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汪漣案后第三日,刑部就匆忙以原告身死為由,匆忙結案。
他們并沒有在案子里扯上漢王,只是將漢王府紀善周巽當做替死鬼推了出來,以殺人罪判流放三千里,前往交趾教化土人,遇赦不赦。
自建文帝以后,讀書人,特別是當官以后的讀書人,幾乎就很少被判死刑了。
朱棣的皇帝位置得之不正,為了讓讀書人給他多說一點好話,在很多方面也給了這些讀書人特權。
對此,朱瞻基是極不贊同的,只要當官的讀書人就沒有了死刑,也就缺少了威懾他們的武器。
等他繼位,不要說讀書人,就是皇室成員,該殺也是要殺。
朝廷法度若是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最終只會越爛越狠,連根基都要爛掉。
十一月二十八那天,朱瞻基擺出了太孫儀仗,帶著母妃和一幫弟弟妹妹擺駕湯池溫泉。
這次出行,朱瞻基不僅帶上了自己的隨行護衛,還把三千羽林左衛也全部帶上。
這幾日,朱棣已經在擬旨,新年大朝會上,將會宣布一系列的人事任命,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將漢王朱高煦由云南改封青州,并且命他在正月十五前離京。
雖然這條消息還在保密之中,但是朱瞻基從小生活在皇宮,與各太監的關系都相處的不錯。朱棣的旨意還沒有擬出來,朱瞻基就已經知道了。
這等于是要逼著朱高煦離京,而這個二愣子可不能以常人度之,說不定他一發瘋,派兵把湯池溫泉給圍了,自己哪怕是個太孫,也要在面子上吃個大虧。
他不敢明著對付朱高煦,因為他以后是要當皇帝的人,但是朱高熙在絕望之下,誰知道會做出什么事。
所以,這一次他把大軍也全部帶上,并且跟指揮僉事趙永亮交待了,這些時日要加緊防范。
進入十二月,幼軍的課程也少了許多,乙字連的人大多都在幫朱瞻基整理資料,剩下的不多的二十多人,他也都布置到了京城到湯池之間的各個要道上。
馬致才叔侄被朱瞻基放了假,讓他們回蘇州,籌備將馬家的琉璃窯開到京師來。
水泥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最遲明年春天,一定要把技術拿出來,最好是直接把水泥路修到草原上去。
至于跟工部商議,將各種工匠整合在一起,開發新技術,也要等到過完年了才能開始。
在這個封建時代,過年比后世要重要的多。別的不說,光是一個祭神,祭祖,就是人人不敢馬虎的。
到了溫泉這邊,不管是張氏,還是一幫小孩子們,沒有宮里的約束,在這皇家別院里一個個都開心無比。
朱瞻基除了每天雷打不動泡一個時辰的溫泉,其余的時間跟在宮里一樣,每天都依舊處理著看不完的公報。
在這個時代,只要是想當一個有所作為的皇帝,絕對比后世的國家領導人要忙的多。
沒有后世完善的規章制度,幾乎所有的責任都在皇帝身上,要不是內心的華夏振興夢,朱瞻基當真不在乎這個皇位。
起的比雞早,干的比牛多,說的就是皇帝這個職業。
三千羽林衛可能也是一個威懾,朱高煦在沒有證據的時候,不敢向朱瞻基發飆,但是在京城里面卻著實演出了一場好戲。
得到消息的朱高煦在十二月初三,在漢王府門口張貼公告,私募軍士三千人,他自己花錢,這些人當然也不隸籍兵部。
此外,他還縱容士兵在京師內外掠奪商人貨物,其中一九江府的商人因為不從,竟然被他剁成了三段,丟進了長江。
朱棣得知后大怒,將漢王府大部分屬臣全部發放充軍,連漢王長史史程棕都被發放到交趾去了。
此后,朱高煦被幽禁漢王府,只待過完年后就前往青州。
但是,朱高煦在府中竟然身披龍袍,并且要穿著龍袍出門。
負責監管他的指揮使徐野驢守門不放,竟然被他一刀砍死。
朱棣雖然大怒,但是總不可能把自己這個兒子殺了。所以只能削去了漢王府兩支護衛,讓他的三隊護衛只留下了一衛。并且派了心腹太監王彥親自到漢王府坐鎮,守著朱高煦。
王彥乃是朱棣身邊的頭號心腹,執掌司禮監,權傾朝野內外。此外此人武藝高強,根本不怕朱高煦,朱高煦這才老實了下來。
一直到過小年,朱瞻基才帶著張氏他們返回皇宮,他們不僅也要準備過年,收農莊年禮,也要祭拜祖先。
忙碌了三天,朱瞻基就處理好了商業上以及農莊的事務。
大年二十九,朱棣著太子朱高熾,太孫朱瞻基,還有漢王朱高煦,以及從北平回來的趙王朱高燧共同前往明孝陵朱元璋墳前祭祖。
朱高燧這次回來后,封地也將有所變動。將由北平遷封到彰德府。
