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聞言連忙起身往頭前而去,走到歐陽正面前。
便看歐陽正滿臉笑意開口:“世間豪杰英雄士,江左風流美丈夫,公瑾而立年,于大江破魏甲八十萬,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好,實在是好。徐杰,你可有表字?”
赤壁之戰,與戲說里諸葛亮借東風并無多少關系,江左美丈夫,周瑜周公瑾,當真就是這故楚之地的豪杰英雄士。
徐杰聞言答道:“先生,學生不及弱冠,還未有表字。”
歐陽正伸手捋了捋胡須,點頭笑道:“弱冠而取字,雖為古禮,但提前取字亦無不可。今日老夫與你取個字如何?”
這位學政,大概就是看中了這個想如周郎一般,不等華發就已功成名就的少年郎,文人士子,多有座師一說,所謂座師,其中關系可不一般。大多時候,不僅是讀書進學的老師,也是官場上的老師,甚至是政治立場上的老師。
歐陽正要給徐杰取字,其中含義便也不小。文人之字,大多都請最為信任或者尊敬的長輩來取,甚至有些年輕士子還會把哪位大人物親自取的字拿出來炫耀,逢人介紹時候,必然會說自己的字是哪位大人物親自取的,便也間接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歐陽正此時早已看到了徐杰與自己的兩個孩子坐在一起,也相談甚歡,再加上這一曲詞,顯出了一番別樣的胸襟與情懷。便也讓歐陽正少了一些多余之想,多了幾分愛才之意。
歐陽正也看過徐杰的考卷,當面也夸過徐杰策問極佳,策問這種東西,便也看人胸懷與見識眼界,看人胸中的大格局。徐杰策問能寫好,原因也不用多說。歐陽正就是靠一紙策問平步青云的,此時徐杰也是策問極佳。或許這也是歐陽正心中的一些評判。
歐陽正話語卻又說得極為隱晦,只是問徐杰取字之事。便等徐杰答話。有些事情歐陽正心中也有權衡,有些事情也不可強求。
徐杰此時要考慮的就是要不要把自己打上歐陽正的標簽,歐陽正的標簽有利有弊,利在于文壇名聲之上,歐陽正向來是清流之名傳世。弊卻是問題極大,在于官場之上,連歐陽正自己都十五年不得升遷,連歐陽正的兒子都可能取不得仕途,有這么一個座師,前途之上便也困難重重。
這些問題,歐陽正既然問出,便也知道徐杰能懂。
不想徐杰竟然不假思索便道:“恭請先生賜名!”
徐杰當真是不假思索,也不需要思索,當官什么的,徐杰當真還未多想過。
歐陽正聞言,眼中精光微微一現,捋胡須的手便也停了下來,面色都嚴正了不少,腦中微一思慮,說道:“你名為杰,便也是這杰出之意,便取個表字‘文遠’如何?以文致遠。”
徐杰口中默念一聲,感覺很是滿意,躬身一禮:“謝先生賜字。”
便聽旁邊的孫思潮也笑道:“徐杰徐文遠,甚好甚好。”
歐陽正見得徐杰極為滿意,笑問:“文遠明日可是要到郡學點卯?”
徐杰聽得歐陽正開口叫“文遠”這個字,聽得極為順耳,笑答:“學生已然入了郡學,明日便去點卯。”
歐陽正倒是不知道徐杰有沒有入郡學,此番發問,便是想若是徐杰沒有入郡學,此時便招他進去,聽得徐杰已然入了郡學,便也點頭笑道:“好,文遠先回座,且聽大家接著唱曲。”
徐杰聞言退了下去,剛走幾步,便聽有人開口一言:“這鄉巴佬當真不知死活。”
話語低聲,只左邊一人聽到,開口之人正是馬子良,只是馬子良也沒有想到徐杰如此耳聰,竟然能聽到這句私下里的話語。
馬子良正在看徐杰,徐杰循聲音轉頭也在看他。
兩人四目一對,馬子良莫名有些心慌,卻也與身旁之人再低聲一語:“這小子當真不知死活。”
馬子良之意,顯然就是說徐杰這般興高采烈上了歐陽正的船,也不怕這船行不出小溪,反而擱淺在岸。
歐陽正顯然也從來沒有這般在公眾場合與人取字的事情,平日里在郡學,歐陽正與學生私底下的感情交流大多都是被動的形勢,就是學生主動走得近,歐陽正便也熱情以待,學生若是刻意保持一點點距離,只在學堂里恭敬有加,歐陽正也不會責怪誰人。
歐陽正倒也不是從來沒有給人取過字,卻也是別人來請,歐陽正方才會開口。
今日歐陽正這般,倒也不是單純見才心喜。其中也有一些試探的原因,歐陽文峰身邊其實也少有知交友人,今日見得一個,甚至歐陽文沁還開口背過這人的詞。
歐陽正這般的人物,豈能沒有一些人情冷暖的心眼?也是愛子之心,不想自己的兒子到頭來成了別人利用的物品,何況其中還多了一個女兒。
徐杰盯著馬子良看得幾眼,已然走過,卻也聽得馬子良身邊一人輕聲答得一句:“這鄉巴佬沒有見過世面而已,豈能知道其中利害,且還以為自己攀上了參天大樹,活該他倒霉就是。”
馬子良聞言露出一種譏諷的淺笑,似乎心情極好,看著這鄉巴佬將來要倒霉,便是暢快。
聲音雖然微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傳到徐杰耳中,聽得徐杰眉頭大皺,面色已然不好。想著歐陽文峰剛才的話語,便也知道馬子良在說什么。
回到座位,歐陽文峰便是喜上眉梢,口中連連說道:“文遠兄來了,見過文遠兄。文遠兄請坐!”
徐杰看得歐陽文峰玩笑的模樣,還真起身抬手作請,便也笑道:“文峰兄可是準備納頭拜下?”
歐陽文峰笑道:“納頭拜上一禮又何妨,往后你為兄長我為弟,那便更好。若是往后你與那江南才俊爭雄,也帶我在后頭搖旗吶喊的,也在這文壇之中混個名頭出來。”
徐杰已然落座,聽言哈哈大笑道:“那你便拜,我便卻之不恭了。”
不想歐陽文峰果然站起身來,深深一禮之后,口中笑道:“拜見兄長。”
徐杰本是調笑之意,不想歐陽文峰真的這么拜得一下,徐杰也是連忙站起,回了一禮,口中說道:“文峰啊,即便要拜,你我也選個場合才是。你卻在這里就拜了,也不怕丟了臉面。”
歐陽文峰這么一拜,徐杰大概也是怕被歐陽正看到了,若是歐陽正看到自己兒子向徐杰行了大禮,徐杰心中想來,終歸是有些不好。
一旁的歐陽文沁卻是笑道:“這廝便是這個德性,常常這般混不吝模樣。”
便聽一直在旁不言不語的云書桓口中也道:“臭味相投!”
徐杰卻是口中念叨著:“文遠、文峰、文沁,令尊取名的習慣與這‘文’字算是脫不開了。”
便聽歐陽文峰笑道:“那是我父親有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