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么快。
當他們從森林中返回,將灰域里水晶塔的情況匯報上去,卻發現軍營中的氣氛有些異常,人馬蕭然,而精靈們正在檢查自己的裝備。
一問之下,才得知率光之子正準備向灰域發起進攻,而戰爭工匠團也必須隨行。
方鸻回過身去,正看到那些穿著灰色大衣的工匠正從各自帳篷中走出,手上套著厚重的魔導手套,全副武裝。不少人正拉下風鏡、或專心檢查著手套上的設備。
四周傳來一陣嗡嗡的雜音,發條妖精正一片片從營地之中飛起,越過眾人頭頂,織成一張大網,向著森林之中飛去。
“那些就是工匠團的人,”夜鶯小姐也看著那些人,一邊低聲對他說道:“第二賽區喜歡把戰斗工匠集中使用,有點像是帝國人的魔導團,他們稱之為戰爭工匠團。”
她停了停,“工匠團分為好幾個等級,你看到的這些人都來自于頂尖公會,應該屬于他們的攻堅團隊,一般人可進不去呢。”
“你怎么知道?”方鸻有點好奇地看著她,對方怎么一副自己才是本地人的味道。
“因為我看到他們當中有人帶著琉卡之銀的徽記。”愛麗莎答道。
“琉卡之銀?”
“一個小團隊,你沒聽說過也正常,”夜鶯小姐的話看似自相矛盾,“但他們的主會FNC你應該聽說過吧?”
方鸻恍然,那是個流傳相當久遠的公會聯盟,就像是.M聯盟一樣,其前身甚至淵源流傳于星門之前的時代。
而今的FNC也是第二賽區一線的頂尖俱樂部,僅次于十二色鳶尾花,號稱一輪明月四枚晨星,星辰指的就是FNC、諾丁什之舟、夜行者與SK四大公會。
“他們也不利害,”天藍聽了在一旁嘀咕道,“琉卡之銀的工匠團很弱,那些人說不定遠沒有艾德哥哥強。”
“比這個怪胎強的人也沒幾個了。”帕克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告別了橡蔭丘陵之后,這家伙又一如既往地抖了起來。
方鸻搖了搖頭,個人的力量在戰爭之中太小了,在這樣的工匠團隊之中更是微渺。何況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是舉世無敵了,能吊打他的人多了去了,像是冥女士、Virus,他在她們面前甚至可能沒有還手之力。
這些參與攻堅團隊的工匠大多等級都很高,有一些甚至接近于銀之階。工匠之中雖然沒有龍騎士這個說法,但約定成俗也用類似的等階劃分。
他收回目光,心知傳聞非虛,率光之子大軍準備開拔,這應當是在做先期偵查。發條妖精先鋪開一條警戒線,然后夜鶯與游俠會隨之而行。
“奇怪,”崔希絲在后邊說道,“森林中有一部分水晶塔還在建設中,明顯沒有準備好,他們為什么會這么急匆匆發起進攻?”
這也是方鸻疑惑之處,但一個同行的工匠解答了他們的困惑:“大佬,這并不是精靈們主動,而是有斥候偵查到了災枝的動向。”
“災枝的動向?”帕克扛著十字弓,有點大惑不解,顯然很難將‘災枝’與‘動向’兩個詞聯系在一起。
“灰域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艾德大人,否則根本用不著出動大軍。”但同行的梅瑞爾和艾洛雅對此有深刻的認知,此時小聲向他解釋道:“精靈們一定發現了灰域的動向,才會如此調遣軍隊。”
耀光之廷的精靈不把銀風港的同類看作是同胞,梅瑞爾她們似乎也有類似的看法。
不過聽一個精靈、一個獨角獸少女說‘精靈們’這個詞還是讓人感到頗有些古怪。
那工匠看了他們一眼,有些好奇,作為圣選者他并沒有認出這兩位獨角獸少女。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解釋道:
“這位小姐說得不錯,事實上率光之子偵查到的是枯朽樹人,它們雖然不厲害,但大規模的行動背后一定有高階灰質生物潛伏,比如災厄冠軍,甚至是災厄與噩夢級的高位存在。”
對方說下去道:“上位的灰質生物一定代表著災枝本身的意圖,它們要么是沖著這支軍隊來的,要么是為了進一步擴張灰域。”
方鸻不由想到了他們在銀風港見過的災枝事件,那些飛散的銀色蟲子顯然也是有意識在城內散播灰質。只是很難說得清楚,那究竟是出于一種生物本能,還是源自于災枝狡詐的意志。
銀風港方面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徹底平息災難的影響,一枝蘗發的精英級災枝尚且如此,災厄級灰枝會有多棘手可以想象。
不過帕帕拉爾人對此全然不信:“吹牛吧,照你這么說蘗生的災枝豈不是具有人類一樣的智慧?”
