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看著欄桿上的塔塔小姐,妖精小姐穿著一襲裁剪過的銀色長裙,裸露出雙腳伸出欄桿外,隨著海風輕輕搖晃。
澄徹的空海在天邊一望無際,堆積的云層聳立如峰巒,在他左側的燈塔深入空海約1.3空里(近3公里),海岬形成狹長的莖部,下方嶙峋的山巖倒聳如尖牙。
巖石上一些云鷗在筑巢,當地人稱之為希菲羅斯(Xyphiros),源自古空海語“風之織網者“。分類學家給它們起了一個新的門類Aerocephalopoda,說是鳥類,但其實更像是某種軟體浮游生物。
這種空海特有的半脊椎生物類群,骨骼系統由中空的氣腔骨構成,體表覆蓋凝膠狀外膜,可通過調節膜內風元素密度實現浮力控制。
它們在空海上分布廣泛,方鸻在艾爾帕欣就近距離觀察過這種生物,它們在巖石上筑巢,用尖喙和腕足從云層下方捕食微型浮游生物。
因為下降和上升的過程像海鳥,因而得名。
涅塔非斯山脈穿過海姆沃爾,分開橫貫亞沙之痕的黑森林,將那片傷痕與燭火之海南方的海灣隔絕,在這里形成一片寧靜的海岸。
起伏的山巒正是山脈的末端,他們月前從海姆沃爾經過,穿行于古老的森林中時遇上了月精靈一族的熱情招待。
這些巨樹之丘稱之為野精靈的氏族,乘坐著箭形風船,皮膚黝黑,身上涂抹著戰紋,耳朵比普通精靈更長更尖,男人強壯神秘,女性熱情大方。
七海旅團不少人都受到月精靈少女的大膽示愛,不過船上沒有原住民,而且大多數男性都是有主的。
因此倒沒多少人鉆到了月精靈姑娘的帳篷中去。
月精靈少女雖然大方,但她們傳統的婚姻觀卻十分忠貞,而且復仇是海姆沃爾的傳統,方鸻可不希望自己手下的某個人今后某一日不明不白死在船上。
也不希望七海旅團因此招惹上麻煩。
七海風暴號在那里停留了兩周,月精靈們引他們從海姆沃爾西面進入這片海灣,穿過那座山峰的隘口,抵達這個地方。
月精靈的上層建筑受三環議會所統治,內環是夜幕議會,中環是戰爭祭司,外環是根須集會,負責接待他們的是內環的議會長老們——夜幕之子,凋亡女士的夜語者。
凋亡的神域非常特殊,影樹圣殿并不是遵從于某一個固定的神諭,而是看守著來自于海姆沃爾的古老封印,與森林的自然與蒼白平衡。
方鸻在那里還遇上了妲利爾的姐姐——是的,布偶小姐還有一個姐姐,這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因為她也從未單方面提起過這件事。
不過倒也不奇怪,方鸻很快就明白了這是為什么,她的姐姐有些過于喜歡捉弄人了,不但管她叫‘小貓貓’,而且還把他們調戲得團團轉。
不過最后妲利爾氣急敗壞地拔出劍,打斷了對方,讓對方說些正經的。
不過那位月精靈女士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笑瞇瞇地告訴他們,當新的神諭誕生之后,影樹圣殿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月精靈們似乎并不信奉于某個固定的神祇,它們更看重的是古老的傳統。’
