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他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
蘇五的語氣幽幽，帶著幾分惆悵之意。
宋青小欲起身的動作一頓，又重新坐回了原處。
她對于蘇五的過往本來是并不好奇的，但想想他這一段時日以來對自己提點頗多。
不止是滅神術因為他的點撥，而使自己打破了修行以來的禁錮，得以真正掌控滅神術，少走了不少彎路。
同時還能從他的話中，了解帝國、天外天的世族一些基本情況。
就連這會兒無意中發現獸王與時家的合作，也是因為蘇五的緣故。
如此一來，就算他施恩于自己是為了將來有所求，但總的來說，宋青小還是欠他人情的。
這會兒蘇五一副想要傾訴的架勢，恐怕是因為從他肉身死后，僅以靈魂寄存于她神魂之處的緣故，除了她之外，再也沒人可以聊天。
仔細想來，他憋了幾年，恐怕有滿腔的話想要說。
她欠人人情，少不得她也要花上幾分心思，聽他訴說。
“有些決定，在做的時候，未必知道它是對是錯。”宋青小緩緩開口，“我們只是人，不是神，沒有辦法預料得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更何況是將來之后。”
宋青小的話令蘇五沉默了片刻，許久之后，他才道：
“可如果，后來我為了彌補這個錯誤，而犯下了更大的錯誤呢？”
他的語氣艱澀，宋青小哪怕沒有看過他的樣貌，但此時從他所說的話，都能想像得出，這會兒的蘇五說這話時，必定是滿臉的苦澀。
這兩件事情對他顯然影響很深，應該是屬于他內心深處隱匿的秘密，輕易不肯對外人言的。
宋青小想到此處，倒不由真的生出幾分好奇的念頭：
“這個更大的錯誤，就是前輩叛出太康氏的緣由？”
“……”興許是太吃驚了，蘇五竟一下噎住，好一陣后才語氣有些驚恐，像是極為不敢置信似的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他這表現，就好像一個自己百般費心隱藏的大秘密，卻早就被人窺探到了的感覺。
“前輩自己說的啊？”宋青小沒料到自己隨口一說，他卻會對自己的這個問題反應如此之大。
“我有說過嗎？”他的語氣有些忐忑，又安靜了片刻，像是真的在細細琢磨，自己是不是在跟宋青小聊天之時，‘透露’了一些不該透露的事情，讓她抓住了馬腳。
但過了半晌之后，他語氣一下篤定了許多：
“沒有，我沒有說過！”
“你有說過。”
宋青小堅持自己的看法。
“我沒有說過。”蘇五也堅定的道：“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有說過。”宋青小又道。
“我沒有。”他回想了自己從當年隨滅神術寄居在她神魂之內，再到后來因為她夜探皇城之后而出現與她有過簡短對話，之后雖說講話的時候逐漸增多，但蘇五卻敢肯定，有些事情他絕對不會往外說。
這對他來講，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是他這一生中埋藏在心里的恥辱。
正因為這些事情的發生，將他從云端之上拽落，令他從出身名門的太康世族，最終叛出家族。
當年名滿天下的天才，最終沖擊入圣境失敗，死于天外天武道研究院之手。
這樣的往事，哪怕他的殘魂與宋青小朝夕相處，他也絕對不會說的。
“你有。”宋青完這話，便預感到蘇五還要反駁，但她不等蘇五開口，便淡淡的道：
“你曾說過，你叛出太康族，發誓永不回歸，之后沖擊入圣境失敗，也是敗給了自己，這應該是前輩心結，所以難以超越的緣故。”
“……”興許是太過震驚了，蘇五竟然半晌都發不出聲音來。
他開始還有些不服，但后面細想之下，又覺得她說的確實有道理。
宋青小的心思縝密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知微而見著，他透出少許線索，竟能被她一番連猜帶蒙，將自己的老底摸住。
“你還知道什么？”許久之后，他才又開口發問了一句。
宋青小也不瞞他，聽他發問，便索性道：
“第一個錯誤，應該是跟女性有關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人都傻了，說話都罕見的帶了結巴之態。
太恐怖了，她就像是寄居在他神魂深處的幽靈，仿佛自己的生平秘密都被她窺探得一干二凈。
