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皺眉看著左右之人,開口道:“把尸體與這些鹽都搬到鎮子里去,老八,你幾個人到縣城里去報官。”
一個扛著鋤頭的漢子聞言,把鋤頭給了身邊之人,然后拱了拱手,便準備帶人去報官去。
徐杰已然開口說道:“二叔,這件事情怕是沒有那么簡單啊,水道上走私鹽的人多的是,這一看就是那些私鹽販子們互相火拼。往后必然有人上門來討要這些鹽貨。兩三千斤之多,幾百兩銀子呢,那些提頭冒險的鹽販子,哪里會不要回去。報官之后,鹽貨被官府查緝去了,便更是架了梁子,二叔還需從長計議一番。”
幾百兩銀子,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尋常城里人家,一個月有七八百個銅錢,也足夠花銷了,一兩銀子就是千個銅錢,一年十兩銀子,一家老小在城里生活都算殷實人家。可見這幾百兩銀子的份量。
徐仲顯然也猜出了個大概,拄拐離了水邊,聽得徐杰的話語,皺眉說道:“他娘的,富水河上走的私貨,上游富水縣有一幫人,我們青山縣也有一伙潑皮參與其中,真正管事的,還是大江郡里的勢力。此番能如此火拼的,必然是大江郡城與富水郡城的大勢力。我們徐家鎮向來是良民,遵紀守法的,遇見這般事情,報官便是本份。老八,去報官吧。不報官,若是兩方皆要來尋我們要,那才是真為難。”
徐杰聞言,便也覺得徐仲說得也有道理,但是這事情,似乎怎么處理都是麻煩,本來徐杰還想說就把鹽扔在河邊,哪一方人先到了,便讓哪一方帶走就是,如此也不惹禍上身,回頭想想,卻也不是穩妥的辦法,到時候還是會有另外一幫人來興師問罪,還以為徐家鎮把這鹽貨私吞了。
如此想來想去,報官倒是個比較穩妥的辦法。鹽貨才是關鍵,至少東西到了官府手里,不在徐家手中,便也是一個處置。
徐杰內心仔細分析幾番,便對自己這個二叔越發的高看了幾分。平常里這個二叔大多一副普通鄉下人的模樣,并沒有表現出對一些事情異于常人的謀劃。卻是直到今日這件事情發生,徐杰才知自己這位二叔當真有些不同凡響。
“二叔,如此還需多作一些防范才是,這些拿命賺錢的人,怕不是好相與的。”徐杰提醒一句。
徐仲聞言點了點頭,左右說道:“都回家去把刀槍翻出來!”
說完徐仲拄著拐杖便往鎮口而去,一個農漢把肩上的鋤頭遞給旁人,帶著幾個農漢從大道往青山縣城去報官。
也有人便去搬著尸體與那些私鹽。卻也絲毫不在意那慘不忍睹的尸體模樣,連避諱都沒有。
徐杰隨著徐仲往家中而回。家中院子不小,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站在門口,看著徐仲與徐杰回來了,便也笑臉上來迎接,口中還笑道:“二老爺,少爺,今日倒是回來的早一些。”
平常里應該太陽快要落山了,鎮口的閑談方才會散去,今日遇見了這么一番事情,也就直接散了。
徐仲對這缺門牙的老漢點了點頭,直接進了大門。徐杰卻是笑道:“金伯,今日出了事了,快去把我的刀取來。”
缺門牙的老漢命叫徐有金,也就是徐杰家中的老管家,管一些瑣碎的事情。家中還有幾個下人,一對姓顧的中年夫婦,無子無女,在這院子里十幾年了,一個負責幫襯著徐有金做一些瑣碎之事,另外一個便在柴房里燒水做飯之類。
還有一對年輕的兄妹,是五六年前從城里買回來的,本來家中也不缺人手干活,卻是徐杰路過牙行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這一對正在發賣的兄妹,徐杰一時心軟,便買回來了。而今一個十五,一個十二。
買回來之后,徐杰方才知道這兄妹二人有點不一般,為兄的叫云書桓,竟然能識字,還不是一般的水平,一般書籍上的字都能認識。便是妹妹云小憐也能識不少字。
缺門牙老漢聽得徐杰之語,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少爺,出了什么事啊?還要拿刀出來?”