那人有點卡殼,結結巴巴地補充了一句:“智慧當然說不上,不過野獸的狡詐應當是存在的,它應當是把我們當作獵物。各位想想看,大多數野獸也不具備人一樣的智慧,可一樣具有狩獵的本能。”
方鸻去把帕克這個杠精給拖了回來。
他也沒去追問發現灰域的動向是在什么方向,因為這是機密,對方多半并不知曉。
事實上連他們談論這些其實都已經屬于泄密,不過圣選者嘛,本來就百無禁忌。
精靈們顯然也清楚他們是什么德行,因此并沒把這些人安排在軍營之中,而是劃分了一個單獨的區域。
冒險者們更像是雇傭兵,率光之子每天會給不同的團隊發布任務,然后依照任務完成的程度獲取報酬。
不過對方說的兩個可能其實是一回事,方鸻大概也猜得出灰域的動向。
他來之前就研究過這片灰域,這片灰域在古斯灰域的外圍,如果它還要進一步擴張,就會完全封死通往耀光之廷的大道。
那關系到這支大軍的后勤生命線,因此斥候一察覺灰質生物大規模行動起來,率光之子就不得不應戰。
這又是一個壞兆頭,方鸻心想。
他正思索間,迎面走來一個精靈衛士,向他們詢問道,“阿爾讓先生的團隊對么?”
方鸻愣了一下才抬起頭去,他倒不是有意要用化名,而是這個冒名頂替的冒險團就是注冊在阿爾讓名下的。
阿爾讓不在這里,方鸻只得自己點頭應是:“是我們。”
“艾林大人給你們留了個信兒,”那個精靈衛士對他們說道,“你們要想知道亞沙之痕內發生了什么,就去幫忙完成一個任務,辦完事之后,你們自然會知曉森林之中正在發生什么。”
方鸻微微一怔,這話里有話。
他并沒告訴過那位工匠大師他們的來意,不過對方或許是從他們這個團隊構成之中看出了一些什么。
不過這也正常,他們鬧出了那么大的事,銀風港議會早把他們的通緝令發遍了整個巨樹之丘,何況他們也并沒有作太多掩飾。
艾林·鐵心代表的精靈廷看起來并沒有把銀風港當一回事,不過他們真要把林諾瑞爾—桑夏克議會的行政命令當一回事反而奇怪了。
“我們有機會見到艾林大師么?”方鸻向那個精靈衛士問道。
對方將一封信遞交給他們,“艾林大人說了,等完成了任務,他會見各位。”
“這封信是各位的任命書,”那精靈衛士又說道,“我們會給你們一些人手,你們可以帶領兩個工匠團去完成這個任務。”
“要我們配合率光之子行動?”妲利爾走了過來,問道。
那精靈看了看一旁的工匠,不置可否,“等各位到了任務上的地點就明白了。”
戰斗人員開拔之后,后勤人員自然也要隨行,工匠們的任務就是維護白天檢查過的那些水晶塔,它們在戰斗之中的損耗特別大。
或者在前線構筑工事與陣地,要么就是被派出去緊急搶修那些拋錨的戰爭機器,反正煉金術士的任務來來回回就是那么些。
而方鸻拿到的手令則比較離奇,上面要求他們打通杰戈洛—灰鍛森林之間的一條小徑,并在那里建立一個前進基地。
方鸻打聽過了,從杰戈洛到鍛灰林地之間有一條狹長的通道,那里在兩株精英灰枝重疊的區域之間,從地圖上看,那里正好位于通往耀光之廷南方大道的必經之路上。
要在這里建立前進基地,多半是為了截斷枯朽樹人返回的路線,率光之子意圖打一場殲滅戰。
這個計劃顯然不是由工匠團制訂的,只不過建立前進基地這樣的事情涉及到建立傳送水晶塔,天生需要工匠參與。
