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墓室地上躺著五個人,兩個穿著沖鋒衣的內襯,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還有兩個穿著迷彩外套。
都是男人,最年輕的估計只有二十多歲,年紀最大的可能已有四十多了。他們腰間都別著小刀,有的帶著鐵锨或工兵鏟之類的工具,有的帶著一些木匠石匠才會用到的機械設備。
每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
似乎這并不是主墓室,沒有棺槨,也沒見到值錢的東西或什么文物,程云倒是看見角落里有很多骨頭,豬牛羊乃至人骨都有,不知是不是陪葬用的。
但就是在這么一個地方,卻有兩道聲音交替不斷的響起,話語中透出的信息像是被誰綁架了一樣。
“放開老子,放開!撒手!”
“撒手,撒手……”
最上方那朵花的聲音偏向于尖細,聽起來有點搞怪或奸詐的味道,分支上那朵花的聲音則更憨厚一些。但它們的結構和人類的嗓子不同,不具備人類嗓音的特征,不僅聽起來覺得奇怪,也分不出男女。
在陰冷的墓室中,實在讓人覺得詭異。
小蘿莉對這株花怒目而視,殷女俠則往側邊偏著身子,探著頭滿臉好奇的盯著它們。
程云也將之舉了起來,仔細的打量著它們。
這時它們反倒不吭聲了。
程云盯著這兩朵貌似普通的花,納悶了:“你們是從哪里說的話?”
忽然,最上面那朵花的花蕊上浮現出了模糊的五官輪廓,張嘴道:“俏麗嗎!”
說完五官就消失了。
程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不由他還是很疑惑:“你們說什么?俏什么?”
“俏麗嗎!”
“什么俏麗?”
“我俏麗嗎!”
“……”程云皺起了眉,這么自戀的么?
“俏麗嗎!”枝頭上那朵花依舊不懈的問道。
“還行,比路邊野花好看一點。”程云如是答道,又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俏麗嗎,你殺了我吧!”枝頭上的花喊道。
“殺了,殺了!”分支的花連連附和道。
“冷靜一點。”程云勸道。
“冷靜個瘠薄,你殺了我算了!”枝頭的花喊道。
“算了,算了!”
“我還不想殺你們。”程云扯了扯嘴角,仔細打量著這兩朵花,尤其是第二朵。
“特么的,你還想把老子關進那個葫蘆里面?你關了老子多少年了!俏麗嗎,我俏麗嗎!”那枝頭上的花面朝程云歇斯底里的喊道,“老子死也不回去!”
“不回去,不回去。”分支的花用憨厚的聲音附和道,好似沒有主見,有些蠢萌蠢萌的。
“額,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說實話被關了幾百年,是我我也受不了。”
“你理解個瘠薄,你又不是花!”枝頭的花喊道,“你理解你還把老子關在你們?等等,幾百年了?俏麗嗎老子還以為你只關了老子幾十年,都幾百年了嗎!??”
“幾百年!!幾百年!!”分支的花兩片葉子不斷往上舉,像是在抗議。
“原來俏麗嗎是罵人的……”程云終于反應過來,不明白水晶球都給它們灌輸了些什么玩意兒。
“幾百年了啊!!”枝頭上的花聲音有些哽咽了,“沒有陽光,沒有土壤,沒有肥料……這樣的黑暗日子老子居然已經過了幾百年了,還特么……”
說到后頭它的聲音已帶上了明顯的哭腔:“還特么天天拿水和酒來泡老子,老子死了算了……”
分支的花仰頭瞄了眼枝頭的花,也跟著用哭腔喊道:“死了算了嗚嗚嗚……”
程云和小法師、殷女俠對視一眼,都沒吭聲。
小法師嘴角扯開了一點,面色復雜的看著那兩朵花,仿佛有些感同身受。
殷女俠則依舊一臉好奇光芒——會說話的花她還從來沒見過,好玩!
