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月三十日發動攻擊,到六月二十六足利義持自殺,活捉稱光天皇,這場針對東瀛的軍事行動僅僅持續了兩個月的時間就大獲全勝。
但是,從永樂十三年,朱瞻基正式籌謀東瀛攻略,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半。
即便是從朱瞻基第一次軍事行動,到現在,也進行了九個多月的時間。
因為朱瞻基的溫水煮青蛙策略,這次大明雖然從東瀛剝削了上千萬兩白銀,另外還劫掠了數不清的物資和古董。
但是這些物資大多來自本來就是敵對大明的將軍和名主,所以整個東瀛現存的將軍和名主,對大明的印象并不壞。
他們甚至因為大明現在實行自由貿易政策,對大明有了更加親密的依賴。
特別是那些中下層的百姓和奴工,以前他們穿不起衣服,吃不飽飯,但是現在卻有了便宜的布料,有了低價的糧食,對大明更有好感。
八月初二,當大明的主力艦隊離開大阪灣的時候,有數十萬東瀛百姓都前來大阪送行。
雖然他們的主要目的是送行他們的國主,但是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對大明士兵的離去,有些戀戀不舍。
他們生怕大明的士兵離開以后,物價會再度攀升。在獲知大明并沒有中斷與東瀛的聯系,還會設立永久的市舶司以后,才放下心來。
看到這一幕,朱瞻基心里的最后一絲擔心才徹底消失。
這個時代,雖然國家與民族的概念已經有了,但是依舊是家國天下。
老百姓對誰是皇帝,誰統治其實并不是特別在乎,除了中上階層會有一些抵制,下層的百姓都是誰能帶我過好日子,我就支持誰。
看到這一幕,朱瞻基也在暗想。后世如果不是經過了民國的民智開化,如果東瀛提前幾十年,在清末就提出圈,侵略大陸,恐怕真的有可能讓他們成功。
但是他們晚了幾十年……
從清末的反抗意識崛起,到民國的軍閥混戰,各種思想文化的碰撞,導致了普通民眾對世界的認知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他們后來哪怕是幾乎占領了大半個遠東,卻已經晚了。
民族意識的覺醒,世界殖民歷史從土地占有到經濟控制的蛻變,讓東瀛人最后以失敗告終。
話說回來,雖然朱瞻基覺得東瀛與朝鮮是負累,只想利用他們的生產力,卻不想被他們的人口拖累。
但是從政治上割裂,在思想上統一,似乎也非常可行。
朝鮮和東瀛與大明基本是一個人種,從外表上來說,比漢人跟蒙元,藏族,西南的少數民族更相近。
而且他們也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在文化上同根同源,這種思想上的統一,非常具有可行性。
西南和北元雖然與漢人算不上一個人種,但是因為土地的相連,朱瞻基絕不會放棄政治上的統一。
他們雖然在經濟層面注定會成為大明的負累,但是政治統一的必要性是有的。
東瀛孤懸海外,只有大明和朝鮮兩個鄰國,人多地少,土地貧瘠,所以是大明天然的人力資源地。
思想上的統一,可以讓他們死心塌地為大明效力。政治上的割裂,不屬于一個國家,大明人卻又比東瀛人過更好,這會讓東瀛人將成為一個大明人作為一生奮斗的目標。
只要世界的層次不發生變化,每一個出生的東瀛人都會為了成為一個大明人奮斗。
這比大明直接統治他們,好處要更多。
至于朝鮮,這個地方雖然與大陸相連,但是國家自然環境與東瀛差不多,也不能成為大明發展的踏板,所以朱瞻基暫時還沒有考慮過他們。
反正目前將他們跟東瀛一樣對待,說不定一百年以后,他們哭著喊著想要加入大明。
隨同大明艦隊一起離開東瀛的還有數百名東瀛的代表,他們以如今的幕府第五代將軍足利義嗣為首,向大明進獻國書。
同時,他們也是仰慕大明文化的一些上層人士,想要跟大明保持更親密的關系。
除了政治,還有經濟……