因此和他們同行的除了分配給他們的兩個工匠團,還有一支軍隊。
領頭是一個他們并不認識的精靈騎士隊長,對方看著方鸻對他默默點了點頭,并不置可否。
“這么重要的工作他就交到了你手上,”帕克有點不敢置信,“那老頭子究竟是多信任你,他甚至都沒見過我們。”
帕帕拉爾人雖然并沒有見過這位精靈大師,但這不妨礙他稱對方為老頭子,因為精靈嘛,年紀一定很大。
何況對方還是一位工匠大師。
但方鸻心想這和信任多半沒什么關系,而是對方已經抽不出人手了,他向對方表明了身份——而無論是龍之煉金術士——或者哪怕僅僅是一位高階工匠,在這個情況下都顯得難像是雪中送炭。
或者換一個說法,死馬當成活馬醫。
戰斗如期打響,率光之子既然已經偵查到了枯朽樹人的動向,在它們前進的路線上建立了一道防線,并在那里阻擊灰質生物。
參戰的除了地面上的軍隊,還有方鸻之前沒見過的精靈廷的皇家艦隊,他看到金色的流光劃過夜空,照亮這片水晶一般的灰色森林。
空投艇劃過的火光猶如一束束的流星,正向著地平線的方向降下。
火光也映亮了這個方向黯淡的林地,而除了方鸻他們這個方向之外,森林之中其實還有三支軍隊正在無聲前行,直插灰域的核心地帶。
圣選者們消息靈通,許多人已經得知了率光之子的安排,憑借著浮空艦的火力,灰質生物幾乎不可能沖得破正面的封鎖。
事實上從枯朽樹人的動向被發現開始,它們就注定不可能取勝,灰域是它們的國土。
但一旦離了國境,魔導文明浮空艦隊的火力就是無可匹敵的。
而灰質生物幾乎沒有什么對空能力。
“那為什么不讓浮空艦隊進入灰域之中作戰,不是輕易就剿滅災枝了么?”詩人小姐有點可愛地問道。
“是因為風元素,”一旁的羅昊答道,“灰域是汲取生命力生長的,換句話說就是星輝,雖然灰域之中還不至于形成死寂區,但元素力量在這里極其微弱,浮空艦在這里很難航行。”
他補充道:“事實上,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自從灰域擴張以來,巨樹之丘內部的航線幾近中斷,導致物資匱乏。”
“噢,我明白了,”天藍恍然大悟,“難怪我們要繞一個大圈子走陸路進入圣白林地,我還說艾德哥哥怎么有船不坐呢。”
她忽然想到什么,“但這么說來的話,灰域之中魔導士尤其是元素使豈不是很難發揮實力?那洛羽他之前一個人在灰域之中活動,那得多厲害啊?”
“所以那個冒險者協會的小姑娘才會那么看他,”愛麗莎道,“你不是為此好幾天沒和他說話么?”
“我、我可沒有,”天藍有點不好意思,辯解道,“我只是生氣他那么長時間不聯系我們,萊拉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我可沒說什么。”
“天、天藍小姐!”萊拉瞪大了眼睛,嚇得眼鏡都差點掉了下來,趕忙用手扶住。
洛羽搖了搖頭,“我能在灰域之中活動,是因為辛薩斯蛇人的傳承,毀滅并不一定需要用到元素力量,灰域反而對我來說是一種增幅。”
“你看!”詩人小姐立馬叫了起來,“愛麗莎姐姐,我就說是吧?”
