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火槍已經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利器,這一點陳懋也無從反駁。
他很清楚大明與草原各族這些年的軍事力量對比,雖然過去大明一直站在上風,這是因為大明用人數堆上去的優勢。
除了用人數堆,還因為大明的國力遠遠超過了貧瘠的草原,這才能壓的草原各民族不敢南下。
雖然許多部落為了生存,投靠了大明,但是真正繼承了北元大部分資源的勢力,一直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但是草原太大了,還有那無邊的戈壁灘跟沙漠擋住了去路,大明不能主動出擊,這樣耗費的成本是大明也承受不起的。
所以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平衡。
陳懋一開始也在擔憂,如今是因為皇上重視,一直沒有少了軍備,才能形成這樣的平衡。
如果以后換了皇上,大明依舊無力征討游牧部落,坐等他們勢力膨脹,那個時候,平衡就會被打破。
柳升最開始制造的火槍,笨重,裝填子彈麻煩,容易爆膛,下雨的時候還不能使用。
很多時候,這種火槍并不比弓箭好用。
可是,當大明新式火槍被普及以后,邊軍的優勢就變成了單兵優勢。
這個時候,陳懋的擔心徹底沒有了。
在防守中,裝備了新式火槍的大明軍隊,能夠輕易地抵擋超過大明人數五倍的騎兵。
他在寧夏直接面對草原個部落,這幾年,親眼目睹了大明的軍力因為這種新式火槍而上升,士兵們的士氣,自信,都因為這種新式火槍而達到了頂峰。
也因為這樣,如今主動投誠的部落越來越多,就連西北的一些大型勢力。比如柳城、火州、吐魯番,如今都主動屈服……
這里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太孫殿下在十三年的時候,推行的棉花政策。
永樂十二年,陛下北征,殿下在北明山發現巨型銅礦。
依靠這個銅礦帶來的利益,大明完成了在漠北的駐軍,并且逐漸穩定下來。
永樂十三年,殿下在西北推行棉花政策,受到香料,茶葉等貿易的誘惑,西北各國,包括奕力把里等國,都開始大量種植棉花。
棉花一旦開始種植,就如同星星之火迅速地普及開來。
西北各部落原本都只是以放牧為生,除了牛羊,他們并沒有什么是大明需要的。
相反,大明的鐵器,茶葉,絲綢,香料等等,都是草原上的人想要的。
這種貿易不平等,讓大明不愿意跟他們進行貿易,而他們只能來大明搶。
大明勢力越來越大,他們不敢再來搶,一些部落只能屈服投靠。但是大型勢力不愿意屈服,開始轉向西方,北方發展。
棉花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不管多少棉花,大明都愿意要。而且通過棉花的種植,運輸,又能養活無數人。
只是一個小小的棉花,就徹底改變了西北各國與大明的敵對狀態。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終于有了共同的利益,并且形成了一個貿易紐帶。
在十二年,陳懋剛跟朱瞻基接觸的時候,還因為朱瞻基身為太孫,卻親自上陣殺敵,覺得他過于冒失。
但是這些年看下來,他已經徹底為朱瞻基的能力而臣服。
不論是新式火槍,還是棉花,這可都是這位太孫的手筆。
而在大明境內,且不說大明與南洋的貿易越來越大,光是一個銀行的出現,就讓陳懋看到了銀行對整個大明的促進作用。
不管那些文臣們怎么評價這位太孫,但是陳懋已經成為了鐵桿的太孫黨。
“殿下的意思是,雖然有了新式火槍,但是老式的已經足夠用,所以暫時不拿出來。如果有人學會了我們的火槍的制造,然后再用更犀利的火槍來打敗他們?”
朱瞻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你說對了一半。技術封鎖不僅僅是在火槍上,包括了各種先進技術,都應該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只有等其他人追上來了,然后我們再拿出更先進的讓他們絕望。
其次,就是不讓其他人知道各個行業的正確發展方向,耗費他們的人力物力。為此,我已經決定讓工部建造更大的銅炮,然后邀請各國使節來觀摩。
幼軍今后的任務,除了拱衛京城安全,然后就是對夾江工業區,工部的優秀技術人才進行保護。另外,幼軍要成立一支專門的精銳隊伍,人數不需要太多,三千人左右就可以了,對一些不遵守專利法的商戶,還有國家,進行懲罰性的打擊。”
陳懋楞了一下,沒有想到朱瞻基對這方面如此重視。他皺眉想了一下說道:“殿下,臣一直以為建立一支戰斗力更強的軍隊是可取的,但是為何不把這些人用在平叛上面呢?”