就在枝頭上那朵花開始嚷嚷著質問誰特么第一個拿糖水泡它,誰特么用帶泡泡的水來泡它的時候,程云尷尬的連忙轉移了話題,說:“你們誤會了,我并不是那道士,也不會把你們關進葫蘆。”
事實上他連小蘿莉怎么從葫蘆里把它們放出來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再怎么把它們裝回去。
聞言,枝頭上那朵花瞬間安靜了下來。
分支的花本來還在附和它,可見它沒再吭聲,也連忙閉上了嘴。
片刻后,枝頭的花粗暴的喊道:“少騙老子!你就是那道人!”
“就是,就是!”
程云扯了扯嘴角說:“我確實不是他。”
“我信你們人類個鬼!”
“個鬼,個鬼!”
“……”程云就很無語,“特么我和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好吧,你們再看看,應該看得出來吧?”
“我看得出來個瘠薄啊,你們人類不全都長一個鳥樣嗎?”
“一個鳥樣,一個鳥樣!”
“我也不知道怎么給你們說。”程云感到有些頭疼,“反正那個道人已經離開了,去其他世界了,他走之前說你們不愿跟他一起走,把你們托付給了我。”
“你繼續編,你特么前些天還說世界毀滅了呢!老子信你才有鬼!”
“有鬼,有鬼!”
“這是真的,你們的世界已經毀滅,現在你們來到了我的世界……你們應該感受得到差別吧?”
“你真不是那道人?”
“真不是。”
“那你把我放了,我會報答你的!”枝頭上那朵花語氣平復了一丟丟。
“會報答的,會報答的。”分支的花也喊道。
“不行。”程云說,“你們是來自異世界的生物,我們這個世界不存在你們這種生物,所以我不能容忍你們在我的世界到處跑。不過你們要的陽光、土壤和水……”
“誰特么戳我!”枝頭上的花忽然喊道。
“戳我,戳我!”
“嗯?”程云低頭一看,只見殷女俠正彎腰站在他旁邊,她充滿好奇的盯著這兩朵花,并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戳在這株花的葉子和莖連接處。
按人類的說法,那是腋窩。
她還揚起頭盯著兩朵花的反應。
聽見兩朵花的喊聲后,她表情頓時一亮,似乎更覺得新奇好玩了。
程云蛋疼道:“別動它們。”
殷女俠這才哦了一聲,連忙站直了身體。
程云剛準備繼續把話說完,枝頭上那朵花卻打斷了他:“不要胡扯了,你就是想把我們逮回去,把我們裝在那個鬼葫蘆里天天用水泡我們!”
分支上的花也十分委屈的念道:“泡我們,泡我們……”
“不會的,只要你們遵守我的規矩,嗯這一次就算了,以后不再傷害人,我就不會把你們關起來。不過要不是你們吸人陽氣,就算是那個道人,也不會把你們關這么久的吧?”
“呸!”枝頭上的花呸了一聲,情緒激動,“是因為老子吸了那群凡人的陽氣嗎?你當老子是沙雕嗎?還不是因為老子們能造酒!”
“造酒,造酒……”
“額……”程云竟無言以對,最終只得對它們說,“反正你們也跑不掉了,只能跟我們一起回去。既然跟我們一起回去了,就得遵守我的規則,不然我就把你們關起來,用你們泡雪碧酒。要是你們聽話、守規矩,我可以給你們提供扎根的土壤,讓你們吸收陽光,還給你們澆水。”
“我才不信!沒那么好騙!”
“不信,不信!”分支上的花也傲嬌道。
“反正你們也別無選擇了,再怎么總比被關在葫蘆里好吧?”程云又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我們又不是你們人類,要什么名字!”
“沒有名字,沒有名字!”
“那我該怎么稱呼你們?”
“你們人類不都是管我們叫酒花嗎?你們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株酒花,更別說第二株了,別說你們,我自己都沒見過第二株酒花,要名字來干啥?”
“沒……要……嗯嗯……酒花!”
“可你們有兩朵誒。”程云看著這兩朵性格差別挺大的花,“我如何區分你們呢。”
“我是老大!”
“老大,老大!!”
“呸蠢貨!”
“哦哦我是老二!”
“那我就叫你們大花,二花。”程云說。
“難聽死了!”
“難聽,難聽!”
“那你們自己選個名字?”
“叫我花神!”
“花神花神!”