對于一個飯都吃不飽,衣服都沒有穿的國家來說,能夠通過山里的金銀買到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幸運。
但是千年以來的長久往來,東瀛不僅僅想要買,他們更想能自己創造。
所以全盤向大明學習,也是這個時代的東瀛有識之士的共識。
朱瞻基當然不會把最先進的技術傳授給他們,但是通過產業調整,將一些低級技術傳授給他們,繼而通過這種方式影響他們國內的經濟,還是可以的。
當然,朱瞻基永遠不會讓他們吃飽,因為這個國家可是一個白眼狼,喂飽了,他們就會奢望更多。
反正就是把他們吊著,給點好處,卻又不能喂的太飽。
這些東瀛人可不知道朱瞻基的想法,雖然大明這次燒了大阪,甚至差點燒了京都,但是也直接打壓了一大批當權的將軍和名主。
能夠跟著一起來大明的,都是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好處的,對大明目前算是忠心耿耿。
勘合貿易變成自由貿易了,大部分將軍和名主都想著與大明的內監之間建立更深入的合作關系。
特別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有一些礦產的土豪們,一心想要擴大自己的實力。
足利義嗣這次可以算是最高興的一個,輕輕松松就成為了東瀛的掌權人,這在大明出兵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從小生活在自己的哥哥的淫威之下,猶如一片烏云,籠罩在他的上方。
如今烏云散去,就連皇室也被一股腦地帶去了大明,如今的東瀛,除了南部那些叛軍,已經沒有什么能讓他擔心的了。
軍事上他幫不上什么忙,所以日野康子和足利滿隆派他前往大明示好。
在兩個月之前,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成為東瀛的主宰,因為足利義持的勢力實在太大了。
事實上也的確是。歷史上的他今年也造反了,但是可惜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中,他是失敗的一方。
他在造反失敗后,足利義持將他囚禁了起來。囚禁了兩年后,影響不是那么大了,就直接干掉了他。
“紀指揮使,如今我們去向何處?”
依靠與紀綱的密切關系,山名氏利沒有與其他名主和將軍一起乘一條船,而是在錦衣衛船上混了一個艙室。
紀綱也需要在石見國附近拉攏一個死心塌地的盟友,如今山名氏利雖然成為了長門國的守護,但是依舊勢力最弱。因為最弱,需要依靠大明的支持,所以紀綱覺得他更值得扶持一把。
紀綱當然知道艦隊的航行線路,笑著說道:“如今中山國基本統治了琉球,太孫殿下答應了他的請求,將會去琉球一行,所以我們要繞一圈。”
這趟回大明,紀綱已經準備好了卸下錦衣衛指揮使一職。雖然下一步的官職還沒有確定,但是石見國已經被太孫許給了他,這一次回去,也要把家人全部接到東瀛來。
大明他是待不下去了,哪怕這次他在東瀛立下大功,但是掌控錦衣衛十幾年,不知道樹立了多少仇人。
為了平息民憤,哪怕朱棣對他再重視,也不會為了他得罪一大批文臣武將。
所以,還是遠離大明這個漩渦更安全,他這種形同流放的去職,最少也能平息一些民憤。
既然太孫已經答應了讓他成為石見國的守護,雖然只有一縣治地,但是在這里當一個土皇帝,也比留在國內強的多。
何況,東瀛雖然窮,但是石見國卻不窮。其他人將東瀛當做蠻夷之地,但他卻很喜歡這種等級分明的國家。
因為在這里,他可以名正言順地作威作福。
作為東瀛的王室,稱光和家族的兩百多個成員單獨乘坐一艘寶船。船上除了水手,就只有大明的一些內監伺候。
東瀛雖然什么都跟大陸學,但是唯獨宦官文化沒有學過去。
這主要是東瀛王室并不是個集權王室,他們這種加盟式的政治制度,并不能讓人心甘情愿去勢為他們服務。
其次,東瀛的畜牧業并不發達,他們對家畜的馴養非常落后。不要說在古代,哪怕就是八國聯軍時期,他們的軍馬都是沒有騸過的。
為什么,因為沒有人會這門手藝啊!
