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通冥牌’落入宋青小手中的時候,法寶本體被擊裂,靈力暗淡微弱,幾近損毀,那會兒的蘇五自然很難將這樣一件寶物與玄天級的靈寶聯想到一起,所以才疏忽大意,讓這靈寶找到了可趁之機。
若是早知此物已經是玄天靈寶級別,已經生出靈智,在契約之后,應該稍加打壓,不能讓它一次吸納如此多魔氣,壯大它的實力。
像‘八寶通冥牌’這樣的玄天靈寶與宋青小一心鑄念出的誅天劍不同,雖說同為玄天級的靈寶,但前者桀驁不馴,輾轉多次,再加上寶物本身性屬陰邪,非強者不能壓制。
相反之下,后者由宋青小一手鑄念,再加上劍身的龍魂是與宋青小同源而生,對她有本能的信任、親近。
所以寶物鑄成的剎那,不止不會生出背主之心,反倒會與她神魂合一,施展之心隨心所欲,魂息相契,從而威力更增數倍。
“先將其壓制。”神魂之中,蘇五出謀劃策:“出了神獄之后,再慢慢想辦法將其實力壓制。”
能遇到玄天級靈寶的概率萬中無一,宋青小運氣登峰造極,繼鑄出誅天劍后,又從范五手中得到這么一個好東西。
只是這‘八寶通冥牌’吸收了靈力之后,化出魔魂之影,仿佛是為了彌補這些年落在范氏手中的晦氣,一展壓抑多年的氣勢。
宋青小潛力雖大,但始終還處于成長期,如今因為契約令牌的緣故,靈力、精氣兩失。
此物本來便是逆天而成的寶貝,又有靈智,輾轉多人之手,恐怕極難輕易服從宋青小這個‘主人’,而是更‘忠于’強大的實力。
在她沒有足夠的修為前,未必能完全馭使得住這個東西。
不過好在此物受壓制的時間太長,又落到范氏一族手上,被當成‘器靈’吸取陰氣傷了根本。
若非這玉侖虛境之中積攢了數千年的魔氣及九龍陰煞之氣,恐怕這‘八寶通冥牌’未必現得出魔魂之體。
但照蘇五估計,就算此地魔氣濃郁,被這令牌一舉吸收,可因為時間較短的緣故,它未必來得及全部將這些魔氣化為己用。
要想把玉侖虛境數千年的‘積攢’全部消化,后期還需要時間去吸收的。
此物之所以這會兒如此囂張,應該是與它前些年一直受壓制有關。
也就是說,這‘八寶通冥牌’所化的魔魂,此時與宋青小一樣,都是個空架子!
這才是蘇五覺得宋青小逆天運氣的真正原因。
它底蘊雖強,可落地鳳凰不如雞,又被宋青小趁它弱小時契約,便正好借此機會,將其先制住,壓制它的魔氣,封印其實力。
等到宋青小實力強大到足以掌控它時,再完全釋放其能力。
如此一來,雖說‘八寶通冥牌’的力量受到一定限制,在宋青小成長期內缺少一大助力,可卻屬于最穩妥的方式。
“不。”蘇五話音一落,便聽到宋青小的回應,令他愣了一愣。
他寄居在宋青小神魂之中,自然感覺得到她此時心中的情緒,猜得出來她對于魔魂背主之舉,已經心生怒意。
“別沖動。”蘇五提醒了一句。
事實上她并不是一個沖動的人,從他附身在滅神術之上,躲藏在她神魂深處的那一刻起,便觀察著她的舉止。
她冷靜而謹慎,事事三思而后行,從來不會意氣用事,不應該在這件事情上犯擰。
就算她因為契約的緣故,可以牽制魔魂幾分,但她有傷在身,靈力耗盡。
旁邊還有一個試煉者‘虎視眈眈’,沒必要在此時拼命。
“其實前輩說的話,我都心里清楚。”
面對蘇五提醒,宋青小淡淡的道:“可是我養它,不是為了讓它背叛我的!”
她消耗如此多氣血,又喂其魔氣,做了這么多,可不希望像之前的范五一樣,反受制于此令。
想要用它之際,還需要再額外付出精氣、壽元,“它應該學會知道,誰才是主人!”
