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巨響聲里,地面鋪蓋的石料碎裂,飛濺的碎石亂飛,打得周圍的人慘叫不迭,四處逃遁。
地面下沉了數十厘米,使得府門院墻等也跟著歪斜。
中間的凹坑處,砸落了一把巨錘,只剩手柄顫鳴不止。
兩個先前還爭吵不休的老頭兒禁若寒蟬,出手的老頭兒雙手環胸,面無表情:
“我感應到了混沌珠的氣息。”
他話音一落,另一時空之中的宋青小挑了挑眉。
“娘,他發現了我們。”阿七牽著宋青小的手,小聲的說了一句。
只是轉瞬間,時光倒流,被損毀的府門恢復如初,幾個老頭兒商議對策,討論著要在哪里布置傀儡機關,抵擋武道研究院的攻擊。
接著,宋青小看到了武道研究院圍剿的一位入圣境的強者。
此人修為境界奇高,但術法平平,仿佛空有寶山而不知運用的人。
在武道研究院的追殺之下,毫無反抗之力,最終被殺死。
之后,就是此人以一粒珠子,誤打誤撞之中,將整個家族全部裝載進去,因而實力強行突破入圣境。
看到這里,宋青小想起了當年蘇五曾說過的關于神機一族的事。
他們制造出混沌珠,最終引來殺身之禍,武道研究院以他們釀成大禍一罪名,將整個神機一族全部殺死。
事情的起因,正是一個世族子弟屠戮血親入圣而引起。
宋青小聽到阿七的話,下意識的轉頭往銀狼所在的方向看去。
神機一族的人之所以能發現她的存在,興許是跟銀狼身上也有混沌珠的力量有關系。
可惜時光倒流,一切在后退。
興許等她找到了自己的‘道’后,在回來的路上,若有機會,倒是可以見一見這神機一族的人。
時光還在逆流,神機一族的波瀾在時間的長河中顯得不值一提。
數千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宋青小在此期間見識了不少星域之中驚才絕艷的人。
那時候的天外天世族之間的實力相對較為平衡,太康氏的劍意、東秦氏的儒道、梵音世家的佛法、天一道門的正氣等都名聞于世。
她見識各家之中幾千年時間里相繼出現的傳奇之輩,對于各大世族的了解逐漸加深。
而宋青小的神識也在這一趟時光之旅中消耗大半,略感吃力之時——
‘轟!’
太昊天書之內的‘道’字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從白玉之中脫出,無聲的融入她的身體,帶著她往某個方向前行。
逆流的時光停止,宋青小的身體穿過層層障礙,鉆入一間府院之內。
“娘——”
阿七感應到了怪異,下意識的將與她交握的手掌攥緊,不由自主的喊了她一聲。
“別急。”
宋青小早就察覺到了古怪,卻并沒有抗拒,而是任由這股力量引導著她,往這個方向靠近。
因為宋青小在這股引導的力量中,沒有感覺到惡意,反倒像是有意在指引著她,讓她找到自己的大道之心。
她的‘道’,可能就在這里。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朗朗讀書聲傳入兩人一狼的耳中,令得宋青小轉頭往四周看去,像是想要找出引領自己來此處的那人影子。
她到了這里,神念受到了限制,通身的修為也被壓制,使得她與普通人無異。
從阿七的神色看來,他好像也有影響,銀狼拱起后背,發出不安的‘嗚嗚’聲。
那讀書聲不絕于耳,初時聽來像是眾人齊聲朗誦,再細聽之下,又像是百歲老人所發出的聲音,帶著歲月的痕跡;
側耳又聽,卻又仿佛正當壯年之時的人所讀,將萬丈豪情與王圖霸業毫不掩飾的展現得淋漓盡致,直引得聽的人心中血氣沸騰,豪氣頓從心中而生。
宋青小閉上了眼,細細品味。
這一傾聽之下,那讀書聲又變了。
從壯志豪情的成年人,聲音逐漸轉變成朝氣蓬勃的少年,帶著激昂進取的銳意,最終變成稚嫩可愛的童音。
剎時,無論是聲音之中的滄暮沉沉,還是王圖野心,俱都一一散去。
仿佛返樸歸真,將不同時期的心境所帶來的影響盡去,只留下最初的童真,清澈而純粹。
宋青小不是第一次聽到東秦世家的儒道秘法所吟唱的《三字經》,無論是東秦無我,還是玄妙、妙筆二人,所朗誦的經文威力都大不相同。
卻并沒有一個能給她如此的感受之深。
那童音簡單而干凈,如同一汪清泉,聽進她的耳中,好似整個人的神魂都已經被放空。
力量如無聲溪流,涌入她的識海,洗滌著她內心積郁的情緒,使她一再沉淀,內心舒適無比。
簡單的讀書力量,卻引發她無與倫比的共鳴。
