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來的催戰圣旨,一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馬匹,也不知跑廢了多少匹。
不過過得四日,張立看著圣旨,已然是滿頭大汗,圣旨里的言辭,早已嚴厲非常,只命張立速速開戰,速速進軍大同,速速剿滅常凱。
張立拿著圣旨,問向身邊的徐杰:“賢弟,半個月實在太久了些,怕是明日里,陛下就要拿我問罪了。”
徐杰與常凱約定的開戰時間,就是半個月。此時張立不過到得順圣第四日,京城里的圣旨就接踵而至,顯然張立剛出京城,第二日第三日,圣旨就從京城出來了。那個時候,張立還在路上,那位皇帝陛下就把催戰的圣旨發出來了,就是要讓張立一到地方上任,立馬就會收到圣旨。
“大帥不必著急,此時京城里收到的軍情至少是三日之前的,陛下當知道來往的時間,陛下明天也不可能拿你問罪。”徐杰寬慰一句,倒是也怕張立真的頂不住壓力。
十三萬大軍打六七萬,還如此畏畏縮縮,對于京城里的許多人而言,除了用怯戰來解釋,也就沒有其他能解釋得通的了。
“就算如此,怕是也撐不到半個月之久啊,若是陛下知曉我在此久久按兵不動,怕是立馬就會降罪而來。”張立擔憂一語。
“大帥,京城里還有人能代替你嗎?還有人敢來代替你嗎?陛下總不能有讓王樞密再回來接替你。所以大帥當真不用擔心,十日八日的,陛下也別無他法。只要開戰之時捷報頻傳,陛下就會安心了。”徐杰又道。
“賢弟啊,你可不能害我啊。上次你就差點害死我,這次你可一定要穩妥。”張立直感覺自己眼皮在跳,一旦沒有徐杰口中的捷報頻傳,張立的罪過,可比那王樞密大多了。
徐杰皺著眉頭,心中其實不安,口中卻道:”大帥放心就是,我必不害你。“
張立心虛著點點頭,低頭又看了看圣旨上的言語,渾身直冒冷汗。
軍營之外,山林凹地之下,無數匠人忙得熱火朝天,林間的高大樹木砍伐無數,凹地之外,來往的鐵甲把這里與世隔絕。匠官們不斷拿著木尺來回度量著一塊一塊的木頭部件,這些部件都是組成云梯車的部件,但是這里的將軍卻又不準他們直接在這里組裝起來,如此唯有一次一次的去度量,以免大戰之時,這些東西組裝不起來,那真的就是砍頭的大罪。
手工業的發達,也是這個時代華夏的強項所在,這是那些游牧民族拍馬難及的事情。就如汴京城外的那座疊拱橋,木頭制作的拱橋,木料互相交疊,卻能在汴京河邊撐起一座巨大的拱橋,拱橋之上游人如織,卻能堅固非常,必要之時,橋能輕易拆卸,卻又能輕易搭建。
已然是神乎其技。只可惜這個時代的匠人,大多數身份都比較低微,即便一些人稱得上科學家與工程師,卻也不過是個匠人。
已然又過幾日,京城里的皇帝陛下看得剛到的軍情,已然就要發怒。
呈上軍情的人,不是那樞密院使王元朗,而是歐陽正。王元朗而今已經被貶為樞密院觀察使,官階五品,在樞密院里甚至都算不得什么官了,甚至觀察使這種官名,也不是給樞密院內之人的,卻給了王元朗,讓王元朗成了一個真正的邊緣人物。那太原總兵的職位,也隨著三鎮總兵一起給了張立。
不過也是萬幸,至少王元朗沒有真的因此獲罪下獄,至少王元朗還有個能拿俸祿的官職,還有個自由之身,也未禍及家小。興許夏銳也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宅心仁厚了。
“張立為何遲遲不開戰事?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夏銳開口斥問著。
歐陽正自然又得打掩護:“陛下,張將軍必然有深謀遠慮,興許此舉乃是惑敵之策,待得雷霆萬鈞之時,必然一舉功成。”
“還惑什么敵?你不是也告訴朕說大軍離大同不過兩座城池了嗎?還不速速攻城拔寨,還惑什么敵?莫不是要惑到常凱打開關口讓室韋人進來?”夏銳哪里能去信歐陽正的說辭,室韋人聚兵的軍情,也早已到得京城。此時的夏銳,心中當真是知道害怕了,因為夏銳見識過室韋人,夏銳臉上還有一道室韋人留下來的疤痕,就是這道疤痕,讓夏乾這么多年都不待見與他。
興許,興許真是因為這道疤痕,昔日的夏銳,才不在夏乾的眼中。為何?因為皇帝也是這個國家的臉面,總不能讓外人笑話,笑話大華皇帝臉上還那被室韋人流矢射傷的疤痕。那這個國家臉面何在?
