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過來(5600)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詩與刀 | 祝家大郎   作者:祝家大郎  書名:詩與刀  更新時間:2018-06-04
 
老皇帝的輿論戰悄然打響,京城里忽然開始了傳言,傳言樞密院副使李啟明有篡奪之心,說得有板有眼。

從李啟明手握大軍,任人唯親開始。到天子病危,李啟明卻不進宮去看望的事情,事無巨細,還有添油加醋。

開始的時候只是有些許人傳言,后來輿論的主角成了京中年輕的士子,傳言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各處文人聚集之地,都能看到那些年輕的士子侃侃而談,怒而謾罵,振臂高呼。

這就是信仰,也是這個古老國家能延續千年不散的原因所在,這也是老皇帝為何要發動這場輿論戰的原因。

華夏幾千年,從周禮開始分華夷,崇周禮為夏,不崇周禮為夷。華夏從來不是民族概念,而是文化概念。

秦之一統,車同軌,書同文,讓這個古老的國家更加緊密在了一起,不論天南地北有多遠,不論語言詫異有多大,一紙文書能達之處,皆是中華。

漢崇儒,有了董仲舒的三綱五常,有了天地君親師,這個國家,延續了對于祖宗的崇拜,真正有了對于國家大一統的執念,真正有了對于國家統一精神信仰。

三國有魏之一統,司馬以晉篡之,八王之亂,起五胡亂華。“五胡亂華”這個詞匯,并非來自中國自己人的史書,而是后世倭人居心叵測創立的這個名詞,這段歷史是悲哀的,但是這段歷史終歸也是中國的歷史,悲哀之悲,在于天下大亂,征戰連綿,漢人死傷無數,胡人也死傷無數。

胡人屠漢,漢人殺胡,漢人胡人,在這一段時間里,好似也沒有了分別。最后胡人消失了,只剩下了漢人,漢人也開始有了慕容姓,有了宇文姓,有了苻姓,付姓,甚至有部分司馬姓,拓跋許多也姓了李。

歷史是那個歷史,稱呼卻不同。五胡亂華這個名詞,直到后世有倭人亂華,才被倭人學者發明出來。倭人如此,只為了讓自己亂華之事更有正當性,亦或者更讓國人接受。

南北朝,乃是歷朝歷代正式的稱呼。

但是那段時期,華夏之信仰與文化,是真的被亂了。佛教為何在那段時間大興?

因為那段時間,再也沒有了天地君親師,皇位更迭,幾乎全靠篡奪,所以儒家之三綱五常,是那些篡奪而來的皇帝不愿面對的,所以才有了佛教大興,想給華夏之民換一個信仰,所以有了敦煌千佛洞這般的文化瑰寶。包括之安拉,也是那個時間段開始了些許的滲透,為后來站穩腳跟打下了一點基礎。

那個時候的佛,一度成為了社會最高尚最有地位的人,早已脫離了單純的宗教范疇。所以才有了反復的滅佛運動。連帶到了唐朝,文人許多不喜佛,韓愈就是其中最為突出者,武宗繼位,大肆滅佛,朝廷甚至有令:命殺天下摩尼師,剃發令著袈裟作沙門形而殺之!

意思就是要殺盡天下的和尚,剃頭發的、穿袈裟的、和尚模樣的、都殺盡!一時間,全國拆佛廟四千六百余座,僧侶還俗二十六萬五千余。其中還有更大的收獲,那就是寺廟豪富非常,金銀無數,田畝巨萬,僧人還養奴婢十數萬,財產皆充國庫,奴婢皆入戶籍。

從此佛教,才再次恢復到本身的意義,成了一個單純的宗教,如此才能在中華之地傳承,佛下弟子,清苦修行才是應該。

到得隋唐,一切塵埃落定,三綱五常還是那個三綱五常,天地君親師還是那個天地君親師。從周禮開始,其實就奠定了中國人,或者說中國文人之傳承,是不會尊崇神的宗教,依舊還是天地君親師。

中國人的神仙,從來都是人,漫天神仙,從玉皇大帝,到二郎真君,到太上老君,直到大廟小廟里供奉的,都是人,都是自己的先祖,關二爺、孔夫子等,香火綿延鼎盛。

唐之后,五代十國,不到百年又一統。

可見信仰之重要,以馬傳令,出不得京城幾百里,以令御天下,如秦,分崩離析過不了二世。以信仰御天下,更幾百年,依舊還有鐵骨錚錚。

一個碩大的帝國,不論年月如何發展,時代如何進步,信仰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沒有問題。到得后世,需要改變,首要就是把“君”變成“國”。

因為這個時代,國與君是一體的,君就代表了國,君就是國的代表。

老皇帝夏乾深知這一點,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里。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知道如何讓李啟明陷入被動。

李啟明終歸是一個人,即便麾下有百萬大軍,那百萬大軍,大多數骨子里刻的也是天地君親師。

軍心民心,對于李啟明而言,在亂。

對于老皇帝而言,正好!