‘海姆沃爾下方其實埋藏著蒼翠的碎片。’
這一點方鸻也發現了,看守海姆沃爾的封印對于月精靈一脈來說至關重要,看守自然與蒼白的平衡正是為了讓灰災不再一次重演。
當灰災蔓延時,禍星便蠢蠢欲動,他大概猜出了當年月精靈離開精靈廷的原因,他們是守誓一族。
不過這也不難解釋月精靈對于他們的熱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鸻現在才是那個封印的看護者,身兼艾梅雅與幽布拉雅的雙重神諭。
離開精靈們的地盤,涅塔非斯山脈南方狹長的海灣受一群人類所治理,他們自稱‘海灣同盟’,最早是由生活在這里的漁民、海員構成的,后來發展成三個城邦的同盟。
這里是巨樹之丘政治的邊緣地帶,仍受精靈廷所控制,但相較而言這里的人類更熟悉山另一邊的月精靈一些。
不過月精靈并不理會這些人類,只偶爾與他們派出的貿易隊伍交易一些生活必需品,久而久之,雙方產生了淺薄的聯系。野精靈一些特有的魔法物品也從這里流出,流向巨樹之丘其他地方,甚至是海空對面的大陸。
七海旅團目前所在的這座港口——珀拉赫文,正是海灣同盟三城之首,外界通常認為是燭火海灣的首府,海員們稱之為‘千柱港’,原因是港口邊此起彼伏的玄武巖柱。
他們抵達時大約已是翻年之后的二月,七海風暴號入港時無聲無息,沒有像在月精靈之中那么引起轟動,因為灰災雖然也在此地蔓延,但并未像在銀風港那么泛濫成災。
不過海員們帶回了關于北方拉文瑞爾的消息,因此當地也準備起來,加強了防備,準備與灰災之中的敵人一戰。不過后來新消息傳來,灰災似乎消解,令當地人一時有些捉摸不清。
當他們抵達時,還有人來向他們打探消息,詢問銀風港和精靈廷的情況,方鸻將災后的事如實相告,對方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由于他們帶來了好消息,因此也收到了禮物——一種鹽漬的貝殼,當地人稱之為‘血錨’,據說早期食物匱乏時,海員們曾將這種貝類當作貨幣,當然而今已經成了一種古老的傳統。
他讓愛麗莎嘗了嘗。齁咸,夜鶯小姐嫌棄得臉都皺成了一團,用漂亮的眼睛丟給他一對白眼,“這是什么?”
“鹽貝,血錨,這玩意不好吃,下次別隨隨便便接別人來歷不明的食物,姐姐。”
愛麗絲笑得前仰后合,笑聲像一串銀鈴落在甲板上,“他拿你試錯呢。”
愛麗莎瞪了他一眼,方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他其實沒想那么多,只是這玩意看起來有點不太好下口。
“騎士先生沒那么多心思。”塔塔小姐坐在欄桿上,安靜地出言分辯。
“我知道,但你別護著他,塔塔小姐。”愛麗絲對龍魂小姐的底細心知肚明,“艾德先生可能沒想那么多,但有人就是天生焉壞。”
愛麗莎本來打算將這些鹽貝丟掉,但想了一下又收起來,“待會讓天藍嘗嘗。”
“天藍又得罪你了?”方鸻有些后怕地看了對方一眼。
“我和她吵了一架,”夜鶯小姐直言不諱。
“為什么?”