“快過年的,河邊出現一堆尸體,真是不吉利。”徐杰邊說邊往里走,埋怨一句。這幾年里徐杰平常大多不在家中,多在縣城求學,剛剛考了個秀才。平常只是偶爾回來徐家鎮,這個時候在家,就是因為快過年了,縣學也放假了,回來與家人團聚。
缺門牙老漢聞言,眉頭皺了皺,也不多問,便去給徐杰尋刀。
進得門來便是外院,院子只有兩進,外院較大,內院較小。外院之中,正有一個少年手持一把長刀左右呼呵,練習刀法。
這少年便是十五歲的云書桓,性子極為冷淡,從來不愿意多說話。徐杰便也知道這小子心中只怕藏著許多心事。頭前還多問幾句,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徐杰也就懶得去問了。幾年下來,云書桓干活倒是賣力,對徐杰也是極為尊敬,也兼職書童的差事。徐杰對這兄妹兩,也是極好,并非那等刻薄的主人。如此這兄妹兩人,便也更加感激。
這徐家鎮,本來是一個普通的鄉下鎮子,大多數人都是世代務農為生。自從這些軍漢回來之后,倒是不一樣了,鎮子里耍弄刀槍棍棒的就多了起來。
云書桓對于練刀之事極為上心,也是這家中有個好師傅,徐仲便是用刀的好手。至于徐仲武藝是個什么水平,徐杰倒是并不十分了解,徐杰自小也隨著徐仲耍練一下刀槍。
小時候徐杰練武藝,那是格外的上心,一日練到晚。便是徐杰上輩子看了太多武俠之類的東西,對于武功便格外喜歡,以為能如電影里一般,上天入地的。后來才知道武功不是那般神奇,并不能飛天而上,一葦渡江。
內功這種東西,倒還真有。吐納之術,徐仲也有教導。徐杰自然欣喜若狂,后來也發現這吐納之術,也不是電影里那般能讓人上天入地的東西。練起來的效果便是能讓人神清氣爽,也能增長不少氣力。
如此,徐杰也就堅持練了十來年的武藝,只是這幾年不如前幾年的勁頭足了,不過這幾年練吐納之術,倒是不少。因為讀書累了,吐納幾番,立馬神清氣爽起來。似乎慢慢真能感覺到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在游走。
按照徐仲的話語來說,就是內功小成了。全力之下開碑裂石不在話下。徐杰知道自己力氣似乎比一般人大了許多,卻是也沒有真去找塊大石頭來砸幾下試試。因為這武藝之道,徐杰早已不似當初那般上心了,只當做強身健體,調理精神的手段。真要徐杰仗劍天涯走江湖,與人廝殺搏命,剛剛中了秀才的徐杰,還當真不一定愿意,日子自然是選好的過,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著,也沒有必要自尋苦吃。
“云小子,別練了,陪我談幾手。”徐杰如今練武,當真沒有云書桓這般的勁頭,云書桓是抓緊一切時間練武,一年到頭,從不懈怠,便可看得徐仲連連點頭。徐仲教云書桓練武極為上心,想來也是想著能有個人在徐杰身邊護衛著。
談幾手,自然就是下圍棋,便看云書桓收了刀,點點頭答道:“好的,少爺。”
說完云書桓便往廳內而去,去準備棋盤棋子之類。
此時一個少女從一邊廂房里端著茶杯走了出來,少女不過十二歲模樣,生得眉清目秀,膚色雪白,便也是個美人坯子。要說這云家兄妹二人,當真都生了一個好皮囊,買回來的時候身上臟兮兮的,倒是看不出來。