所以,他們的王室一般都是使用將軍府,名主府的貴女服侍。這些貴女一般都會在十幾歲的時候,進宮服侍幾年,然后再回去嫁人。
當他們被押去大明,除了少數女官愿意隨從,大部分都回了家。
王室不可能沒人伺候啊,別的不說,洗衣服,倒馬桶這些事,不能讓他們的王爺,公主自己干吧。
不過朱瞻基讓他們不用擔心,大明太監不少,就他們這些人,隨便安排個一兩百人就能伺候好了。
而且用大明的太監,就更能監控他們的生活了。
與其他喜氣洋洋的人不同,所有的王室成員都是提心吊膽,雖然大明繁華,但是他們的命運從此就不能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了。
而且,將軍府每年只肯給他們出二十萬兩銀子的例銀,這些錢只能夠維持相對體面的生活,想要做更多事,也是力不能及了。
只靠例銀生活,許多習慣了各種奢華的成員,都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朱瞻基卻不管這么多,他恨不得幕府一兩銀子都不給他們,讓他們在大明天天吃糠咽菜。
當然,這是不實際的。最少在目前,大部分東瀛人還是認可王室的統治,沒有幾十年,想要讓大明取代王室的地位,幾乎不可能。
他們現在都已經成了自己鍋里的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想吃,當垃圾丟了都可以。
他現在考慮的是還沒有成為自己鍋里菜的南琉球,也就是灣灣。
灣灣這個名字現在還沒有,官方對灣灣的定位也很模糊,有時候稱南琉球,有時候稱東番。
自元代以來,這里設置了澎湖巡檢司,隸屬隸屬福建泉州路同安縣。
朱元璋時期也繼承了這一傳統,一直到洪武二十年,因為朱元璋實施海禁而廢除,并把島上的漢族居民遷到漳州、泉州一帶。
如今海禁雖然還沒有取消,但是已經形同虛設,所以朱瞻基決定趁熱打鐵,將東番問題給解決了。
朱元璋時期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的漢人遷回大陸,不管這些人在東番已經有了大片的產業。
一直到現在,漳州,泉州一帶遷回來的漢民,每年都還有向東番那邊跑的。
福建山多地少,人口密集,東番雖然只有西部有少數平原,但是人更少啊。
漢人遷回來之后,那里就只有一些少數民族,總人口恐怕也不到十萬。相比后世的幾千萬人,現在的人口少的可憐。
所以,他這次名義上是到琉球,主要還是為了東番。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他這個太孫出面,才推動的更快。
建立巡檢司就不用說了,第三艦隊肯定要在臺北和臺南建立水寨,即使不為占領,也能作為以后大航海時代的中繼點。
當然,移民這件事也不能忽視,福建人多地少,那里是個天然的移民地,還沒有半點抵觸。
而且,移民東番,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樟腦。
在后世,許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樟腦。
就連朱瞻基,也只是小時候每次在家里的大衣柜里,見過氣味熏人的白色樟腦丸,到了后來幾乎不可見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樟腦卻是神藥,也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
樟腦的應用非常早,在三國兩晉時期就已經入藥。具有通關竅、利滯氣、辟穢濁、殺蟲止癢、消腫止痛的功效,主治疥癬瘙癢、跌打傷痛、牙痛等癥狀。
如今征戰西南的軍隊,每個士兵發放的藥包里面,就有樟腦成分的藥物,能夠預防瘴氣。
東番能夠被成為“樟腦王國”,是因為這里的北部山林幾乎全部都是樟樹林,其中不乏千年以上的老樹。
大明軍對想要攻略全球,樟腦是必不可少的物資。何況,如今因為樟腦貴重,許多人買不起,家中衣物也常被鼠蟲咬爛。
所以,提前幾百年開發樟腦經濟,并不會因為時間而不合時宜。
船行兩日,就抵達了琉球中山國的首都首里。這個時候,第三艦隊已經完成了護航任務,要返回水寨的艦隊,就轉向西北方向航行。
不過即便如此,在首里滯留的艦隊仍然超過了十萬人,這已經超過了琉球如今的人口數量。
中山國國王尚巴志今年也不過四十五歲,他少年時即有才名,取代其父出任佐敷按司。永樂四年年,他起兵擊敗中山國王武寧,奪取中山王位,奉其父為名義上的中山王,執掌國政。
今年年初,他遵從朱瞻基的意思,攻擊不太聽話的北山國。
北山國大臣與尚巴志里應外合,攻入北山國都城今歸仁城。北山國國王攀安知在城中自刎身死,北山滅亡,北山王族祖傳的寶刀千代金丸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如今的琉球已經沒有了北山國,但是還有南山國。
去年的時候,山南王汪應祖世子他魯每,因其父遇害,遣人入明進貢并請襲爵。這是南山國首次向大明提出冊封的請求。
同年五月,朱棣遣行人陳繼芳等,前往南山國頒詔,封他魯每為琉球山南王。
因為這層關系,朱瞻基沒有同意尚巴志進攻山南的請求,朱棣去年才封了山南王,哪能今年就滅了他。
何況,朱瞻基也不想讓尚巴志一統琉球,雖然他們一直奉大明為主,但是朱瞻基也不想他太獨立,失去了制約。
為了恐嚇山南王,尚巴志提出了想要貢獻千代金丸寶刀給朱瞻基。其實就是想讓朱瞻基回國的時候來給他撐腰,警告山南王不要在后面給他添麻煩。
對于這樣的要求,朱瞻基當然沒有拒絕。籠絡各國的國王,是他這個未來皇帝必須要做的功課,這才有了在臺風季節還要往這里跑的安排。
不過朱瞻基在這里只是停留了半日,艦隊根本都沒有下船,因為琉球這個國家的人口才跟艦隊的人數差不多,根本沒有這么大的接待能力。
朱瞻基也怕時間停留太長,遇到臺風來了就苦逼了。
抵達了首里,這里的位置大約就是后世的那霸稍微偏北一點,朱瞻基也接受了尚巴志的請求,到他的王宮吃了一頓飯。
說是王宮,不過還不如大明豪族的宅院大,這國王當的苦逼無比。
在這里他也見到了山南王他魯每,這是一個才二十五歲的壯實年輕人,看起來十分勇猛。
不過這種壯實只是相對普通人而言,對朱瞻基來說,他就不夠看了。
面對如此漫無邊際的大軍,他跟尚巴志一樣,根本沒有半點不服的表現。
聽到他們說全國只有三千多軍人,朱瞻基更是覺得有些無語,他也在懷疑,自己如此看得起他們,是不是受后世影響太大了。
現在這樣的國家,實在是一無所有啊!