倒退六千多年的時光,所感、所見、所聞,統統化為無形的閱歷,被她一一吸收入自己的身體。
掌心之中的‘道’字迸發出璀璨無比的光澤,一一的在她體內化去,與她融為一體。
‘道’字所化的力量將六千年的閱歷盡數吸收,化為一股磅礴無比的激流,沖擊著禁錮她邁入大道境的梏桎。
那股力量如萬頃狂波,席卷而至。
宋青小的心靈受到了先前那讀書聲的洗禮,將內心之中積郁的情緒全部搬離。
這會兒心境空靈,如無垠長空。
那力量蜂擁而至的時候,被一一包容進內。
緊鎖的境界被無聲沖開,無聲的靈力如潮水,涌入她的丹田筋脈,使她無聲的邁入大道之境內。
一入大道境,眼前便豁然開朗。
小童的讀書聲化為青年男子清雅而溫和的聲音,如水流般溫潤人的內心。
宋青小的面前,出現了一扇拱形的圓門,內種小竹。
隔著房門,可以看到遠處的水池,池后是屋舍,大窗恰好與門相對,形成典雅而特殊的景致。
一個年輕的男人手捧著書本,站在窗前,讀得格外的入迷。
那男人身材挺拔而頎長,如清雅翠竹,氣度出眾。
他年約二十五六,溫文俊雅;
可再一細看,又覺得像是三十七八,帶著一種氣定神閑的霸氣。
宋青小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站在門外,安靜的聽著他讀書。
阿七、銀狼也似是感應到他的不凡,一個乖巧的牽著宋青小的手,一個則是屈臥四肢,匍匐了下去。
不知為何,宋青小一路順著時間的逆流而來,其間經歷過六千多年的歲月都未覺得時間難熬,可此時在這里等待的時光,卻格外的磨人。
興許是眼前的情景一成不變,興許是此地因為是‘神’的居所,時間在此被定住。
她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周圍的景物變異。
竹葉枯黃,一一落入水池,池中的蓮荷開了又謝,經歷好幾次輪回。
秋去春來,竹筍茁壯成長,化為青翠欲滴的竹子。
終于,那讀書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了遠客的到來,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帶著笑意說了一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轉過了頭,竹林化為虛影散去,阻隔在宋青小面前的水池、青磚一一消失。
兩人之間的距離無聲的被拉近,她站到了這男子的面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了半晌,接著嫣然一笑:
“東秦先生。”
這位東秦世家尋找了六千多年前的大道境的強者,停在了六千多年前的年代,再沒有離去。
他身穿儒袍,頭戴方巾,與當日天外天大戰中,宋青小激活了太昊天書后出來的影像相似。
只是他本人將當日幻影之中的霸氣收斂得干干凈凈,仿佛只是一個斯文體面的普通讀書人。
從他的面貌看,時光沒有在他面容上刻下印痕,只是他的雙眼卻似是兩汪深淵,將世間萬物蘊含在內。
與他對視的那一眼,宋青小的眼中看到的忽而是稚齡幼童,忽而是年邁老者,有時像意氣風發的少年,最終定格成一個溫和內斂的年輕人。
“久等。”
東秦務觀含著笑意說了一句,伸手一揮間,桌面上憑空出現茶具。
熱氣從壺中蒸騰而起,帶著裊裊茶香,再配上窗外竹林綠影,鳥語花香,憑空增添幾分悠閑深遠的意境。
兩根竹椅出現,他拂袖一揮:
“坐。”
宋青小身不由己,坐了下去。
阿七警惕的站在她的身后,面對東秦務觀這樣的存在的時候,既是感受到來自于境界的壓制,又是有想要保護宋青小,為此不惜一切的決心。
銀狼立于她的身后,以一雙灰藍的眼睛盯著面前的男人。
宋青小并沒有亂,而是坐下之后,看著面前正在倒茶的男人,緩緩出聲:
“我沒有想到,最終指引我大道之路的,會是您。”
一個已經在這片星域之中,消失了六千年之久的大道境強者,竟會是她的領路人。
東秦務觀的身上,帶著一種特殊的氣息,與神獄之間仿佛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宋青小看了他半晌,突然眼中露出笑意:
“所有人都在找尋,想要找到傳聞之中掌控神獄的‘神’。”但誰又能想到,這個傳聞之中的‘神’,會是這位六千年前東秦氏的強者?