宋青小說到這里,抬頭盯著那魔魂:
“不要惹我生氣。”她平靜的道,說話的同時,氣機提升,氣氛卻陡然至降冰點,威壓散壓開來,令得先前那凌厲嚎叫的呼號聲都仿佛受到了限制。
“我勸你聽話一些。”
那魔魂雖說感應得到面前的‘主人’此時血虛氣弱,正處于極弱之時,應該并非自己之敵。
在它的‘記憶’之中,宋青小透出的氣息微弱無比,根本不配作為它的‘主人’。
她就在自己面前,渺小無比,身影被它魔力所到之處形成的陰影所籠罩,看起來不堪一擊。
但不知為何,在聽到她這一番話時,那魔魂卻生出一絲不安之感。
可能是因為契約的影響,令它產生了幻覺。
只是它沉寂多年,落入范氏一族后又被困,如今好不容易重見天日,繼而揚眉吐氣,自然不愿受縛于弱者!
血契它的宋青小又恰好處于虛弱之際,恰是它擺脫束縛的絕好時機,絕不能輕易放棄!
一‘想’到此處,那魔魂頓時雙臂一揚,發出一聲尖厲至極的咆哮。
‘嗚——’
呼聲之中,黑色的風暴在它嘴中聚集,‘呼呼’的風暴吹裹住它的身體,將縈繞在它身體表面的那層輕霧吹散開來,令它本體像是瞬間長大了兩倍有余!
黑氣化為云層,以極為迅猛的速度散布開來,遮蔽住天空的霞光,令才被撥開云霧的玉侖虛境剎時又陷入陰影里。
一會兒功夫,剛剛還明亮的光線瞬間便暗了下去。
‘啊——’
‘嗷——’
翻涌的黑氣之內,突然傳來痛苦的厲嚎聲,接著黑氣之中開始出現層層陰影。
“鎮魂一族?”湘四死死咬緊嘴唇,看到這些重重疊疊出現的鬼影,腦海里想起意昌曾提過的祖輩。
在意昌口中,那時的玉侖虛境被魔氣所籠罩,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只有黑氣彌漫肆虐,那些陰影之中,可以‘看’到早就已經死去的先輩的陰魂,死了之后仍不得安寧。
“啊……”黑暗之中,一只被腐蝕的手臂往湘四探了過來,那手臂之上的皮肉如同燒化的瀝青,隨著手臂移動間大股大股的往下滴。
皮肉撕裂之際,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一張痛苦變形到近乎猙獰的面孔鉆了出來,往湘四的臉上貼了過去。
“我去!”
這個時候是宋青小與魔魂即將大戰之時,湘四本來應該抱守心神,只要盡量保住自己不要卷入大戰,保住性命便行。
她恨不能縮減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讓他們注意到自己,并不應該發出聲音。
可是這陰魂的出現實在太過驚悚,意昌當時的輕描淡寫,只提到了祖輩受過的折磨,死后陰魂不得安息,卻從來沒有提到過,他們是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這些鎮魂族人身上的肌膚大塊大塊被融解、剝離,魔氣如同附骨之蛆,附蓋在他們身體之上,貪婪的吸吮著他們的生命力。
傷口便如一團團大小不同的斑點,像是身體之上沉重的累贅,硬生生的要將他們的皮肉從骨頭上拉扯下來,血液往下滴,變得極為黏膩。
光是從這些人死后的情景,便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們生前曾遭受了多么巨大的折磨與痛苦,難怪意昌在提到過往的時候,情緒并不平靜。
湘四不是個膽小的人,事實上試煉至今,她見識過的修羅場不知凡幾,可看到那黑霧之中突然出現的那一張張麻木而猙獰的臉,卻仍讓她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意昌的寥寥數語,此時在魔魂手段之下,化為活生生的情景再現,出現在兩人面前,令人望之生畏。
湘四第一時間想起了當日大宅激戰時,范五以符紙召出血尸攻擊的情景,莫非這魔魂吸納了魔氣之后,掌控了玉侖虛境,想要以同樣的方式,召喚出這些不得安息的意昌祖輩之魂攻擊兩人?