程云懶得理這兩朵花,繼續說:“我給你們講一下賓館的規則。”
兩朵花陡然安靜了。
過了兩秒鐘,大花用兩片葉子捂住了花朵的兩邊:“不聽!”
二花見狀明顯楞了一下,但也連忙照做,做了個捂耳朵的動作其實并未捂到耳朵:“不聽不聽。”
“不聽,就要回葫蘆里面。”
“刷!”
兩朵花同時放下了葉子。
程云扯了扯嘴角,說道:“我說過,我們這個世界全是凡人,沒有成了精的生物。世界由凡人主導。所以你們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讓凡人意識到你們的存在。”
“看吧,果然要把我們裝起來……”
“騙子,騙子!”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不能讓凡人意識到你們的特殊。不能在凡人面前說話,不能在凡人面前跑動,更不能對凡人使用你們的超凡力量,總之在凡人面前就當一株普普通通的花,否則,我會把你們關進葫蘆里一百年!”
“嘶!”
“嘶!”
“這是最基本的!不能在凡人面前展露出你們的特殊性!這點是我最無法容忍的,你們要牢記。”
“其次……”
程云和它們說了半天,這兩只花妖一聲未吭,應該是大花意識到了程云真的不是長曜道人,而二花見自己大哥都沒有吭聲,也就閉著嘴。
說完,程云再問道:“聽懂了嗎?”
大花半天沒有吭聲,許久才道:“懂了。”
二花也連忙道:“懂了,懂了!”
程云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管你們是真的懂了還是假的懂了,但愿你們不要輕易觸犯,特別是我強調過的在凡人面前暴露特殊!至于我許諾給你們的陽光和土壤,你們會知道我沒騙你們的……”
正在這時,邊上響起一聲渾厚的呻吟。
一直觀察著兩朵花的殷女俠瞬間轉過頭:“誰?”
小蘿莉也從兩朵花上收回目光,轉頭盯著一個緩緩抬起上半身的中年男人。
小法師立馬將程云肩上的光球散去,接著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
中年男人睜開眼睛,但手機的光線讓他看不清前面站的是誰。
他連忙摸出微型手電筒回照過去,借著光線看見了眼前這一幕:一把抓著一朵花的花莖的年輕人,個子高高雙手插兜靠在墓室門口的漂亮女孩,提著一把長劍的嬌小姑娘,一只雪白美麗的貓……
他有些慌亂,連忙爬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呲牙咧嘴的,似乎身體承受了強度極高的負荷。
隨后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工兵鏟,提在手上,一邊盯著眾人一邊開始踢自己的同伴,喊道:“起來!”
程云則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兩朵花都沒有吭聲。
倒是那中年人為之一怔。
程云皺了皺眉,隨即滿意的點點頭,自言自語的說:“很好。”
那中年人死死盯著他,神情并沒有很兇厲,而是問道:“朋友,你們是什么人,來干什么的?還有,你剛才自言自語是在和誰說話?無線耳機?”
程云盯著他,沒有吭聲。
小法師則解釋道:“酒香變淡了。”
程云便明了了,它們收起了施的法術,也有可能是它們沒力氣了。
忽然,邊上的殷女俠湊到程云耳邊,她非要這樣悄悄的,說:“站長,還有兩個人過來了。”
程云愣了下。
幾秒后,梁博和那個高瘦的男人出現在了墓室門口,他們顯然是聽到了動靜或看到了光源才過來的。這意味著在墓室中轉圈圈的人們已經陸續恢復清醒了。
程云轉過頭,微微一笑:“梁隊。”
梁隊一愣,隨即他沉默了下,才又問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這里面很古怪,有危險!”
殷女俠也轉頭一驚:“誒呀,這不是那誰嗎?”
梁隊朝她點了點頭。
這時地上的五個人已經全部清醒了,聽見程云叫梁博梁隊,他們都咽了口口水,面面相覷。
這時只聽梁博說:“我已經沒干警察了,別叫梁隊了。我只是受別人所托,進來找人的。”
他臉色沉沉的打量著那幾個人,明顯看出了他們是干什么的。這時候的他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但這種面對違法者卻選擇沉默的做法又讓他極為難受。
聞言,那五人明顯松了口氣。
其中年紀最大的問道:“那朋友,你們什么時候進來的?發生了什么事?外面有警察嗎?”
