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一聲疑問之下,果真有不少人回頭往徐杰看來,見得徐杰當真還在奮筆疾書,也有人接話道:“徐兄大概是真只顧著游山玩水了,此時想來是現場文思,稍待稍待。”
也有人再道:“以徐兄之才,就算是現作詩詞,便也不會差,大家拭目以待就是。”
頭前故意加大聲音詫異說話的,就是馬子良授意之人,自然就是要尋徐杰難堪。
之后說話之人,大多倒是真心為徐杰開脫兩句,大概也有一些討好或者想要結交徐杰的意思。雖然徐杰到這大江城不過短短時間,但是依然表現了兩番,文才方面自是極佳。起了結交心思也是正常,更何況徐杰現在已然正式稱呼歐陽正為老師,其中含義,已然顯露。為徐杰說話,也不乏些許表現給歐陽正看的意思。
歐陽正在這大江郡里十幾年,眾人對其的態度當真有些微妙。既要有求于他,絕大多數人又不敢真的與之走得太近,好在歐陽正有自己的操守,對待自己的公事極為正派,并不在意與人的關系親疏,只以文才來論高低。大概歐陽正也是理解眾人對自己的態度的。甚至連帶歷任郡守,也都是這般的態度,對歐陽正是敬,而遠之!
但也不是說歐陽正真的一個好友也沒有,比如那衛夫子,便與歐陽正關系極好。因為衛夫子對于仕途,已然沒有所求。衛夫子進士也中了,官也當過,如今致仕歸家養老,便也不需在意歐陽正對自己仕途有沒有影響了。反倒歐陽正一身清名,對于衛夫子來說,便更有幾番敬重。
眾人皆是在看徐杰,等著這幾日連連出彩的徐杰大作。唯有徐杰身邊二人好似什么都聽不見,只低頭看著手中一頁一頁的字跡。歐陽文沁此時也在看著歐陽文峰手中的紙張,顯然是追上了歐陽文峰閱讀的進度。
便聽又有人言:“徐文遠此時還在寫寫畫畫,怕是自己都不滿意筆下之文了,今日怕是等不到徐大才子之大作了。”
此時再出言,便是馬永仁了,眾人皆在談論此事,馬永仁再接一句此語,既不顯得突兀與針對,也間接打壓了一番徐杰,如此便好把自己白天丟了臉面給找回來。
那些之前幫徐杰說話之人,聽得馬永仁一語,當真有許多人露出了一些擔心之色,擔心自己剛才話語之后,徐杰真的偃旗息鼓,寫不出什么東西來。
好在徐杰此時停了比,站起身來往前去,手中不是一張紙,而是幾張紙。便也打消了許多人的擔心。馬永仁也是盯著徐杰在看,看著徐杰手中拿的幾張寫滿字跡的紙,便也不知徐杰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到得頭前,徐杰并未把幾張紙交給歐陽正,而是先遞給了衛夫子,衛夫子看了一下紙張抬頭,已然淺笑道:“今夜所有人都寫詩填詞,卻唯有徐杰寫了一篇賦,便是這份心思,已然極好!”
賦自然與詩詞有區別,倒不是文學意義上有高低,而是本身就有不同,賦乃長篇,即便最早的賦,篇幅較小,相比而言也是長篇,也講究對仗之類。賦其實更合現在的科舉之法,科舉答題的文體,與賦倒是有幾分相似,能把賦寫好,考試之中自然會占有極大的優勢。其實賦,之后發展出了駢文,也還是八股文的前身。
詩詞是娛樂之道,亦或是自我表達之文。賦一般而言,更花心思,也更為正式。好的詩詞,一般凸顯藝術與文學價值,特別是詞,本身就是用來唱的,娛樂之味稍顯濃厚。
眾人聽得徐杰寫了一篇賦,皆是一臉驚訝之色,更有人開口:“徐兄竟然這么短時間寫了一篇賦,佩服佩服!”
再看馬永仁,一臉的難看之色,口中卻道:“短短時間,成賦一篇,少年人當真是心大,莫不是何處抄來的?”
衛夫子已然在讀,徐杰也是面不改色,這篇賦,乃徐杰原創之作,何談抄襲。便對著馬永仁回道:“馬學究何必如此小肚雞腸,白日里在山頂,在下不過是出言提醒了一下學究的小小錯誤而已,馬學究何必如此針對在下?在場諸位皆是飽讀詩書之輩,在下豈能做那般丟人現眼自毀名頭之事?”
衛夫子便也抬頭出言:“馬學究,你好歹也是前輩之人,何必如此差了風范?與我這老頭開開玩笑無妨,對后進學子,多以寬懷才是。頭前小事本不足掛齒,你這般當真就過火了一些。我已然在讀此賦,且不論好壞,卻也從未在任何地方讀過這一樣的賦篇,何談抄襲?”
馬永仁頭前還在為自己的詞作久久不得大家去唱而不爽快,如此出言打壓徐杰,便也帶有這情緒,此時聽得衛夫子之語,往前幾步走到頭前,便道:“衛夫子,且拿來與老夫看看,看看到底是一篇什么賦。”
衛夫子卻還未看完,自然不會先給馬永仁,只答:“什么賦?在這九宮山,自然就是九宮山賦。”
待得衛夫子讀完,便是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此賦雖非絕頂,卻也上佳,歐陽公且看看你這弟子大作。”
歐陽正自然接過了衛夫子遞過來的文章,如此卻也把上前要來看賦的馬永仁晾在了一邊,顯得極為尷尬。
卻是歐陽正看之前問了一語:“文遠,想來你平常讀了不少賦,所以此時才寫賦。”
徐杰聞言點了點頭道:“學生平常多愛讀賦,私以為,短賦以屈原之離騷賦最佳,長賦以曹子建之洛神賦最佳,杜牧之阿旁宮賦也是極佳之作。學生作此賦,不長不短的,本是蹣跚學步,老師見笑。”
歐陽正聞言點點頭,已然在讀。徐杰卻是感覺有些緊張,此賦為徐杰所寫,在歐陽正面前不免有些心虛。
不想歐陽正看完,開口問左右道:“賦以誦最佳,不知何人愿意朗誦一番?當抑揚頓挫即可。”
不想一旁的衛夫子直接起身說道:“歐陽公,便讓老夫來誦,許久不見還能入眼的賦篇了,老夫便來讀上一讀。”
說完衛夫子拿起文章,主動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水,做了幾番準備。徐杰心虛之感頓去,看那馬永仁,已然黑著臉尷尬許久,此時有人來讀了,便也不需再看,自顧自回頭而走。
待得落座,馬子良滿臉的擔心,看著自己的五叔,欲言又止,卻還是開口說道:“五叔,這般得罪那歐陽正,是不是有些不妥?”
馬子良顯然是覺得自己這個五叔言行太過直接了點,怕歐陽正記恨之下,影響自己考試。馬永仁聽得馬子良話語,心中莫名有氣,冷言答道:“你怎么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既想報復于人,又如此瞻前顧后。若是如此,頭前你就該說自己臉上的傷是摔出來的,何必回家說那些話語。”
馬子良聽得呵斥之聲,連忙低下了頭,做了一番委屈至極的模樣。
馬永仁看得侄兒這般委屈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忍,又開解一句:“歐陽正不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他最是在乎自己的清名,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與你考試過不去。你若是寫得好文章答卷,自然能考中舉人。”
卻是馬永仁自己說出“小肚雞腸”幾個字之后,心情莫名更差了幾分,似乎不自覺把自己對比了一番。如此更是有氣,再看身邊這個侄兒,只覺得是爛泥扶不上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