朱瞻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因為在我的眼里,建立一個完善的經濟秩序,比叛亂更加重要。大明如今國力興盛,兵強馬壯,要是連小小的叛亂都解決不了,養這么多軍隊不是都成了養廢物嗎?成國公……”
朱勇立刻抱拳道:“臣在。”
朱瞻基將手槍的保險關掉,然后放進了槍套。“你身為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孤也要交給你一個任務。我要你從全國各地軍衛,抽調人手,成立一個反腐隊伍。這支隊伍要求全國各地的人都有,不一定需要身強力壯,但是一定要聰明伶俐。因為他們不一定會上戰場,主要的目的就是進行執法行動。”
也有些不理解,問道:“殿下,這不是已經有了錦衣衛嗎?”
朱瞻基笑道:“我要求這支隊伍的所有人都會識字,因為除了反腐,查賬。”
朱瞻基沒有說出來的是,他的主要目的其實不是為了反腐,而是為了收稅。
在后世,因為執政黨的強盛,加上國有企業一開始占據了國內經濟的主流,私營經濟長期受到不平等待遇,根本無法逃稅。
等到私營經濟發展起來,國家的稅收政策也越來越嚴密,讓人不敢逃稅。
但是大明現在的情況,跟后世大不一樣。除開內監不算,更加有些像后世的美國。
美國人一生有兩件事無法逃避,一是死亡,二是繳稅。
在美國,殺人了還有可能逃避懲罰,但是如果敢逃稅,等待他的就只有滅亡。
這是因為美國一直都是以財團為主的私營經濟為主體,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枉顧國家利益。
所以美國政府為了征稅,成立一個堪比精銳部隊的稅警隊伍,并且專業性很強,讓人根本無機可乘。
如今的大明,撇開幫皇室控制經濟的內監不說,全部都是私營經濟。特別是官員和勛貴們,雖然沒有直接做生意,但是已經學會建立自己的代理人。
他們熟知朝廷的規則和制度,加上有免稅的福利,所以千方百計地挖國家的墻角。
要對付他們,就必須建立一個專業的稅警隊伍。他可不想過個幾百年,重現原本歷史中崇禎的窘境。
明朝的滅亡,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都是自己。滿清不過是抓住了那百分之一的機會,才入主中原。
這一世,如今火槍已經廣泛應用,并且形成了產業和利益鏈條,所以朱瞻基根本不擔心會出現那樣的意外。
如今騎兵已經不占優勢了,即便他們有了火槍,光靠人數來堆,也能把其他民族堆死。
但是內部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并且要未雨綢繆。
特權是大明存在的基礎,勛貴和官員們擁有特權是應該的,但是,這種特權絕對不能衍伸到稅收上來。
現在他還沒有坐上皇位,等他坐上皇位,首先要改變的就是大明士子和官員的免稅政策。
但是現在,三十稅一的商稅,要是有人敢逃稅,朱瞻基也會讓他痛不欲生。
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先要有一支專門的稅警隊伍。
如果朱瞻基直接說,成立一個稅警隊伍,不管是勛貴,還是官員們,肯定會執意反對。
所以,朱瞻基明面上只是說反腐隊伍。
只是為了從錦衣衛的手里爭權,降低錦衣衛的作用,勛貴和官員們也會支持朱瞻基的這個提議。
車隊到了聚寶門外,朱勇他們從馬車上下來,與朱瞻基告別。
朱瞻基望著那高聳的報恩寺塔,想的卻是等朱棣死了,一定要把報恩寺改成真理教的總部。
這個報恩寺塔就是一個很好的噱頭,將這座塔作為科學技術的中心,圣地,遠比只是為了紀念某人有意義的多。
何況,他也不想讓佛教太過嘚瑟。
“殿下,太子妃讓人來報,劉承徽剛生了一個小王爺,母子平安。”
聽到李亮的恭喜,朱瞻基卻有些頭疼起來了。
劉承徽這個女人很符合朱瞻基的愛好,她精明能干,并且沒有底線,的確是他生活中的好幫手。
唯一不好的是,她太精明了,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這一點,她很像朱瞻基前世的老婆格拉西亞。格拉西亞把帕麗斯欺負的變成了一個小受,面對“正妻”顏芳青,她也毫不示弱。
雖然她知道無法跟顏芳青相爭,所以就自起爐灶,在南美和歐洲建立了龐大的勢力,藉此跟顏芳青別風頭。
