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那場車禍之后,馬致才痛定思痛,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火車的改進上。
從雕刻地球儀,到制作出大明第一臺車床,再到研究水車傳動的連接部分,馬致才已經是大明如今最頂尖的機械專家。
在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期,許多發明創造其實就是隔著一層窗戶紙,許多新技術的應用,主要就是一個思路問題。
但是馬致才不同,他有著豐富的經驗,加上朱瞻基的“引導”,讓他個人能達到的深度,遠遠超過了一般的發明家。
殿下說火車的車輪需要加大,那就加大。
殿下說火車的車輪需要聯動,那就研究聯動裝置。
他如今雖然掛名工部員外郎,但是實際上,他是下馬橋機械研究院的負責人,跟朱瞻基的私人專家一樣。
他現在對員外郎的身份并不重視,不要說一個員外郎了,就是做到工部尚書,又能怎么樣呢?
等殿下登基,他可就是皇上面前的機械專家,這個身份,遠比其他身份更讓人羨慕。
兩個月來,他積極與各個工坊的工匠們進行探討,解決研究中遇到的哥哥問題。
從冶煉工坊的純鋼水融化,到泥模,蠟模,鋼模的試驗。
光是鋼水中的氣泡問題,就困擾了馬致才和那些技師半個月的時間。
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鐵匠,提出了透氣設計,在磨具上多設計了兩個透氣孔,讓鋼水在進入模具的時候,能夠充分地透氣,這樣才解決了車輪鑄造中的氣泡。
原本只是一個直徑二十厘米的車輪,這樣的鑄件并不需要太精密的模具,就能得到強度足夠的車輪鑄件。
但是當車輪的直徑擴大了一倍半,重量增加了六七倍,這么大的精鋼鑄件,遠比銅鑄件需要解決的細節問題更多。
終于能夠鑄造出強度合格的車輪,加工的車床除了動力部分,車床,磨床的尺寸,夾具的尺寸,都要根據車輪的大小進行改進。
除了這些,還有火車的車輪連動部分,也需要好好地研究一番。
最開始的火車車廂車輪,因為不需要動力傳輸,所以就是一排輪子裝在車廂底部,架在鐵軌上。
這些車輪就跟后世礦車下面的小車輪一樣,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只能根據鐵軌變向。
但是現在小車輪改成了大車輪,朱瞻基又要求兩排同位置的車輪轉向的時候統一轉向,這樣可以增加車廂的穩定性。
這個技術因為不需要主動控制,只是一種被動的調整,所以只需要在車輪軸上給車輪加一個銜接部分,讓兩邊的車輪連接起來就好了。
這個技術不難,比車輪的制造要簡單的多了,也比車輪更早就設計好。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問題排除和解決,第二次試車被放在了八月十四,這也是為了迎接第二天的中秋節特意為之。
而朱瞻基這一日因為要接待從南洋蘇祿國過來的三王,從渤泥國來的黃元麗,黃元孫姐弟倆,并沒有能夠到下馬橋農莊親眼目睹火車的運行。
蘇祿國經過了三年的時間,東王巴都葛叭哈喇已經過世,在原本的歷史中,他是在到大明朝覲,返回蘇祿國的時候,死在了德州。
然后,他就被葬在德州,并且留下了后人守墓,融入了中華。
但是這一世,因為朱棣要去西洋,他們并沒有來大明朝覲,而朱棣前往西洋的途中,經過蘇祿的時候,東王就已經死了。
朱棣直接冊封了東王王子督馬含為新的東王,并且接納了蘇祿國的投誠。
這種接納,并不是單純的冊封了,而是接納蘇祿國成為大明的疆域,并且會向蘇祿國委派官員進行管理。
他們之所以愿意投誠,主要就是想和平下來,受到大明的保護,然后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大明接納他們以后,不僅要委派官員,而且要向他們輸出技術,幫助他們改善生活環境。
呂宋的改變他們都看在眼里,原本呂宋一年之中半年有大風,相比位于赤道旁邊寧靜的蘇祿國,是遠遠不如的。
可是如今的呂宋在許柴佬的帶領下,發展的越來越好,已經把蘇祿國遠遠拋在身后,所以他們現在有些急了。
在安排好國內的事務之后,三王連同他們的家人,乘坐內監的香料船,一起來到應天府請求支援。
而渤泥國又不同,他們在永樂七年就已經請求內附大明,當時的朱棣也同意了。
不過當時的老國王黃森屏死在了應天府,后面兩王相爭,打了幾年,后來才由心向大明的黃元孫,沙里夫阿里掌權。
黃元孫是一心想要歸附大明的,但是他的姐夫,也就是沙里夫阿里心有顧慮,拖到了現在。
朱棣經過渤泥國的時候,因為時間的原因,沒有逗留,這讓沙里夫阿里和黃元孫都有些恐慌。
他們隨后跟著艦隊一起到了星城請罪,但是朱棣的眼里并沒有他們,把他們推回給了朱瞻基。
渤泥國朱瞻基是一定要拿下的,光是為了那里的優質石油,朱瞻基也不會放過這個地方。
在整個東方,能夠出產優質輕質油的地方,并且易于開采和運輸,就只有渤泥國了。
在蘇門答臘島,有亞洲最大的油田之一,在西伯利亞,也有巨大的油田。但是不要說那些地方,即便是大慶,那里的石油抽出來了,能如何運輸?