之后的云書桓,越長越是陰柔了些,卻也俊俏得緊,男孩子,興許該說是俊朗得緊,只是俊朗這個詞匯也不太對,因為云書桓怎么看都帶著一種陰柔之氣,加上向來少言寡語,陰柔就更多了一些。就是到了男孩子的變聲期,這云書桓也變化不大,說話的語氣,也有些陰柔感覺。云書桓剛進這徐家的時候,十一歲,那時候徐杰倒是真沒有發現這個小子是個陰柔之人。
所以徐杰沒事也調笑少女云小憐兩句,說自己撿了寶貝回來。徐杰的模樣,與這兄妹二人倒是有些差別,輪廓分明,顯得幾分硬朗,硬朗里也帶有一些俊朗。俊朗說徐杰,那就極為合適了。
“少爺,哥哥呢?轉頭給他倒杯水,他就不見了。”少女語氣極為溫柔,說話之間有一點點小小的埋怨之意。
徐杰看著這剛剛開始發育的小女孩,嘿嘿一笑道:“你哥在廳里準備棋盤去了,少爺我回來了呢,也是渴得緊。”
少女面色微微一紅,連忙把手中的茶杯遞了上來,說道:“少爺先喝,奴婢再去給哥哥倒。”
徐杰笑臉接過茶杯,一飲而盡,隨后把茶杯還給少女。笑道:“多謝小憐的茶水。”
少女看著徐杰的笑臉,更是臉紅,轉身又去倒水。
徐杰面色帶笑入了廳內,陰柔的俊俏云書桓已然準備好了棋盤棋子放在小案幾之上,左右擺了兩張太師椅,站在一旁等候。
徐杰一屁股坐在左邊椅子之上,揮手示意了一下,云書桓方才落座。兩人對弈起來,各自水平倒是不低,半斤八兩。棋逢對手,這也是徐杰喜歡與云書桓對弈的原因。
一局而下,云小憐早已在旁邊伺候著,添茶倒水的,天色已然有些昏暗了,便也點了燭火。缺門牙老管家也拿著一柄長刀走了進來,見得徐杰正在下棋,也不打擾,輕輕把刀放在一邊的椅子上橫放好,便退了出去。
徐杰把一把白子往棋盤上一投,便是投子認輸了。笑道:“云小子,這把算你贏了。再來一把。”
云書桓聞言,平常不茍言笑的嘴角略帶一絲笑意,低頭收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準備著下一局。
身旁的云小憐開口說道,如黃鶯鳴啼一般的清脆:“少爺,時候不早了呢,顧嬸的飯菜應該要上桌了,老祖宗在內院等你吃飯的。”
徐杰聞言,抬頭看了看,笑道:“下棋太認真,時辰都給忘了。云小子,吃完飯再戰。”
說完徐杰站起身來,又與云小憐道:“等下你去提醒一下顧嬸多燒一些熱水,晚間我要泡個湯。”
云小憐點了點頭,溫柔笑道:“少爺,便是奴婢一個女子,也不如少爺這般愛干凈呢。大冬天的,昨日剛泡過,今晚又要泡。”
云小憐在徐杰面前,顯然也不拘謹,說話也很隨意。便也是徐杰這個少爺性子太隨和了些,沒有那么多尊卑之感。
徐杰聞言笑道:“小憐,你這是要罷工啊?可是伺候少爺我洗澡太累了不成?那今夜讓你哥哥代替你來伺候。讓你休息一下。”
云小憐作為一個買回來的丫鬟,倒還真是打小就做這種事情,伺候徐杰洗澡好幾年了。幫著徐杰擦背,幫著徐杰洗頭,梳理發髻,得心應手。早些時候,徐杰也還是一個未發育的小子,云小憐更只有八歲。徐杰的奶奶徐祝氏吩咐之下,倒也沒有什么避諱的。徐杰越來越大了,云小憐反倒也習慣了。
徐杰話語一出,云小憐還未開口說話,云書桓卻是連忙先說話了:“小憐,晚間你伺候著。”
小憐自然不是嫌累要罷工,也知道是徐杰話語調笑而已,只是點了點頭應答。
徐杰卻是轉頭去看了看云書桓,總覺得剛才急著插話的云書桓有些不對勁,不像平時里少言寡語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