在這個時代,等級觀念已經融入了所有人的血脈中,劉承徽上面還有好幾個等級,她當然不可能像格拉西亞那樣強勢。
但是在朱瞻基的那些異族女人心里,她遠比太孫妃更加可怕,在她面前,遠比在孫嫻面前聽話。
以前沒有孩子,她還會安分一點,現在生了兒子,為母則強,為了兒子,她恐怕會爭的更多。
朱瞻基別的不怕,就怕她會帶壞后宮的風氣。
回到了皇宮,朱瞻基先去了劉承徽的寢宮,為了迎接朱瞻基的到來,這里已經被徹底清理了一遍,沒有了產房的腌臜氣味。
劉承徽一米八的個頭,自己懂醫術,身體保養的很好。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柔弱,生個孩子也沒有傷到元氣,到現在都還精力十足地坐在床上安排宮女們忙東忙西。
見到朱瞻基回來,她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殿下,妾身幸不辱命,給殿下生了一個兒子。”
朱瞻基笑了笑說道:“生兒生女都一樣,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更喜歡女兒一些。”
這一點劉承徽也是知道,朱瞻基很少跟兒子們親熱,對是對待幾個女兒,都親近的很。
劉承徽笑道:“那等妾身養好了身體,再給殿下生個女兒。快把小王爺抱過來讓殿下瞧瞧……”
一個身體健壯的宮女抱著剛出生的孩子過來,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讓他能更清楚地看清她懷里的孩子。
朱瞻基一看樂了。“這么胖的小子,你受苦了。”
劉承徽滿足地笑道:“八斤一兩呢,為了這個小家伙,妾身痛了兩個時辰,不過一切都值得。殿下……”
朱瞻基從她的語氣聽出了她有話想說,問道:
“有什么話就直接說……”
“妾身從祖師那里知道殿下讓他在研究牛痘,上個月,妾身見了祖師一面,聽說他將牛痘已經分解出來了。”
朱瞻基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分解出來不代表就能給人種,現在還要經過試驗,只有等安全了,才能給孤的孩子們用。”
劉承徽笑道:“殿下不要忘記了,妾身也是學醫的,跟殿下在馬林的時候,殿下的話,妾身一直記在心上。”
實際上,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在面對各種病毒的時候,并不是毫無察覺,也不是沒有各種應對手段。
只不過,因為缺乏研究,所有人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大明就有種痘法,不過種的不是牛痘,而是人痘。
只不過,人痘相當于是直接傳染,死的人比救的人多,這種方法根本沒有人敢再試驗了。
天花,鼠疫,流感,這都是制約這個時代人類繁衍的最大敵人。
在馬林,當地人對天花的抵抗力就遠比歐洲人要強得多。
一次兩次是這樣,幾百年都是這樣,歐洲人和馬林人就對這種情況進行了研究。
最后得出了結論,馬林人之所以抵抗天花比歐洲人強,主要是因為馬林的牛多。
這是因為,在英國也好,法國也好,凡是家里養的有牛,得天花的幾率就小。
特別是那些擠奶工家庭,大部分孩子都能健康成長。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
而朱瞻基知道啊,因為他們長期跟牛接觸,牛痘的病毒他們已經習慣,而又了牛痘病毒的抗體,就也對天花有了抗體。
所以在馬林的時候,朱瞻基就跟劉承徽就這個問題進行了討論,回到大明以后,就讓中和子進行這方面的研究。
提取牛痘進行研究,對中和子這個醫術高深的老道來說,等于為他開啟了一扇門。不過,如何進行病毒提取,他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如果大明現在直接用牛痘的漿液來感染,是非常危險的,特別是小孩子。
劉承徽垂首說道:“看到如此可愛的孩子,妾身恨不得將一切都給他,但是卻又愛也不敢愛。一想到他可能沒等長大就出現意外,妾身就忍不住惶恐。”
朱瞻基看出她雖然是演習,但是未免沒有真情流露。只不過,她現在這樣說,更多的恐怕還是為了試探。
朱瞻基用手逗了一下孩子的臉蛋,他閉著眼睛,小嘴動了動。
朱瞻基收回了目光,這才說道:“你恐怕是不解我為何讓藍良娣參與進去,生怕藍良娣搶了你的祖師吧?”