兩個國家,不到三千人打來打去的,這不是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他本來還興致沖沖地想要給他們調解一番,這個時候也泄氣了。
只是在臨上船的時候,他才跟二人說道:“你們就這么一點人,以后就別打了。以后都給我老老實實地種甘蔗,然后運到大明去,你這里產多少,我就要多少。多賺點銀子,給老百姓買點布料做衣服。”
現在是夏季,首里城里還好一點,好歹還有一些穿衣服的貴族。而城外不管男女老幼,幾乎都只是在腰間圍一塊布,就當衣服了。
有些甚至連布都沒有,就那樣光著身子在路邊走。特別是那些年紀大的,一個個身體丑陋無比,沒有一點美感。
看著那些黝黑的身體,干癟的,朱瞻基懷疑自己看多了,會不會變成萎哥。
船只抵達雞籠的時候,好運氣用完了,他們遇到了今年的第二次臺風。
第一次在大阪,因為早有準備,加上是在海灣里,有和歌山的阻擋,風勢并不很大。
但是這一次,鄭和與司天監的人預測有臺風之后,急匆匆地趕到雞籠灣,然后將一百多艘船落帆,連接,捆綁在一起抵擋暴風雨。
有十幾艘船海灣里面停不下,停在了海灣的外面,結果十幾艘船,一半都被傾覆,剩下的幾艘桅桿也斷了幾根。
在這個時代,遇到了臺風,就只能靠運氣了。木制的船只吃水淺,船體也沒有鋼鐵的牢固,面對大自然,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臺風一直刮了三天,也下了三天的暴雨,不過幸好的是,船只在臺風降臨之前進了海灣,只有不到十個人的傷亡。
本來認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海上生活的柳升這個時候才知道,以前的大海是多么的平易近人。本來都不暈船的他,這幾天又吐的天昏地暗。
等到臺風過去,他才面對朱瞻基自我安慰地說:“老臣以前只覺年歲大了,常有脾肉之嘆,這次出征,肚子也小了,腿也瘦了,還當再為殿下效力二十年。”
朱瞻基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安遠侯不服老,志向可嘉,但是大明要是一直離不開你,豈不是我等的失職?”
柳升大手一拍,驚道:“此詩可是殿下所寫?以后誰敢再說殿下文采略遜,看我不大耳光子伺候!”
黃淵也是一愣,嘆道:“殿下,微臣聞聽此詩像是下闕,可曾有全詩?”
朱瞻基也是一愣,他可從來沒有想要做一個文抄公,難道這首詩現在還沒有出來?
他自己也不敢確定了……
他只能掩飾說道:“此乃有感而發,倒沒有特別構思,就當殘句吧……”
鄭和接著說道:“雖然是殘句,語言直白,但寓意深刻,大氣磅礴,顯得殿下胸中自有丘壑……”
朱瞻基大慚,連忙說道:“打住,打住。只是一時有感而發,當不得如此夸贊。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心里還是有數的。何況,詩詞本是小道,在我眼里,還不如一篇好的策論有用。”
幾人都熟知他的為人,都搖頭笑了起來,卻又偏偏不放過他,非要讓他給他們一人寫了一張楹聯,這才心滿意足地收了起來。
朱瞻基卻是真的慚愧啊,從來不知道羞恥的他,竟然也感到臉上火辣辣的。
(前天爆發一萬二,然后一下子就廢了,我還在調整……爭取再爆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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