徐杰想起了一件事情,想了許久之后,已然提筆寫起了書信,信去大江。

徐杰想起的事情叫作報紙,百萬汴京城,需要一份報紙,即便不能日日都出,五日一出,八日一出,甚至半個月一出,也無妨。此乃喉舌,此乃輿論。

天下之大,有一份報紙,即便邊遠之地,只能看到幾個月前的報紙,也無妨。

徐杰已然覺得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印制一些武俠言情小說的意義,遠遠沒有印制報紙來的重要。

徐杰也更知道,這件事情,詳細分說之下,必然能獲得老皇帝的應允。

連綿陰雨初停,陽光普照。

徐杰要離京城了,起軍漢百十,健馬百十。去太原府,調查舞弊之事,京城的案子陷入僵局,徐杰唯有再尋一個辦法,太原府與幾個邊鎮州府皆有科舉舞弊之事,更有勛貴軍將參與其中,徐杰已然攬下了此事。

徐杰要北去,還有一事,就是這緝事廠,也合該在北方開展情報之事,徐杰也必須往北走一趟。

衛六留守在京城里,守著那座已經被人盯上的地牢。

徐杰帶著楊三胖,帶著徐老八,帶著幾十徐家漢子,帶著幾十方興麾下心腹之人,快馬出東京,一路往北飛奔。

江湖路漫漫,沒有了滿地積雪,沒有了田野枯黃,即便是北地,也是好風光。

黃河南北,河北之地,華中平原,一眼皆是翠綠,田畝方正,無垠不到盡頭,這是南方難得一見的場景。

徐杰收著馬蹄,時不時拽一下韁繩,生怕馬蹄踩了路邊的莊稼,也怕馬口貪吃,嚼了農家的辛苦。

徐杰面容俊朗,鮮衣怒馬,麾下眾人皆是勁裝打扮,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公子出游,越往北去,這百十匹健馬,也就算不得多大的馬隊,邊鎮之地,并不像南方那么難見高大馬匹,這也是兩地的區別。

過得河北之地,路邊行走之人,開始多見甲胄,一隊一隊,南來北往,東走西去。邊鎮到了,已然深入太原府。

開始有了大山脈,東邊是太行,西邊是呂梁。山脈連綿,即便是余脈,也顯出不少蒼茫景象。

北地通邊鎮的官道,有客棧,也開始有了驛站,驛站雖然生意不好,花費不少,卻也不得不保持著,因為軍情往來,沒有驛站顯然是不行的。這不比內地與南方。

但是驛站也極為蕭條,甚至都住不下多少人,徐杰唯有投宿在客棧之中。

歸來客棧,名字起得并不別致,生意倒是不差,再擠下百十號人,這客棧也就滿滿當當了。

太原的旅人,幾乎人人都帶兵刃,可見這里行路的危險。邊鎮的江湖,與別處的江湖再也不同。

一身華服的公子哥落照在客棧正廳,隨行而來的許多漢子,甚至都沒有地方坐,那里有個案幾臺子,便當了餐桌。

正廳之內,有早到的旅人,占了許多座位。這些人倒是對于這個帶著這么多人出門的公子哥并不在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笑的笑。

公子哥挎著一柄刀,也無人會覺得這位公子哥是個什么了不得的江湖高手。

公子哥洗了手,凈了面,心情不差,面上有幾分笑意。

文人總有一種情懷,出門行萬里,就是開心的事情,看遍名山大川,是一種享受。這位公子哥興許也有一些這樣的想法。

公子哥吃著飯,小酌幾杯,并不多飲,出門在外該有節制。

廳內卻忽然有人起了爭執,滿場眾人,竟然沒有一個逃出去避禍,而是都在大呼小叫,熱鬧非常。

“打,逞口舌算什么爺們!”

“把刀拔出來,罵罵咧咧像個娘們!”

徐杰聽得這么呼喊聲,便已知道一場血腥在所難免,帶刀出門的漢子,如何受得這么激?

