龍王嗎?”品羅又問。
宋青小點了點頭,他的情緒一下便低落了下去:
“對不起,我不知道相叔是這樣的人,不然早一點能提醒你就好了。”他不止是騙了宋青小,其他兩人恐怕也被相叔蒙在鼓里,以為玉侖虛境中的人真的是仙人,此時還全無防備。
“提不提醒都是一樣的。”宋青小并沒有將相叔看在眼里,他只是一個小人物,真正棘手的問題是找出龍王,及弄清她掌心處那個號碼‘1’所代表的意義。
年輕人還有些不安,但也知道到了這樣的地步,說這些也沒有意義。
可能為了排遣心中的惶恐不安,也有可能是他想要盡量幫助宋青小了解一些當地的事,他想起宋青小先前問及他當地的一些傳說,這會兒反正其他事情他也幫不上忙,索性便將當地的一些風土人情、喪葬禮儀及神話傳說等都跟宋青小說了一些。
他講話是想到什么便說什么,全無隱瞞,連家里幾口人,什么性格都一一說了出來。
這青年雖說只是普通人,膽子也小了點,但他性格善良,而且能說會道,一些簡單的傳說由他講來倒也算是有趣。
與他聊天,他不需要其他人開口,自己便滔滔不絕,也不會冷場。
兩人一個講,一個聽,時間倒是過得飛快。
一眨眼功夫,天色便已經黑了下去。
宋青小一心二用,一面聽品羅說話的同時,一面已經感應到了大宅房門處,有人進來的聲音。
來的氣息一共有五道,其中一道有些熟悉,是傍晚時領了幾人過來的初容。
果不其然,幾分鐘后,便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同時初容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宋姑娘。”
黑夜之中,幾盞閃爍的昏黃燈光緩緩順著遠處兩側桃林往這邊移。
玉侖虛境與世隔絕,一切吃穿用度都原始落后得很。
幾人走近之后,品羅才看到初容領了五個人,分別提了一些食盒,緩緩往中間閣樓走了過來。
為首的初容提了一盞燈籠,里面燃著燈火,將他周圍映成昏黃色。
傍晚時聽了湘四的話,知道這些人有古怪之后,品羅這會兒再看他們提著食盒,打著燈籠,穿了一身青黑長袍走過來時,便感覺后背生寒,畏懼不已。
這些人穿的是三千年前土司下葬時才穿的壽衣,昏黃的燈光一映,使得他們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色。
再加上那圣廟中的凹槽內躺著的‘人繭’,一想到初容等人可能也是由這種‘人繭’重生,便更令品羅感到不寒而栗。
聽到初容喊話,他連頭都不敢抬,強行咬牙抓著扶欄,才能讓自己勉強沒有坐到地上去。
初容的目光先是在品羅身上掃了一眼,雙方隔著十幾米的距離,他又是從下往上看,不知有沒有發現品羅的異樣之處。
他最后將目光落到了宋青小身上,拉扯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我給您送晚膳來了。”
說話的功夫間,他身后的幾人如得號令,往小樓的方向走了過來,初容也提著燈籠,不緊不慢的走在后面。
吃飯的地方在一樓廳堂內,這里家具一應俱全,但顏色都偏暗沉。
再加上幾個穿著暗沉的人站在堂中,更顯氣氛壓抑。
二人下來時,幾人已經布好了菜,房屋內的兩角燈架上,都各點了一盞小油燈。
初容笑著迎宋青小下來,面帶歉意的說道:
“實在對不住了,我們這邊客人來得比較少,準備得也不充分,倒是怠慢了貴客。”
他身后的桌子上擺了幾樣肉食,應該都是相叔此次運來的物資。
那些肉經過了簡略的烹調,只是提過來的路程較遠,此地溫度又低,一路過來熱氣散光了,看起來冷冰冰的,上面有些還浮了一層油,看上去就很膩,令人倒盡了胃口。
這種東西,更像是作為形式用來祭天,而非給人吃的東西。
初容像是看得出來品羅臉上的嫌棄,又解釋道:
“我們這里與外界隔絕,可能客人有住得不慣的地方。”
他沉吟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稍后我讓人將園子外面的樹梢之上掛些燈籠,徹夜不滅,也別有一番趣味。”
初容話音剛一落,突然一道尖銳的女聲便突兀的響了起來:
“嗚——嗚嗚嗚——我不想死——”
那聲音幽怨凄涼,聽起來可怖得很。
這里四處都黑燈瞎火,還偏偏異常的安靜,更給人一種死寂之地的感覺。
不知是今夜夜黑風高,云層太厚將星月擋住的緣故,還是因為此地位于湖上,因為地勢特殊,水氣形成大量霧氣,又被山巒擋住無法散去,因此將光線擋住,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哪怕點了燈,也并沒有覺得光亮幾分,反倒更顯夜色幽深。
幽怨的女聲響起之時,簡直就像夜半之時女鬼索命時發出的凄厲喊叫聲,讓人一聽聞便頭皮發麻,寒意直從腳底躥起。
“什么,什么聲音?”
本來便神經緊繃的品羅一聽這聲音,險些蹦了起來,緊張的左右環顧。
這里處處透著詭異,哪怕屋中站了六七個人,但品羅不止沒有感到安心一些,反倒因為初容等人的存在而越發膽顫心驚。
恰在此時又聽到女人詭異的哭嚎,那聲音凄厲無比,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害怕不已。
初容側耳傾聽,半晌之后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安撫似的笑道:
“別擔憂,別擔憂。”
他瞇著眼睛,笑得開懷的樣子:
“是住在左側的少女,可能這會兒肚子餓了,稍后給她送了食物去便安靜了。”
他說完,又看了宋青小一眼,恭身道:
“最多還有兩個晚上,貴客且忍忍,到時她就不能再吵到您的清寧。”
初容話中的意思細細一品,不由令人心中犯怵,兩日后就是龍王祭,他的意思是指兩天之后,便是這少女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