一想到此處,她不由心中叫苦不迭。
她如今還是個傷重的人,任務完成之后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一心一意只想要離開試煉場景,回去養傷并將宋青小的存在報告給族中的長輩,讓族里盡量提前做好準備,可不想留在此地與法寶拼命。
只是此時沒有她說話的余地,她想要喊宋青小趁任務一完,急忙逃離。
但剛一張嘴,一股陰風夾雜著腥臭至極的味道還有沙塵一并灌入她嘴里,瞬間便令她閉嘴。
‘呼——’
魔魂令‘地獄’重現,同時仰頭發出一聲尖嘯,擺出欲攻擊前的架勢,雙臂一招,兩團黑云在它掌中成形。
恐怖的威壓相互壓制,戰意化為緊繃的領域,迅速擴開至即將碰撞的一刻——
“宋三!”
陰魂的哀嚎、呼嘯的風響聲中,湘四的聲音如同一柄利刃,徑直切入戰場之內。
宋青小的雙瞳已經化為暗金色,聽到湘四呼聲的剎那,她微微側了下臉,卻并沒有轉過頭去。
“你快看那里!”
湘四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此時像是十分吃驚,聲音都在抖的樣子。
她話音一落,接著便聽到‘沙沙’的巨大響聲。
這聲音一出,宋青小當即轉過了頭,只見那圣廟的方向此時出現了異變。
坍塌之后的廟宇隨著魔氣被抽干后,受魔氣腐蝕數千年的玉璧碎石剎時化為沙粉,正逐漸下沉。
沙石一潛沉下,魔泉的水便涌了上來,形成一個奇大無比的巨型沙坑。
隨著水流涌上來的,還有大片大片累累的白骨,那是沉寂在泉底千年的鎮魂族人遺骸。
她們本來緊附在黑色玉雕之上,可玉雕一毀,靈力被宋青小吸收之后,那禁制便破了開來。
龍王出世之時,摧毀圣廟,本來將這些女性的尸身已經沉入泉底,卻又因為魔魂吸納魔氣的舉動,將這些鎮魂一族女性的尸體又重新沖刷了上來,混跡在泥沙之內。
數百具尸骨大量破土而出造成奇大無比的沖擊力,也難怪湘四發現的剎那,會驚駭成這個樣子。
這些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女性此時終于像是脫去了本來罩在她們身上、臉上的那層攔阻住薄膜的負累,安靜的躺在那里。
蕩漾的水流從尸骨之上沖刷而過,發出‘嗖——嗖——’的聲響,像是在安慰這些已經逝去的女人。
伴著水流的溫撫,接著異變再生!
其中一具殘骸碎肢之上,突然涌出一點光暈。
那團白光約如拳頭大小,如同一顆星辰,在黑霧之中冉冉升起,照破魔氣的籠罩,將周圍點亮。
“這是——”宋青小感應到那團白光出現的剎那,便神色一凝。
剛剛才飽餐了一頓,正陷入沉睡之中,消化著黑龍王血肉力量的金色小龍魂在感應到那氣息的存在之時,安靜的魂息不由動了動,像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這種氣息,是極為純粹的生靈之力,與它在黑玉雕中時吞噬過的靈氣相似。
“——鎮魂一族?”
宋青小挑了下眉梢,湘四聽了她這話,不由驚呼道:“還沒死?”
她是親眼看到意昌等人化為飛灰,最終化為光芒涌入宋青小體內的,這會兒怎么會還有鎮魂一族的存在?
在湘四說話的同時,有更多的白光從那些遺骸之上飛起。
同時還有大量的光芒從沙石之中破土而出,緩緩升往半空,密密集集,如點亮了夜空的星辰。
這一幕夢幻唯美,又帶著一種壯烈無比的氛圍,竟將宋青小與魔魂之間本來大戰將起的蕭殺感一掃而空。
生靈之氣飛蕩往半空,光暈之下,接著出現一個個朦朧的‘人影’。
一張張懵懂的臉緩緩出現,如千年的大夢初醒!
那是一個個身著朱紅宮裝的女性,有老有少,彼此轉動頭頸,像是在打量身邊的‘親人’,接著露出驚喜交加的神情。
‘嗖——’
‘嗖——’
地面還有光芒涌出,半空之中的‘人影’越來越多,踵接肩摩,里面甚至出現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當日品羅闖進清露住所被逮到時,捆綁他的青年、那留著山羊胡,稱初容為‘三叔’的老人,還有宋青小闖入圣廟當晚,看守房門的老頭,及送飯的、查房的人群……
熟悉的面孔接連出現,湘四低呼了一聲:
“初容在那里。”
她手指的方向,初容的影子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