夜鶯小姐看著這兩個活寶搖了搖頭。
這似乎注定是一場輕松的勝利,因此所有人都顯得十分輕松,除了精靈們一臉肅然之外,隨行的圣選者表現得像是在郊游。
他們交頭接耳,不時有人掉隊,讓那個帶隊的精靈指揮官不厭其煩,她摘下頭盔騎著獨角獸到隊伍最后面去呵斥那些人。
方鸻才發現原來對方是個女騎士。
而工匠團的表現反而好得多,因為這兩個團隊的工匠都是來自于琉卡之銀和夜行者團隊。
大公會雖然處處高人一等,傲慢自大,但也的確管理嚴格。
他們抽出戰斗工匠去加入攻堅團隊,而只剩下這些普通煉金術士,留在了工匠團之中。
這些人看起來也并不怎么服方鸻的管轄,不過方鸻亮出一手發條妖精之后,這些大公會來的煉金術士立馬規矩了許多。
圣選者推崇戰斗工匠,仿佛戰斗工匠在煉金術士中天生就要高人一等,何況方鸻還是海林晨星的所有者。
一個高階戰斗工匠可不一般。
而與輕松的其他人相比,方鸻可一點也樂觀不起來,若按計劃順利執行,他們的任務也是艱巨無比。
因為那位指揮官閣下要的不僅僅是攔住灰質生物。
其計劃的前提,是建立在穿插的工匠團隊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建立起一道牢固的防線。
這條防線將徹底截斷灰質生物后撤的道路,而他們一旦成功,更深入灰域內的兩支奇兵才能借此機會向災枝發起一次真正的反攻。
但這豈是這么簡單的事,率光之子在這里與灰域對峙了半個月有余,若真那么簡單,這片灰域早就應當不復存在了。
他可是真見過真正的災厄生物的,那東西一旦發起沖擊,恐怕一兩個銀之階都攔不下來。
而這支軍隊之中一共才二三十位銀之階,而他們這個隊伍之中有兩位,如果算上隱藏在一旁的彌雅的話,是三位。
一旦他們的陣線面臨兩頭以上的災厄生物,就會顯得岌岌可危,只能寄希望于他們建立的工事足夠牢固。
寄希望于正面戰場可以為他們留足足夠的時間了。
那位騎士指揮官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最后不得不找到方鸻,對他們說道:“阿爾讓先生,我們側面發現了一些枯朽樹人的蹤跡,如果我留下一部分人攔住它們,你們能不能想辦法自己趕到任務地點?”
“什么?”
方鸻還沒開口,他一旁的那個工匠就忍不住道:“指揮官閣下,這和說好的可不太一樣,我們只是生活職業者,你們讓我們離開軍隊的保護單獨行動?”
方鸻和那個女騎士都有些厭惡地看了這家伙一眼,這家伙是來自于夜行者工匠團的人,算是個副團長。
從之前開始,他就不斷地與方鸻唱反調,而且也管不好自己手下的那些人,要不是有圣選者一直掉隊,他們不至于現在還在這個地方。
而方鸻選擇直接無視了這個人,向那精靈指揮官開口問道:“我們的側面出現了枯朽樹人的蹤跡,是一小撮還是一大波?”
這個問題其實他自己已有答案,如果只是零零散散的灰質生物,這位騎士女士絕不至于找上他們提出這個要求。
但真正的問題是,根據偵查顯示灰質生物的主力都在這里的南方,精靈們也不是傻子,他們讓戰爭工匠團作了先期偵查。
現在這片森林上空,至少也還有一面妖精之墻在實時監控戰場。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漏網之魚又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方鸻有不好的預感。
那位精靈女騎士顯然也是一樣,但眼下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方,折返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況眼下通訊受限,如果他們折返的話,進入森林之中的兩支軍隊怎么辦?
她只是有些訝異地看了方鸻一眼,沒想到對方作為一個工匠也這么敏銳,但搖了搖頭道:“戰斗上的事情請交給我們,阿爾讓先生,你應該清楚眼下我們要怎么才能取勝,我只需要你一個答復,行還是不行?”
方鸻略微思考了片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