彰德府也就是后世的安陽,比起現在的北平來說其實一點也不差,距離應天府更近。
迷上做生意的朱高燧沒有半點意見,他甚至想在江南找一塊封地,哪怕不是大州,只是個小縣城也可以。
但是朱棣不許,整個江南一帶,被作為皇家直系的永久自留地,這片富饒的土地,以后也不會冊封任何王室。
也因為如今的寧波市舶司在朱瞻基的控制之下,所以現在的朱高燧對朱瞻基可謂是態度友好,簡直有些巴結了。
朱瞻基回到京城不到十天,朱高燧就親自登門兩次,派人專程送禮三次。
他的態度也讓朱高煦越發不滿,繼而對這個弟弟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了。
車隊到了鐘山山腳停下,所有人必須步行上山。其他人都無妨,就連他們三兄弟的一幫五歲以上的孩子,也都不在乎這點山路。
但是這可要了朱高熾的老命了。
他體型虛胖,胸悶氣短,加上腳上也有瘡,不良于行,所以平日都是坐肩輦的。
現在不能坐了,只能拍了四個體型健壯的太監跟著,兩人一組,輪流架著他的腋窩,讓他的腳落地上山。
太子朱高熾在最前面,后面跟著趙王和漢王,朱瞻基則率領著第三代,跟在他們的后面。
老朱家到了朱瞻基這一代,現在的兄弟也已經不少了,超過五歲的就已經有了十幾個。他們的年紀雖然小,但是生于皇家,一個個懂事的很早。
這個時候來孝陵祭拜,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
行至半山,朱高熾的兩條腿就幾乎是在地上拖著,經常打滑。朱高煦嘿嘿笑道:“前人失跌,后人知警。”
這是借著朱高熾的腳底打滑在調侃朱高熾了。
朱瞻基當然不會任由他取笑,應聲說道:“更有后人知警也。”
朱高煦猛地回頭,看著朱瞻基,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是眼神兇狠。
朱瞻基當然不會怕他的眼神,伸手拍了一下面前的空氣。“時值冬日,竟然還有瓢蟲亂飛。”
朱高煦雖然粗魯,但是也知道朱瞻基這是借著話題在諷刺自己。
他嘿嘿笑道:“不曾注意到,瞻基也這么大了。”
朱瞻基聳了聳肩說道:“漢王叔整日關注朝廷大事,怎會在意我這個小孩子。”
“不小了,十七歲了……”他突然楞了住,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越發兇狠了起來。“是你……”
朱瞻基云淡風輕地說道:“漢王叔在說什么?我怎么有些聽不懂……”
他站的位置比朱瞻基高了兩個臺階,居高臨下地瞪著朱瞻基,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你,上月的事情是你搞出來的?”
朱瞻基在他面前當然不會承認,說道:“漢王叔別再耽擱時間了,禮部的主事們還在等著我們呢,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
他看到朱瞻基身后還有一片子侄,一個個有些畏懼地看著他,他醒過神來,讓開了身子。“你們先上去,我跟你們的太孫哥哥說幾句話!”
他之前不是沒有懷疑過朱瞻基,但是這件事實在做的太干凈利落了,最后,他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朱棣身上,因為只有他才能把這件事做的讓人抓不住首尾。
所以他才在府中故意肆意妄為,為的就是氣朱棣。既然你不在乎我這個兒子,我這個兒子也就故意跟你作對。
可是現在再想來,如果是朱棣要對付他,根本不用敗壞他的名聲,因為敗壞他的名聲,就是給皇家抹黑。
現在將懷疑的目光放在了朱瞻基的身上,他就越想越確定了。“紀綱那個小人已經投靠你了吧?有錦衣衛幫忙,你才能在刑部嫁禍到周巽身上!”
朱瞻基問道:“漢王叔在說什么?你是說周巽謀殺汪漣一案嗎?為什么不是刑部的人自己干的呢?”
“不可能!”
朱瞻基目光一凝,旋即嘿嘿笑了起來。“漢王叔如此肯定,難不成說刑部尚書劉觀是你的人?”
這個劉觀朱瞻基早就看不慣了,如今的朝廷上下,總體的風氣還是比較好的。但是再好的風氣,也免不了有些害群之馬。
像兵部尚書方賓,刑部尚書劉觀就是朝廷文官系統內最大的兩個貪官。
他不能參與朝政,所以哪怕明知道這些,他也沒有跟朱棣舉報的權力,否則就是居心叵測。
現在既然知道了劉觀是漢王的人,那就別怪他下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