歐陽正又道:“陛下,示敵以弱,可讓敵人麻痹大意!”
夏銳已然懶得聽歐陽正去說,轉頭問道:“許卿,你以為此事為何?”
歐陽正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默默退了兩步,回到列班之位,看著那人群中走出來的許仕達。
“陛下,臣以為,張將軍可能是初到邊鎮,諸事還未理順,驕兵悍將者,多不服人管轄。何況這些驕兵悍將還多是王……觀察使的心腹之人,必然更不服張大帥管轄,如此張大帥才拖沓了這些時日。”許仕達腦袋瓜子倒是會轉,還真說到了一些點子上。
若是張立真的一個人去上任,打也打不過那些驕兵悍將,說也說不服那些驕兵悍將,張立也更不可能說得服王元朗,此時只怕真是這個境地。只是有了一個徐文遠,這些事情已經解決了。
“豈有此理,朝廷尊嚴,豈容這些軍漢不服?”夏銳怒道。
“陛下,各處衙門里都多有這般下官不服上官之事,何況軍中。”許仕達說得一語,興許也有一定的心得體會。
“看來是朕想簡單了,當初就該給張立一柄尚方寶劍,何人不服,就代朕斬了他!便看這威嚴還立不立得下來。”夏銳如是說道。
許仕達聞言,面色微微一笑,連忙又道:“陛下,此時再去寶劍猶未晚矣。”
許仕達似乎又幫助皇帝陛下出謀劃策了,又露臉了。眼神也不自覺往歐陽正看去,似乎在拿自己與歐陽正比較。老一輩的人都說歐陽正能謀大事,此時一比,不過爾爾。
夏銳聞言連連點頭,直覺得許仕達說得在理,眼神環看四周,目光最后停在了正在得意的許仕達身上,開口便道:“那便勞煩許卿拿著朕的寶劍走一趟邊鎮,代朕宣威。”
許仕達聞言一愣,頭前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差事會落到自己身上,還未來得及驚嚇,口中就已經說話了:“陛下,臣……臣覺得此事托他人更好,臣更適合留在陛下身邊獻計獻策。”
若是尋常無事的時候,走一趟邊鎮倒是無妨,就算山高路遠的,但是以手掌大權的皇帝親使之身份,出門去走上一番,辛苦是辛苦,但是好處多多。
但是此時的邊鎮,兵荒馬亂的,何人愿意去?勝敗無常,一命嗚呼了,這般大好的前程,找誰說理去?
夏銳果真猶豫了一下,左右又看了看,一幫蒼髯老頭,夏銳不過才剛剛能叫得清楚所有人的名字,也不過剛剛把這些人的名字與官職對號入座。這般邊鎮代替皇帝殺人宣威的事情,干系重大。看來看去,夏銳還是看到了許仕達身上,便開口又道:“去一趟不過三五日,差事辦妥了就回來,攏共要不了多久,許卿就親自走一趟吧,朕封你為三鎮監軍,張立以下,都受你節制。你去了邊鎮,當與張立多多交流,必要之時,該殺則殺!”
夏銳再說一次,已然就是下了決定,許仕達再如何受寵,也不可能當殿三番五次去推托,更不能忤逆了皇帝。欲言又止一番,唯有躬身拱手答了一語:“臣遵旨!還請陛下加派護衛,以免臣差事有誤。”
夏銳笑道:“朕自會與你加派護衛。”
“謝陛下!”許仕達此時心中才稍稍安穩一點。
歐陽正看著許仕達,滿臉的憂心忡忡。平白橫生枝節,歐陽正與徐杰想過許多,卻如何也沒有想到皇帝會派這么一個監軍去邊鎮。
倒是許仕達也好一番辛苦,皇帝說的去一趟三五日,那是軍情往來的八百里加急,那是沿途驛站跑廢的一匹匹馬。許仕達想要三五日趕到順圣,就算在馬車里把命巔沒了,也不可能趕得到。卻又不得緊趕慢趕。
邊鎮里的徐杰,時不時與常凱書信往來一封,送信的便是徐老八。
常凱看著書信,已然再問身邊一人:“你那邊可有消息了?”