從他的態度，宋青小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女媧補天任務時。”她在進入小世界，殺死了那頭飛天蜈蚣取得晶石之后，因為衣物損毀，而迫于無奈之下拿出了芥子空間內范江河的舊衣，她提醒：
“當時你提及到了你的衣袍，是出自九天城中的云氏。”
蘇五頓時便想起當日情景。
那會兒他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就那么寥寥數語，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了多年時間，她卻仍記在心中不說，且從他的話里，解析他的生平。
自己在她面前好像不存在秘密，蘇五想到此處，不由毛骨悚然，絞盡腦汁回憶，自己有沒有在她面前還說一些不該說的話語。
這實在太可怕了，自己還沒有將她的情況打聽清楚，卻沒想到自己反倒先交了不少的底。
“前輩，還聊天嗎？”宋青小等了一陣，他可能受到了太大刺激，遲遲沒有出聲，她不由問了一句。
“……不聊了。”蘇五就算是有滿腔的愁緒，此時也被她這一番話刺激之下散了個一干二凈。
與她沒聊幾回，蘇五自認自己還沒透露過多少自己的過往，她就已經得知了不少自己的事。
若是再多聊幾回，豈不是自己當年干過什么事都會被她得知？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要離開此地了。”
下了決定之后，她站起了身來，決定要尋找獸王所在之地暫居后，宋青小便決意要離開此地。
她將手一招，那立于洞口的數柄迷蹤陣旗受到她的感召，‘嗖’的飛起，落回她的掌心，被她放入芥子空間內。
那彌漫在半山腰處的霧氣逐漸蠕動著散了開來，露出那妖獸原本的巢穴。
此時那巢穴已經被冰所封閉，宋青小運轉靈力，手掌隨手一拂——
‘咔嚓’！
封住洞口的冰塊瞬間碎裂，她的身影一閃之間，化為殘影原地消失。
以往宋青小的心里有忌憚，無論是在施展神識搜查銀狼下落及尋找邊界之門的位置時，都擔憂貿然行動會引來高階大妖的注意，一直都很小心謹慎，將神識控制在一定范圍內。
但此時在發現星空之海的異樣，且自己已經破境之后，宋青小便再不隱藏自己的氣息，所到之處放開神識，掃視周圍的情景。
半個月后，星空之海的一片山林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宋青小一現身出來，方圓數十里內一些五、六階的妖獸感應到她的氣息，便都忙不迭的遁逃而去。
她皺了皺眉，一臉沉思。
從十幾天前決定找到獸王下落之后，她便在星空之海內放開了神識搜尋，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氣息。
但星空之海不愧是個小世界，哪怕憑她如今神識之強大，足以覆蓋數千里之遙，神識所到之處，‘前’字令便能使她頃刻就至，她以這樣的速度在星空之海內搜尋了半個月的時間，至今并沒有探到獸王所在地。
不過如此一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這半個月的時間，她雖說沒有感應到獸王所在，可卻也沒有感應到七階之上妖獸所在氣息。
這種情況實在太過反常詭異，更是驗證了她一開始的猜測。
畢竟星空之海再大，也不可能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遇到一頭七階妖獸。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七階之上的妖獸，早就已經感應到不對，如她一開始所想般，已經潛伏在獸王的四側，等待著機會。
如此一來，有利有弊。
好處就是若是能找到這些妖獸所在之處，便有可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到獸王下落；但壞處就是，星空之海如此之大，要想將其搜完，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事。
更何況獸王掌控星空之海，不知有沒有什么隱匿自己行蹤、氣息的力量，誤導著自己的搜尋。
“神境。”神魂之內，蘇五清冷的聲音響起，提醒著宋青小。
