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倚鸞參加了兩三次宴飲之后,覺得實在無聊,便再不出席作陪;而且,看著舞掌柜和姐妹們在場中跳舞演奏,她卻高高端坐在上席,總讓她覺得很別扭。當然這話并不能和旁人說,便只推說要勤練劍法,躲掉了煩人的酒樂。
僖王和鄭大人便都由著她。
又過了兩天,風倚鸞忍不住開口說道:“僖王,你再這樣下去,和那寇重王還有什么區別?叫你來,是請你帶兵親征的,不是讓你換個地方喝酒享樂的啊,我在陣前殺的血肉橫飛,你倒好,每天又是這般醉生夢死的蠢樣子,一點兒都不像個正經君王,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你!”
僖王沒有生氣,呵呵一笑道:“鸞兒說得對,就是要這般蠢樣子,一點兒都不像正經君王才對嘛。父王一向名聲差慣了,便得差始差終,前后一致,努力保持這樣的形象和差名才對嘛;如果突然改成賢君,會讓人生疑的。所以我依然負責當昏君,元將軍負責當膿包,鸞兒替父王沖在前面就好,再說接下來也沒有什么要打的了嘛。”
“僖王你這是什么破想法?什么叫差始差終?你就不能扮演一個從前昏庸,后來忽然開竅,就洗心革面,開始認真正經的國君么?民間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
僖王搖頭道:“不不,鸞兒你不明白,一旦認真正經了,圣帝恐怕就會盯上我們,會督促我們好好修煉……所以,不是浪子回頭的問題,而是只有裝蠢賣傻、裝出酒蟲灌腦的模樣,才能勉強生存啊。”
“僖王,你真是不可理喻!這句話是真蠢!”
僖王扯過風倚鸞的衣袖,輕輕拍她的腦袋,說:“鸞兒,小丫頭脾氣還不小。”
“不許隨便拽衣袖、拍腦袋,沒大沒小的,成何體統啊!僖王你想想,我們都已經打到這里了,圣帝的意圖也很明顯,父王你難道還猜不出來么?”
“鸞兒終于又肯叫我父王了。哈哈,那鸞兒說說,圣上之意是什么?”
風倚鸞說:“明顯是想借我們之手,把悍殤國的俘將全都弄去當柴禾,估計圣帝的大爐子里近來缺柴了吧。”
“嗯,有道理,但與寡人昏庸或者清醒有什么關系?”
“僖王你醒醒啊,我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憂懼。”
“呵呵,父王我也感到害怕,但越是這樣的情況,就越要先裝糊涂,以觀其變,不是么?”
風倚鸞:“……”
僖王再次伸出手,摸摸風倚鸞的頭:“小鸞兒,父王知道你心中有玥闔,父王很欣慰,這樣,容父王再一個人想想,這一戰,的確打得有些稀里糊涂,一步步早已經出離了原本的預料……”
“不許隨便摸頭!”
在這場對話之后,玥闔軍依然每天繼續往南行進,只是晚上的宴席結束得略早了許多。
幾天后,玥闔軍大營中,夜半寅時,夜色濃重,萬籟俱寂,所有人都正在安睡之際,忽然,從高遠的夜空之上落下了五波天劫,擊打在大營頭頂正上方的禁空法陣上,雷光交錯、來勢洶涌,頓時照徹了方圓數里的夜空。
眾人陸續醒來,披衣走出帳篷,天官重大人輕聲道:“大營中有人升到了五品?會是誰?”
鄭大人說:“除了僖王,便想不到還會有誰。但僖王已經在四品高階停留很多年了,而且他近日每天飲酒至夜……這大營中會不會還藏著什么人?”
無塵翡衣淡淡地開口道:“僖王早在春節前就已經提升到了四品巔峰狀態,隨時有可能突破境界,兩位大人竟然不知?本官以為你們都知道的。”
鄭大人等四人一齊搖頭:“沒看出來。”
“真沒看出來。”
馮大人說:“僖王一臉酒肉氣息,說他沒有修煉過都會有人信。”
許大人也說:“我等此次見到僖王那天,他還正好用了易容術,也收斂了氣息,隱藏了修為,后來……似乎一直都沒有外顯,我等也并未留意過。”
“是這樣的。”
重大人又搖著頭補充一句:“我也沒有想過要用量星尺去測僖王的修為,所以不知。”
無塵翡衣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后,天劫散去,夜空重新沉寂下來,如濃染的墨色,星斗遙掛,萬里無云,僖王精神奕奕地從自己的金絲錦帳中走出來,看到鄭大人幾人以及元銳立都還站在外面,他咧著嘴呵呵笑道:
“哎呀,這大半夜的,意外引下了天劫,打擾了幾位大人和元愛卿的美夢啊,實在抱歉,抱歉啊;幾位若沒有睡好,不如明天就在此在安營休整一天,寡人再好好置辦些美食佳肴,后天再繼續往南行軍,如何?”
第二天,元將軍聽奉僖王之命,果然沒有起營南行。
中軍大帳中,僖王破天荒地沒有召請舞掌柜助興,只有易容扮成了中年琴師模樣的端墟遠遠坐著撫琴,彈奏著靜謐雅致的樂曲。
僖王舉杯起身,難得嚴肅地,對鄭大人和無塵翡衣等五人說:“本王昨夜意外突破到了五品,這是難得的喜事!本王在天亮之時細想了許久,心中有了一個決定。本王打算親自帶軍攻打轂錯城,并且要親自向那悍殤國鼎王橫高羊下戰書,本王要親自挑戰橫高羊,要與他一決高下!幾位大人既為督戰官,不知可有何異見?若無,便請觀戰監督,祝本王旗開得勝!”
說著,僖王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臉上現出了萬丈豪情。
風倚鸞用驚喜的眼神看著僖王,心說:“嘿,僖王這爹終于開竅了!”
鄭大人等五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隨后一齊表示,對僖王的這個決定并無任何異議。
這些天,他們每天吃僖王喝僖王的,與玥闔國的君將已經相處得十分融洽。鄭大人等人甚至覺得,僖王除了無能蠢笨以外,其實并無太大的缺陷,人品也還不錯……的確,他從來沒有干過那種非常令人發指的事情,沒有禍害過黎民,也沒有禍害過鄰國。
所以五位大人已經默然地傾向于站在玥闔僖王這一邊。
當然,更重要的是,無塵翡衣霜夜清楚圣帝的心思……
僖王便說:“哈哈,好,那么,本王便要親自與鼎王一戰!此戰若能打贏,本王便能一血幾百年之恥,替我玥闔盈氏的歷代先祖爭回一份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