“王爺,消息來了,王元朗當真回京了,而今做主的真就是那汴京來的張立。”
“你如何證明王元朗當真回京了?”常凱又問,當真謹慎非常,生怕其中有詐。王元朗是常凱真正忌憚之人,所以這仗才打得被動,幾乎都是真正的被動防御戰,常凱甚至沒有絲毫主動的想法。王元朗若是走了,對于常凱來說,這一戰的勝算就大了不少。
“王爺,這般事情,小的豈敢隨意亂說,那邊可是派人一直跟著王元朗走到了河北。王元朗是真的回京了。”
常凱此時方才真正松了一口大氣,點點頭,給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王爺,小的還收到一個消息。說那徐文遠在軍中與宗慶不對付,還與宗慶打過一架,把宗慶直接打落了馬下,摔了個狗吃屎。在場看到的人直有七八千之多。”
常凱聞言忽然笑了出來,口中卻說:“這小子當真是嫩了點,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宗慶這老頭,二十年前還曾與他共過事,可惜了。”
常凱口中的“這小子”自然說的就是徐杰。
“王爺還要小的搜集一些什么情報?”
“這幾日,你就盯著順圣的大營,過幾天,大營里的士卒合該全軍開拔,人數多寡,走的哪條道,何人領兵,都要一一來報清楚,不可有絲毫拖沓。”
“小的明白,王爺告辭。”
說完,這人拱手轉身準備離去。
常凱又說一語:“稍慢,還有一人也要盯清楚,一定要看看徐文遠隨哪路大軍去了。”
“遵命。”
常凱似乎對徐杰的話語又多了一些相信,但是依舊還是謹慎。盯著徐杰走哪一路,就是常凱的謹慎。若是徐杰跟著宗慶走了,那事情必然有詐。若徐杰是去了佯攻那一路,那就算正常。
為何?因為徐杰不會傻到自己也來送死。如果徐杰與宗慶走的一條路,那就證明徐杰肯定是設下了陷阱。這就是以細節看全局,以管窺豹。這就是常凱聰明過人之處。
順圣城里的徐杰,還真沒有想到這個細節。若是按照頭前的計劃,徐杰必然是要隨宗慶去的,真正大戰定勝負之時,徐杰豈能不去?
此時的徐杰,卻還在皺眉沉思,因為新的作戰計劃,徐杰腦海之中還是沒有醞釀出來。
常凱實在不好對付,一場反伏擊之戰,本該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最后到底誰是蟬?誰是螳螂?誰有是黃雀?常凱不可能怪怪入甕,到最后必然身了勝負難料之局。
徐杰不敢真的去冒這樣的險,這個計劃已然不妥。
徐杰著急得想破了腦袋,何霽月坐在一旁,見得徐杰抓耳撓腮,莫名有一種心疼之感,起身到得一旁,倒上一杯茶水,送到徐杰身邊,開口說道:“文遠,何事讓你如此為難?不若說出來與我聽聽。”
徐杰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擠出一點笑意,答道:“沒什么呢,打仗的事情。”
何霽月聞言,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卻說了一點其他的事情:“文遠,是不是這軍中不準有女子的?我在這里可是讓你有不方便之處。”
何霽月雖然隨徐杰回了軍營,卻也能感受到各處投來的異樣目光,更聽得到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別管那些,管他們說呢。你一人頂他們幾百人,到時候教他們知曉厲害。”徐杰顯然也是能聽到那些竊竊私語的。
何霽月聞言點了點頭,又落座。依舊看著徐杰抓耳撓腮的模樣,越發心疼。口中又說一語:“文遠,若是現在想不出,那邊過后再想。若是這里想不出,那就別處去想。不若我們出去走走,興許換個地方,你就能想出來呢?”
徐杰聞言抬頭看了看何霽月,便是聽得這一語,腦海中靈光一閃,蹭的就站了起來,手掌往桌案一拍,口中大喜:“霽月,你真是的我福星,一語點醒夢中人,一語就點醒了我,我想到辦法了,我想明白了。”
徐杰當真是喜出望外,一邊說著,一邊往何霽月身邊走去。
不明所以的何霽月卻還問道:“我說什么就把你點醒了呢?”
不料徐杰張開手臂一個環抱,口中說道:“你讓我換地方想,我就想明白了,換地方,就是換地方。”
“什么換地方,你快放開我!”何霽月通紅著臉,直感覺全身無力,想推都推不開抱著自己的徐杰。這個姑娘二十二歲了,長這么大,何曾被男人這么抱過。
不料之后徐杰的動作更是可惡,竟然就把嘴巴湊到了那張白皙的面龐之上,狠狠一口之后說道:“太感謝你了,霽月,定是老天派你來幫我的!”
何霽月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低著頭,緊咬著嘴唇,不知在想什么,或者壓根就想不到什么,唯有一片空白。
徐杰松開了手臂,拉著何霽月的手就往外走,口中還道:“走走走,我帶你去騎馬。”
兩人這么飛奔而出,沿途無數士卒軍將,皆是停步側目去看,竊竊私語之聲自然也少不了。
徐杰先把何霽月扶上馬,隨后自己也上了馬。兩人同乘一匹馬,飛奔就出。
風拂在青絲長發之上。
長發拂在徐杰的臉上,有一種微癢,讓人享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