果不其然,便聽有人拔刀之聲,徐杰也看了過去,一個灰衣的年輕漢子,滿臉怒氣,正在與一個中年大胡子對峙。

掌柜的倒是懶得多看,只是懶洋洋說道:“在廳里打可以,誰贏了誰賠錢!”

兩個對峙的漢子卻充耳不聞。年輕的漢子似乎有些心虛,開口又罵得一句:“你他娘的豈敢如此說我家小姐?”

大胡子笑得肆無忌憚:“哈哈……偷了人,還不讓人說?此事誰人不知?還你家小姐,且不問問你家寨主還認不認這個女兒,不若叫春花樓里的婊子,春花樓里的婊子倒是不偷人,哈哈……”

大胡子一語,滿場哄堂大笑。

那年輕漢子抓著手中的刀,看得滿場哄堂大笑,已然氣憤不已,即便是心虛,也忍不住了,腳步一躍,就要把那個大胡子劈死當場。

那個大胡子倒是自信非常,腰間的兵器都沒有拔出來,而是輕輕一讓,就把劈來的這柄刀讓了過去。

年輕漢子腳步停不住,左右眾人皆往一邊閃躲,年輕的漢子也連忙收刀,怕傷了旁人。

被座椅絆了一下,踉蹌幾番,年輕漢子才終于站穩了身形,面漆不遠,正是那看熱鬧的公子哥。

漢子怒而轉頭,提刀再尋大胡子而去。

大胡子的武藝,顯然在這年輕漢子之上,又避讓一番,為的就是讓滿場之人大笑之聲。

大胡子顯然是在逗弄著這年輕漢子玩,公子哥徐杰看得連連搖頭。

一旁的楊三胖尖酸刻薄說了一句:“沒卵用!”

徐杰知道尖酸刻薄的話語,當時楊二瘦說的,在說那年輕漢沒卵用。

再看那年輕漢子,來一刀不中,去一刀又不中,又翻回來再出一刀。這回大胡子似乎想讓這個年輕漢子再出個大丑,所以并不閃避,而是迎著漢子而去,拔刀擋得一下,一手抓住漢子衣領,把漢子順著往后扔了出來。

年輕漢子身形砸在了一張桌子之上,摔得極為難看,又從桌子滑了下來,一直摔到了徐杰腳下。

年輕漢子已然被摔得七葷八素,慢慢爬起坐在地上,嘗試幾番,還沒有站起來,聽得左右看熱鬧之人的笑聲,滿臉的猙獰。口中怒喊:“老子跟你拼了!”

大胡子聽得這般話語,笑得前仰后合:“小子,叫曾不爽來太行山尋爺爺,叫他替你把臉面尋回去。”

徐杰聽得曾不爽,面色微微一變,明白了那女兒偷人是說的什么事情,俯身伸手拉了一下那年輕漢子,開口問了一句:“少俠可是來自呂梁云中寨?”

年輕漢子聞言回頭看了徐杰一眼,見得這年輕公子哥臉上并無取笑之意,順勢起身,點頭“嗯”了一聲,倒是并不客氣。

徐杰抬手作請:“少俠同座如何?”

年輕少俠卻沒聽到,提刀再去,口中大喊:“今日便是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燕趙屠狗輩,一言決生死。

年輕漢子自小長在云中寨,對寨主曾不爽崇敬有加,更多的還有一些少年心思,對那曾不爽的女兒維護非常,在這并州城外會與人這般拼命,也就不難理解了。并州城,就是太原府的府城所在。

漢子再去,自然又是被人打了回來,大胡子倒是不出什么殺人的章法,興許也有顧忌,興許只是為了逗弄人取樂。

大胡子口中還有笑語:“不知曾不爽還有何臉面在呂梁山上,要是老子,早就無臉見人,上吊自盡了。”

年輕漢子掙扎爬起來,滿臉是血,卻又提刀再去!

依舊被打了回來!