東秦務觀并沒有否認,他執起茶壺,緩緩倒水。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瑩潤,茶湯之中冒起熱氣,簡單的動作卻因為他的特殊神韻形成一種悠遠的意境。
“我沒有想到,來到這里的,會是你。”
一個與東秦氏并不相干的外來者,以普通人的身份,進入神獄后九死一生,卻歷煉成半神的‘人’。
“當年,我留下太昊天書,原本是想要等待一個擁有后輩血脈的傳人。”
卻沒有想到,六千多年的時間過去,東秦氏族的人不止沒有人能打破太昊天書的梏桎,領悟其中‘仁’、‘義’、‘道’、‘德’的真諦,最后還將家傳至寶都丟了出去。
“可見古語說得對,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說到這里,阿七的身體緊繃,將一只小手搭到了宋青小的肩上,那張小臉上露出一絲緊張與敵意。
宋青小卻拍了拍阿七的手,示意他平靜一些。
東秦務觀的話中雖說有感嘆,但她并沒有感應到他身上的敵意,顯然這話只是隨口閑聊而已,并非有責怪她,繼而動手的意思。
她坦然的端起茶杯,并沒有因為搶奪了東秦氏的至寶而在這位東秦氏老祖宗面前感到不好意思:
“東秦世族有位前輩曾經說過,寶物有能者居之。”
“有緣者。”
東秦務觀淡淡的糾正她,“你若非有緣人,縱使太昊天書落到你手里,也不過是廢石一塊而已。”
他當年留了私心,想要優先從東秦氏尋找繼承人。
所以太昊天書之上被他布下禁制,需要東秦氏的血脈才能驅動使用。
但若想要徹底將玉中的力量激活,卻又要有大仁、大義的品格,才可以真正找到通往大道境的途徑。
可惜東秦世家背靠大樹,一心想要找到他以找到悟破大道境的捷徑,卻沒想到真正的捷徑早就在他們手中,空等了六千多年的時間,一無所獲。
后人反倒將當年的初心忘得一干二凈,好好的讀書人只修儒道的皮,早忘了儒道的義。
所以后來不止沒有人可以悟破天書秘密,反倒在六千年的時間中,入圣境的世族子弟也寥寥無幾。
而宋青小在純潔之心的試煉中,以其品行吸引了‘光明’派系的信徒,獲得了真正純粹的信仰之力。
在這個信仰已經崩塌的年代,修士等人的信仰使得她擁有了開啟太昊天書的先決條件,才有了后來的種種因緣。
這一切,都是跟她的心性、舉止脫不了關系。
可能是神獄之中,她數次的挺身而出,令修士等人信賴;也有可能是行走于黑暗之中,她為心生惶恐的信徒們所點亮的一盞燈……
無論如何,她細微的舉動換來了真心的愛戴,而不是像玄妙先生等人,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后,卻已經不屑于去打動人心。
她送給阿七純潔的心,完成了承諾救出宋長青,這期間種種,使她無愧于‘義’、‘德’二字。
“這太昊天書,由你所得當之無愧。”
東秦務觀微微一笑,說完這話之后,阿七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氣。
他發出響亮的聲音,引來東秦務觀注視。
小和尚白皙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將小臉埋進了宋青小的肩側,只留燙得發紅的小耳朵一顫一顫的。
------題外話------
不好意思啊大家,一到了要完本的階段,感覺好像拖延癥一下被放大了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