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三斗這番話說完,滄長老和掌門再次相視一眼,面露難色。
風倚鸞想了一下說:“塵三斗前輩,你說想要跟著我,讓我帶你走,倒未必是看我順眼,而是因為冽蕊前輩的緣故吧,畢竟你們二位才是頗有淵源的老相識,你說我一個煉氣二層的無名之輩,有什么值得你看得順眼的地方?”
塵三斗大笑起來:“鸞姑娘直爽,只不過,只怕這話冽蕊尊者不喜歡聽啊。”
風倚鸞不以為然地說:“女子臉面都薄一些,前輩若想討得女子芳心,就不要總是如此粗放,得學的儒雅一些才行。”
“你一個小小姑娘,這話都是聽誰說的?”
“我師父。”
滄掌門輕咳一聲,試圖把被風倚鸞帶歪的話題扯回來。
“屯云重劍之事,一直都由本門的歷任掌門口口相傳,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了,此劍在千年之中幾乎一直沉寂,以至于我等幾乎都快要忘了劍內還封印著一位魔道的元神,再加上此劍著實太重了,沒有人能舞得動,所以便一直半封存半供奉在歷任掌門身邊……”
塵三斗再次打斷滄掌門:“你這全是無用的廢話,你們便只說句痛快話,我要讓鸞姑娘帶我走,你們是否打算阻攔?”
“這……”
塵三斗又看著滄丘長老說:“五年前我曾救你一命,當時是我出手相助,你才保住了性命,并帶著靈泉之種撤退逃脫,因此,你欠我一份人情,還不還由你。”
滄長老其實一直都沒有說話,此時才說:“我不阻攔,并且也無力阻攔。”
這句話,便算是表明了態度。
然而掌門仍有不舍之意,不安地說道:“這把重劍,如今也算是鎮宗之寶,千年來代代相傳,如今一旦失于我手,本座只覺得愧對歷代掌門啊……”
這倒也的確是實情,是他的真心話。
誰都不愿意把傳了數代的東西失于自己之手,即便是這重劍自己要離開,他依然覺得面子上過不去。
塵三斗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就是面子上過不去,我給你個條件,無魚劍法、漱寒劍法、屯云劍法,這三種劍法皆是漱寒所創,然而這幾百年間,宗門經歷了幾次變故,許多功法劍法都漸漸失傳,如今,你若肯痛痛快快答應讓鸞姑娘帶我走,我便將這三種劍法再傳與你,反正爛到我肚子里也沒有任何用處,掌門你看如何?”
掌門一聽頓時兩眼放光,說:“漱寒師祖天資卓絕,他所創的這些劍法亦是精妙無比,此三種劍法失傳數百年,我輩一直思而不得,沒有想到竟然還能重獲!“
塵三斗哈哈大笑起來:“這便是了,啰嗦那許多廢話做什么?”
眼看滄長老和掌門都已經默允了此事,風倚鸞卻說:“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說:“前輩,我還沒有答應你呢。”
塵三斗問:“鸞姑娘也想提條件?”
“當然了,前輩你想想,雖然是前輩您主動提出讓我帶你走的,可這畢竟是挖了退淵宗的一塊心頭肉,他們會不會記恨到我的頭上?或許已經在心中記恨了?”
風倚鸞這是故意要把話挑明,這話越是說明白了,反倒無事。
果然,滄長老趕緊說:“這是漱寒師祖與他的約定,我們不敢有所怨恨,更何況我欠他一個人情,姑娘請放心。”
風倚鸞向滄長老深施一禮,隨后又對塵三斗說:“前輩還有,你說讓我帶你走我就帶你走,會不會顯得我有些傻?另外,萬一出了山你就一劍把我敲暈了,然后自己跑掉,又去到處殺人害人,那我的罪可就大了,縱使滄掌門不追究我的責任,天下人也會怨恨于我的,所以,我們得事先把話說清楚,要讓我帶您走,您就得聽我的,不能胡亂害人,我們之前就得有個約束,或者立個血誓血契之類。”
風倚鸞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并不十分清楚血契代表著什么,只是聽過這樣一個詞,于是隨口一說。
她還以為是類似于兩國會盟時歃血為盟之類,說出來顯得很正式而已。
而楫立和滄長老以及掌門聽了這話,都在心中暗暗佩服,這小姑娘果然不俗啊,一開口就要與比她強大太多的老魔修訂立血契,這是怎樣的膽識啊!
冽蕊則在一旁觀看著,從頭到尾并不添言。
塵三斗干笑了兩聲說道:“鸞姑娘多慮了,我若能自己跑掉,也不至于在這退淵宗內憋屈無聊了如此之久。”
“哦,原來你自己并無行動能力,這便好辦了。”
“我也并非是隨意殺人之輩,從前所殺的,也都是該殺之人,從不傷及平民無辜。”塵三斗在為自己做著辯解。
“前輩當年殺人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輪回呢。前事不究,但只要前輩和我在一起,行事就必須得有約束。”
風倚鸞這話的意思,是想讓塵三斗在這里當面立個誓,或者說一句準話,保證以后不會做惡就好。
但是塵三斗卻誤以為,風倚鸞這話的意思是必須得簽訂血契不可,所以他很為難地說:“至于血契,事關重大,不可以輕立,這樣吧,我退半步,認鸞姑娘做我的半個主人如何?”
塵三斗這是身不由己。
他很想跟著風倚鸞走,不,實際上,他的確是想死纏爛打地跟著冽蕊一起走。
冽蕊是他的舊相識,時隔千年之久還能再次相遇,實屬難得,這是真真正正的千載難逢,這種比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更甚數倍的感受,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這千年間,他雖然飲盡孤獨滋味,但人生最怕的不是長久寂寞,而是失而復得,得而復失,最怕的是重燃了希望卻眼看又要失去,那才是最摧肝斷腸、最折磨人的。
所以,他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冽蕊被帶走,又留自己一個魔獨自長眠在這劍中,那樣的話,他會真真覺得生無可戀,還不如自我了斷的好。
所以他才會以這般迫切的心情與風倚鸞談條件,以至于把話中的意思都沒有聽清,就一口提出,愿意認風倚鸞做他的半個主人。
以塵三斗現在的心情,他只覺得,除了簽訂血契這一條以外,其它什么都可以答應,讓他殺了所有世人也行,讓他從此改做吃素的老好人也行,總之什么都好說的。
這正是一位千年孤寡老魔的寂寞和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