“為了預算的問題。”
方鸻立刻閉口不言,七海旅團的錢好像永遠也不夠花,縱使拉到了精靈廷與秘羅殿的投資也是如此。
他當然明白罪魁禍首是誰,這個話題如果繼續說下去,恐怕就要輪到他和夜鶯小姐吵一架了。
他雖然成為了太陽圣殿的圣子,但方鸻明白自己這個地位來得有些輕易,光明之山的主人可以一言而決許多事,但唯獨決定不了人心。
一方面,在沒有弄明白背后的風險之前,他不愿意與秘羅殿綁定太深,投資也是一種人情,而人情也會化為責任。
因為這是羅曼女士擬定的,他當然不可能一點不受古訓騎士團的恩惠,不過他擬定的策略是順其自然,不主動向羅塔奧靠攏。
其他人都一致贊同了這個想法。
愛麗絲看著愛麗莎用布包起鹽漬的貝類,沒有點破對方的心思,兩姐妹分開之后,不再像過去那么無話不談了。
他們在此之前在羅夏爾度過了新年,這是方鸻來到這個世界第四個年頭,他在卡普卡度過了第一個新年,隨后是北考林,然后再前往帝國,再來到這里。
不經意之間,七海旅團的足跡已經遍布三座浮空大陸,而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少年,成長為一位成熟的青年,一位杰出的船長了。
愛麗絲和愛麗莎在這個世界待得更久,一個是六年,一個是七年,她們在妖精之鄉看到絢麗的煙花,卻不約而同回想起在聽雨者的時日。
一轉眼之間,舊日的人與事,仿佛都與之道別了。
不過方鸻和塔塔沒在那里找到她母親,那位‘大圣女’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也沒回海姆沃爾。
蘿蘿和彌雅一起從銀風港出發,前往考林—伊休里安,他們約定好半年之后再見面,商忘憂帶走彌雅之前,向他許諾會盡快處理完這一切。
他分別向舅舅、舅媽,表妹,艾小小還有彌雅發去了新年祝福,彌雅在畫面那一邊看起來十分平靜。
她那時候正在銀鏈外海,很快就要抵達考林—伊休里安,還拿出終端向他拍攝了空海外的情況,新年的海面上漆黑一片,并無星光。
“對不起,我該讓商姐留你在巨樹之丘過年的。”方鸻有些愧疚。
“沒關系,”彌雅搖搖頭,“小白代我向你問好。”
方鸻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誰,他都差點忘了白華是彌雅的弟弟了,兩人則與白葭有血脈聯系。
白葭也向他發了新年祝愿,話里話外問他彌雅是不是在這里,他將對方的近況如實相告。
那本來也是軍方的事。
“我會代你看好她的,”白葭松了一口氣,這個不省事的妹妹這讓她這一陣子覺都沒睡好,“盡快送她回你身邊。”
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和那位艦務官小姐?”
“白葭姐,我、我和彌雅小姐只是正常朋友關系。”
白葭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判斷就好。”
“白葭姐也很年輕。”
“怎么,你對我也有意思。”
方鸻恨不得回溯過去,把那個口不擇言的自己給湮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畫面那一頭的大美人兒呵呵一笑,“好了,不捉弄你了,新年快樂,小家伙。”
至于舅舅、舅媽那邊顯得平靜一些,只是有些憂心他的事,再三叮囑他要注意安全。
他們似乎還不清楚唐馨那邊發生的事,方鸻想了一下也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唐馨既然不想讓他們擔心,他也選擇默認。
何況這件事告訴兩人,也改變不了現狀,只會讓他們徒然受怕,官方私底下應當已經在保護他們一家,他也不用太擔心舅舅、舅媽的安危問題。
至于唐馨那邊,坦然地承認了他的想法,“哥,我現在參加了軍方的訓練營。學業肯定繼續不下去了,情況發生了變化,我會盡快到那邊去與你會合。”
她的聲音輕輕的,罕有地十分認真,像極了那個小時候被他保護的她。自從她長大之后改口叫他‘鴿子’之后,已經很久沒管他叫哥哥了。
方鸻像是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那可是他的寶貝妹妹,雖然商忘憂雖然告訴他,她在那次事件之中表現杰出——
但實際他明白,那時候唐馨一定也嚇壞了。
只恨他當時不在那個地方,他可是向舅舅、舅媽承諾過,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妹妹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等你來這邊之后,我們再說。”
“別告訴爸媽他們。”
“我知道的。”
唐馨對他微微笑了笑,“謝謝了。”
反倒是艾小小子在一旁古靈精怪的,仿佛已經完全忘了那檔子事,她興奮得不得了。
“你知道嗎,大舅哥,我也拿到名額了哦。”
“因為發生那樣的事,我爸媽他們也沒辦法反對我了,嘻嘻。”
“你都不知道,糖糖那時候好厲害,哇,她簡直像是一個騎士哎,我要是公主的話,一定非她不嫁了。”
“你不是公主么,小不點?”
“哇,糖糖你偷聽!”