劉承徽連忙坐直了身體,想要跪下來,卻又作勢腹疼,歪倒了下去。
雖然是作戲,但是朱瞻基還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對著那個宮女揮了揮手。“我跟承徽有話要說,你們都出去吧。”
所有人都立即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李亮一人守在門口。
朱瞻基這才望著有些惶恐的劉承徽說道:“這話我今日只跟你說一次,今后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演戲,孤的眼睛還能分辨黑白是非。
藍良娣跟你們不同,她是斗姆娘娘轉世,得到斗姆娘娘在醫術和相關方面的技術傳授,所以,孤才允許她在宮外行事。
但是因為得到斗姆娘娘的青睞,藍良娣也沒有爭位之想,一個太孫妃,一個皇后的位置,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也跟我出過海,知道海外是什么樣的。等孩子大了,海外的開發也有了基礎,封疆海外未必就比在國內差。
藍良娣就想的開,一個太子的位置,一個皇帝的位置,未必就是真的好,我希望你今后也要這么想。
還有,我知道你有心在那些異域女子里面建立勢力,其實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只要守規矩,孤就是你最大的靠山,也會一直是你最大的靠山。
如果失去了孤的信任與歡心,即便是皇后,也不是不能變的,何況是太子呢?你要想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要一葉障目。”
朱瞻基掂著她的下巴,讓她不能躲避自己的眼神。“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有你在身邊,我能省心不少,也甚是喜歡你。但是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做出錯誤的事情來。”
劉承徽這才不自在地說道:“妾身只是看藍良娣竟然能隨意出入宮門,這才想的太多。請殿下相信妾身,妾身真的對太孫妃的位置不敢妄想。”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就對了。藍良娣只是個開始,她對皇家醫院并沒有心思去管,等時機成熟,以后這皇家醫院,我可以交給你來打理,今后,也會給這個孩子分一片富足的江山。”
劉承徽伸手拉住了朱瞻基的衣袖,輕聲說道:“是妾身錯了,殿下就原諒妾身這一遭。”
朱瞻基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說道:“我本就沒有責怪你,又何來原諒一說。你也是關心則亂,好好想想,為何母妃與太孫妃就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呢?想明白了,你也就能想通了。你先好好歇著吧,等藍良娣弄出了合格的疫苗,我會先給孩子們用上的。”
教育了一番劉承徽,朱瞻基的心情很是愉悅。這個女人也是他的老婆里面少有白骨精女人,他現在只會嫌這樣的女人太少,不會嫌太多。
只要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扶持她們出來做事,遠比其他人更合適。
回到了興慶宮的主殿偏殿書房,桌面上又被放
了一大疊已經匯總好的情報和奏折。
劉萬帶著幾個小太監正在一本本地閱讀,然后匯總到一本冊子上面。
朱瞻基看了看李亮說道:“你現在是孤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天天跟在孤的身邊做一些小太監都能做的事,更不能不學無術。從明天開始,劉萬跟在孤的身邊,你給孤跟在王彥身邊,好好學學如何管理俗務,處理公務。”
劉萬聞言,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喜形于色的李亮,露出了一絲羨慕。
朱瞻基的身邊人,最大的勢力當然是金闊一系,孫林,劉萬都是他的徒弟。
而金闊因為是朱瞻基身邊最大的太監,所以他們這一系的勢力也就無人能擋。
李亮雖然是朱瞻基身邊最親近的太監,但是他完全是朱瞻基一直在保護著,不想身邊的人勢力失去平衡。
現在讓李亮去跟皇宮最大的太監學習處理公務,可不僅僅是給李亮一個學習的機會,更是將他作為以后的司禮監太監總管在培養了。
朱瞻基坐下看是看公文,劉萬沒有了什么事,就趁機來到了前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乘涼的金闊。
金闊卻笑了笑問道:“你認為殿下這樣安排是因為什么?”
劉萬不確定地問道:“平衡?”
金闊笑了笑說道:“我們一系的勢力太大,不是一件好事,就讓李亮去蹦跶吧。殿下高瞻遠矚,行事有度,我們只要做好份內事,就不會怕了他張狂。他要是真的得意忘形,那才正合我意了。”
“可是那王彥可是宮中第一大勢力啊!”
金闊笑道:“他再大的勢力,還不是要給殿下老老實實做事?不要計較這些,真要有我們的人逢迎他,就趁機踢出去,我們只要能踏踏實實做事的人。”
看到各地傳回來的關于秋闈的消息,朱瞻基忍不住在想,這一次的秋闈,不知道又能選出多少有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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