“神境？”從上次兩人‘聊天’之后，他便又隱匿了回去，接連十幾天沒有現身。
不知是不是懊悔自己之前說得太多，讓宋青小看出了不少端倪的緣故，這會兒他剛一發聲之后，宋青小再追問時，他又不再回聲，十分的謹慎。
宋青小沒有得到他的回應，不由苦笑了一聲，接著思索起蘇五的話。
她記得，自己開啟神境的當日，蘇五曾經提到過，神境之大，遠超自己的想像。
里面如重重迷宮，隨著她的修行而成長，最終會出現萬千星域，等著她去探索。
將來修為達到一定地步，這個世界將不會成為她的枷鎖，萬千星域可任她來去自如。
想到這里，宋青小的心中一動，神識頓時沉入神境之中。
在她強大的意念之下，神境內的‘迷宮’竟然出現變動，那些構造復雜，以迷霧封鎖的‘路’在此時她的意念之下緩緩鋪開，令得整片境域成為一片黑暗之處，似廣袤無垠，神識探索不到盡頭。
而在這片黑暗的境域之下，數道氣息便如夜空之中的星辰，稀疏的分布在這黑暗的境域之中。
宋青小的神識飛快落到其中一道‘星辰’之上，那星辰所在之處便顯示出一只五階妖獸的模樣，同時在它四周，神境再次蔓延開來，又顯示出更寬廣的神境版圖。
幾點星辰出現在那黑暗之中，份外醒目。
宋青小分出一絲神識，將其中一道氣息鎖定，心念一動之間，她伸手往那氣息抓去，身形頓時原地消失，再次出現之時，掌心一沉，一只‘嗷嗚’叫著的小獸便被她抓在了掌心之中。
那小獸體形不大，僅只是剛到五階罷了，長著灰藍斑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驚恐，顯然還弄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她抓住的。
但感應得到她氣息的強大，血脈壓制之下，那小獸掙扎也不敢，只發出凄厲至極的哀求。
神境竟然會有如此妙用！
宋青小看了這小獸一眼，接著手掌一松。
那被她揪住后頸的小獸眼中露出喜出望外之色，一得自由，身體在半空之中翻了個滾，接著數個起落之間便飛速遁走。
而宋青小則是將神魂一分為二，一面關注著這小獸逃離的速度，一面則是分心注意著神境之中那妖獸氣息離自己的距離了。
直到兩刻鐘后，那妖獸已經逃出十來里，神境之中它的氣息卻離得并不遠，宋青小再次沖著它氣息所在方向，伸手將其一捉——
相同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那妖獸使出渾身解數逃了許久，還以為自己已經逃離很遠了，卻沒料到下一刻一股無形之力將自己從密林之中抓拽而起，‘嗖嗖’風響聲中，它又一次被人揪在了半空之中。
那小獸眼中露出人性化的絕望之色，宋青小卻欣喜無比。
從這妖獸逃離的距離看來，神境的覆蓋遠比神識的掃視范圍還要寬廣得多。
神境之內，妖獸的氣息分布如星辰一般，令人一眼便能發現，且神識所到之處，身形立動。
如此一來，雖說兩次搜尋、追拿消耗了宋青小約摸三成以上的神識，但論搜尋的速度與方便快捷，卻遠勝她之前許多。
宋青小既驚且喜，這樣一來，她要搜查獸王下落，無疑便更快速。
她之前還覺得花費數萬積分開啟神境十分不舍，此時一察覺神境的好處，頓時便覺得這積分實在花得值得了。
掛在她手上的那小獸一動不動，像是接連兩次被她逮住之后已經認命。
宋青小將其松開之后，它仍匍匐在她腳下，一動不動的樣子。
“快走。”宋青小伸出腳尖撥了它一下，那小獸這才試著抬起頭，濕漉漉的鼻尖動了動，確定她沒有其他動作之后，接著那眼中光芒重新亮起，抖了抖身體，試探著往后退了數步，同時轉動眼珠關注著宋青小的動靜。
發現她并沒有動手抓捕的架勢之后，那小獸的眼珠一轉，接著轉身狂奔，很快再次消失在宋青小的眼簾之內。
接下來的時間，宋青小大部分的時間都利用神境搜查七階妖獸及獸王氣息，星空之海內的所有地方，都如縮影版的領域，隨她神識所到之處而一一被拓印在神境之中。
神識耗盡之時，她便找個地方打坐修練，直到神識恢復，再次沉入神境之內搜索。
如此一來，雖說神識的消耗遠勝以往，但搜尋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許多。
同時相當于變相的修練、鞏固她的神識，約七八天以后，宋青小的神識在神境之中遨游之時，終于感應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