兩人在畫面那邊尖叫著打鬧在一起,方鸻聽得會心一笑,可惜軍方的通訊時間有限,他們也只來得及互道祝福。
他也向蘇長風、蘇菲、絲卡佩小姐,魁洛德,甚至還有R和Shana等人發去了新年祝福。
蘇長風那邊又沒有回應,大約在執行新的任務,蘇菲沒有露面,但過了一陣給他發了個文字信息:
“新年好。”
甚至還有和她在一起的茜也發了信息,看來兩人一同去了第二世界,現在也還在一起。
他追問了一下對方的近況,不過蘇菲告訴她自己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也只有新年才有點閑暇時間。
在封閉訓練期間,公會斷了她對外聯系的途徑,包括這個信息也是讓人轉告之后才拿回個人終端。
不過既然知道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近況無礙,他也就放心下來。
而且看起來,對方也不太清楚第一世界發生了什么,她甚至還有些意外,為什么公會的人會把個人終端交給她。
“他們可不是誰都會給這個面子的,你最近是不是在第一世界干了些什么?”
方鸻心想自己干的事可太多了,看來銀色維斯蘭也收到消息了。
不過說來話長,他只約定好有機會下一次一定告訴她。
蘇菲在那邊表示一言為定。
R和Shana也同樣回了信息,后者只是偏普通向地回了一個新年祝福,而R則詳細問了一下他的近況。
方鸻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的老師好像對自己的行蹤了若指掌,問他離開銀風港之后去了些什么地方。
這讓他立刻反應過來什么,“老師,你回到艾塔黎亞了?”
R:“咦,你反應很快嘛。”
“這是真的?”方鸻大吃一驚,他知道對方是一個退役選手,冥管R叫斷空劍圣。
他后來去查過相關的信息,發現網上關于這個稱號的一切信息都被刪除封鎖了,只通過只言片語的討論讓他意識到,這個名字可能與第二次圣約山事件有關。
他回想起來,好像也正是那個時候,自己在社區之中遇上了R,并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對方的學生。
但這個或許并不讓人意外,真正讓他意外的是,從沒聽說過離開星門之后的前職業選手,還可以再一次回到艾塔黎亞的。
對方是以游客身份返回的么?
“這是真的,”R回答道,“星門發生了一些變化,不過因為一些原因我不能直接對你說。”
“不過沒關系,你和軍方聯系緊密,他們很快應該也會告訴你這些信息了。”
“最后,你真沒讓我失望,小家伙。”
R看著熒熒閃爍的光屏,笑了笑。
“坦率地說,過去其實我從沒真正認同過——因為那時我從艾塔黎亞返回,心情低落,只不過是無意當中遇上了一個有趣的小家伙。”
“那時只是一時興起,卻沒意識自己無意當中沙海拾珠,老實說,我并不是工匠專業,當初教你的許多東西有許多來自于同伴的建議。”
“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依舊成長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不應當感謝我,你應當感謝自己,艾德。”
“如果你還愿意叫我老師的話,那你就是我的學生了,艾德——新年快樂。”
方鸻沉默了片刻,然后寫道:
“新年快樂,老師。”
那耀眼的霞光正從夜空之中升起。
R帶著慵懶的笑意收起自己的個人終端,一旁的Shana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在傻笑什么?”
“沒什么,”R笑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不公平,但也仍舊有人愿意相信真誠與美好。”
“神經。”
方鸻又一一向熟悉的人發去祝福,包括冥和白雪她們,還有海爾希與奧丁,洗手和九月女士。
大多數人都一一發來回應,而有幾個ID他本以為沉寂已久,這一次也一樣不會再傳來回應,他發信息不過只是習慣使然。
但忽然之間,他看到其中一個ID亮了起來,上面準確地標注出一行俄文,它的音譯是:
絲卡佩。
方鸻驚得目瞪口呆,在沉寂了近兩年之后,絲卡佩小姐終于又一次向他發來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