邊鎮江湖山寨,呂梁有云中曾不爽,太行有黑馬賊。其實就是東西的勢力范圍,太原、大同、朔州這邊,大多是曾不爽的勢力范圍。到得燕京、宣府、蔚州那邊,多是太行山黑馬賊的地盤。

有馬賊之名,自然真的就行馬賊之事,不僅出關去販馬,去搶奪。即便在關內,也會剪徑搶劫,如此才為賊。黑馬賊,并非說黑馬,說的是黑衣,這些馬賊多穿黑衣,所以才有黑馬賊的名頭。

這大胡子,顯然來自太行山的黑馬賊,大胡子沒有直接下殺手,大概也是有點忌憚曾不爽,但是這忌憚也有限,否則也不會拿這個云中寨的漢子如此取樂。太行山黑馬賊,頭領姓成、成昆,自然也有先天。

要說這兩個山寨有多大的仇怨,也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是這兩個山寨,顯然又有仇怨,且不說同行就是冤家,生意上也是競爭對手,江湖勢力上也互相不服,小的摩擦也就不斷,死人的事情也并非沒有。

但是兩個山寨,倒也不至于撕破臉去你死我活。..

年輕漢子又一次摔倒了徐杰面前,還聽得這漢子身上骨頭的脆響,只是沒有想到,這漢子又掙扎爬了起來。

“沒有點卵用,倒是有點骨氣。”楊三胖再道。

年輕漢子提刀又去,只是這回漢子沒有動得了身,回頭看得一眼,那公子哥伸手抓住了自己身后的腰帶。

便聽公子哥徐杰說道:“罷了,再去就真的死了!”

年輕漢子倒也不是不識好歹之輩,口中一語:“死也要與他拼了!”

徐杰手上一用力,年輕漢子往后跌落,楊三胖已然把一張椅子放在了漢子身后,讓年輕漢子正好跌坐在椅子上,便聽楊三胖還開口說道:“有骨氣,就不當這么死,該回去苦練武藝,如此才是真有骨氣。”

這句話當不是楊二瘦說的,楊二瘦從來不說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話語,楊二瘦聽來只有兩個字“矯情”。

徐杰點點頭,問道:“且讓他們笑就是,笑又何妨,少不得一塊肉。”

年輕漢子還在掙扎想起來,只是徐杰的手放在漢子肩膀上,容不得他起身。

大胡子見得這般景象,倒是知道那公子哥不好得罪,口中調笑的是年輕漢子:“卵子縮回去了?看來云中寨的人,都這般喜歡不要臉面。”

年輕漢子已然失了理智,不斷掙扎想站起。

一旁的楊三胖開口問了徐杰一句:“這罵的是董知今那小子的媳婦?”

徐杰沒有回答楊三胖的話語,只是點頭。隨后看向那個大胡子,伸手一指,說道:“你過來!”

大胡子見得徐杰指著自己的話語,眉頭一皺,并不上前,而是開口說道:“這位公子可不要隨意為人出頭,在下乃是太行黑衣馬!”

大胡子顯然知道這位公子哥身份不一般,卻也并不懼怕,百十匹馬算不得什么,太行黑衣馬,乃是黑馬賊的自稱,山寨里輕松就能出得七八百匹健馬。大胡子更不怕什么官府勢力,太行山是如何的崇山峻嶺,哪里會怕官府。官府倒是怕他們,怕他們劫掠鄉里,怕上官怪罪,怕官位不保。

邊鎮軍將也要仰賴他們的販馬生意,即便如今這些軍將不那么愿意花錢買馬了,也要仰仗他們。

這就是邊鎮軍將拿捏地方官府的手段。聽話的官員,治下安全,少盜少賊。不聽話的官員,盜賊四起,剿之不得,便教你官身不保,連保境安民都做不到的主官,自然要在朝堂吃罪,甚至還有一條罪責,橫征暴斂,官逼民反。別人當官都相安無事,你當官就盜匪橫行,朝廷還要你這個官作甚?

如此拿捏地方官員,百試不爽。

所以大胡子此時的些許懼怕,也就是怕徐杰此時人多勢眾,不是怕徐杰有什么了不得的勢力背景。

“黑衣馬?”徐杰重復了一句,并不了解。

年輕的漢子卻是大呼:“黑衣馬,不過馬賊爾,我云中寨不知比你們高了多少,我云中寨從來不曾劫掠過百姓,你們這些馬賊,終有一日不得好死。”

徐杰聽明白了,指著那大胡子又道:“你過來!”

大胡子這回多了一些心虛,看得左右剛才還在笑得前仰后合的眾人,色厲內荏說道:“這位公子,可不要為自己攬了禍事!”

楊三胖卻忽然笑了出來,一副與人過不去的口氣:“他就是不過來,秀才不想抖威風,就是抖不出,哈哈……”

徐杰面色一黑,還真被楊二瘦說中了,本想抖個威風,倒成了楊二瘦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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