梁隊沒吭聲,陰沉著臉盯著他們!
程云也沒吭聲。
那五人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不對。
最先醒過來的中年人道:“朋友,既然都沒干了,就別管這事了唄!兄弟們也只是混口飯吃,今天你給兄弟們留條活路,下回見面我擺酒當面道謝,有什么小事你說一聲,我們也樂于交個朋友。”
另一個人也說:“你找人就快點去找人,這個地方很邪門,我們也不敢拿什么了,就想快點出去。不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發生了邪門的事,命丟在里面都說不準。”
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連連點頭:“是啊,這個地方讓我害怕得很。”
梁隊有些動搖了,他也知道這里面有多邪門,他是親身經歷過的!
于是他看向程云等人,想勸兩句。
程云卻似乎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機準備發短信。
手機的光剛亮起,那幾人就警覺了起來:“你干什么?”
“兄弟,放下手機!”
“放下手機,我們有點虛!”
程云不理不睬,很迅速的打出三個字,發了出去:“已抓獲!”
那幾人見狀都激動起來,拿工兵鏟的拿工兵鏟,拿小刀的拿小刀,朝程云等人背后的門口挪步逼近。但他們還是沒有輕舉妄動,反而看起來有點發怵,從這點來看他們比起電視劇中的盜墓賊們差遠了。
“兄弟,我們要走了!”一個人說,“不要攔著我們!”
“我們就是靠技術混口飯吃,不想見血,也不想惹事。但萬一你要整我們,你知道進去得坐很多年,我們是肯定不想吃那么多年的牢飯的!”
殷女俠則踏前一步擋在程云面前,她持著長劍,手腕一抖,便挽了個漂亮的刀花。
“嘿,一群獎金話還真多!”
在燈光照耀下,舞了個圈的長劍像是變成了一塊金屬板子,反射著亮眼的白光。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手,把眾人唬得不輕——在電視劇里這一手很常見,但在現實中卻極罕見,尤其是殷女俠輕描淡寫的表情和那刀花的完美程度,讓他們有種遇見武林高手的荒謬感覺。
現實中哪來的武林高手啊!?
這時,梁博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握著他的鐵棍上前幾步,和殷女俠站在了一起,凝視著前方五人。
那個和他同行的男人立馬勸道:“梁隊,你已經不是警察了,這種事最少少管。以后干這一行,在地下積累一些人脈對你有幫助的,讓個人情就讓個人情吧!”
梁隊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有回答。
他堅定的站在殷女俠邊上,雙手緊握鐵棍斜擋在身前,說:“如果是我,我愿意讓你們走,但是他們不愿意讓你們走的話,我看不得他們挨刀子!”
說完,他又轉向殷女俠,小聲的問道:“有把握嗎?”
殷女俠學著站長大人的模樣扯了扯嘴角,再看向那五人時,仿佛在看幾張毛爺爺。
梁隊心里便有數了:“可別弄出人命來了。”
殷女俠點頭:“曉得!”
那五人見狀,互相對視一眼,隨后那年紀最大的眼睛一瞇,說了句場面話:“那就得罪了!”
話音落地,五人齊齊的往前沖去,很有默契。
梁隊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喊道:“左邊兩個交給我,剩下的……”
話還沒喊完呢,他只見身邊的殷女俠忽然化作鬼魅,竟是主動的迎了上去。
白光照耀下,殷女俠的身影在眾人之間穿梭,長劍每舞動一下都反射著亮眼的光。叮叮當當響起,仿佛有暗紅的火光在黑暗中迸射而出。
殷女俠在眾人最后提劍站著,而眾人手中的所有匕首、鏟子都被長劍斬成了兩截。
咕咚一聲!
眾人齊齊咽了口口水。
就連梁隊也睜大眼睛,嚇得不輕。
這個世界不是應該沒有武林高手嗎?
這就像槍戰游戲中忽然見到一個人開著坦克在跑,這違和感就很重!讓人懷疑這個世界怕是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