只有渤泥國的石油質量最好,又是在海邊,不管是生產還是運輸都是最便利的。
對這兩個國家想要歸附大明,朱瞻基卻有些顧慮,主要原因不是別的,而是他們已經綠化。
阿拉伯人在八世紀發展起來以后,就開始綠化,特別是他們的國家被突厥人占領以后,隨著他們逃向東南亞,開始給東南亞染綠。
特別是最近一百年來,因為蒙元勢力的萎縮,他們的發展非常迅猛,朱瞻基三年前到東南亞,就已經發覺了這個嚴重的情況。
所以對待他們,絕對不能像對呂宋和星城一樣,直接給予優待,而是要有條件的幫助。
八月十四,朱瞻基在謹身殿內與他們磋商了一整天,表面上對他們很和氣,但是背后卻讓內閣制定嚴厲的宗教信仰政策,以此來應對他們的歸附。
你想要變成大明人,可以,但是必須要遵循我大明的習俗,那些綠教的條條框框全部都給我拋棄了。
否則的話,我大明即使要拉攏你,也只會有限的幫助。
不管是鐵器,造船,貿易,都要大打折扣。
在這個政策沒有制定出來之前,朱瞻基要晾一下他們。
但是他們并沒有發覺朱瞻基親熱背后的冷漠,因為他們已經被應天府的繁榮迷花了眼睛。
應天府這些年已經成為了大明的對外窗口,這個飛速發展的城市,讓每一個初次抵達的人都驚嘆不已。
就連那些其他地方的商人,士子來了應天府,都會迷失在這個花花世界,更別說這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夷人了。
街市上那琳瑯滿目的商品,各種各樣不知道用途的新奇玩意,還有那猶如奇跡一樣的工業區,無一不讓這些人仿佛來到了外星球,見識到大明的繁榮。
“眼下馬上就要過中秋,然后又是秋闈,諸位愛卿暫且在鴻臚寺的客舍里多住幾日,待到月末,孤在抽出時間來接見諸位。馬愛卿,你們鴻臚寺要款待好幾位國主,不可怠慢。”
“遵旨……”
幾位國主也都知道,朱瞻基想要拿出一套針對他們的政策,需要一段時間,半個月的時間能拿出來,已經是快的了。
他們紛紛喜氣洋洋地告辭,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街市上大買特買了。
待他們被送出謹身殿,朱瞻基才回頭跟解縉和蹇義說道:“南洋的問題在于宗教問題,我大明雖然不禁宗教,卻不能讓任何宗教有過大的影響力。所以,在這方面,必須要有嚴苛的制度。
當然,除了嚴苛的制度還不夠,更應該建立一套吸引民眾脫離宗教的機制。比如說,信仰綠教的百姓,就不能獲得大明的援助,在南洋開設的工坊,也不能招收信仰綠教的百姓。
針對這些國主,凡是信仰綠教,援助減半,并且嚴禁禮拜。”
蹇義沒有去過南洋,不了解那邊的情況,對朱瞻基的決定非常贊同。但是解縉很清楚南洋地區的百姓,幾乎大部分都信仰了綠教。
朱瞻基這樣的決定,肯定會遭受他們的抵制。
蘇祿國的三王之中,勢力最大的東王督馬含可以說是朱瞻基的人,另外兩王也翻不出水花。
可是渤泥國的蘇丹,也就是黃元麗的丈夫沙里夫阿里,他可是阿拉伯人,更早就是作為傳教士來的南洋。
他本來就因為信仰原因,一直對大明心有顧慮,這樣的政策,顯然是他不能接受的。
朱瞻基笑道:“無妨,把孤的意思透露給黃元孫,要是對方執迷不悟,孤不介意給黃元麗換個女婿,或者干脆讓黃元孫當唯一的國主。”
渤泥國不過是一個蕞爾小國,不要說西征大軍了,只是把駐扎在星城的那一支海軍艦隊派過去,就能直接平了他們。
中秋節的大朝會上,這一天沒有處理政事,而是廣邀各國使節,一同在奉天殿進行了一場世界各國大聯歡,慶祝中秋節。
下午,宮中舉行了各種慶祝,許久沒有出來的張貴妃,也讓后宮的幾臺戲班,給宮中的內侍,宮女,還有皇室成員表演了各種節目。
朱瞻基下午沒有參加慶祝,但是到了晚上,也是好好陪伴了一番自己的一幫孩子。
第二天中午下朝,吃過午飯,他就來到了下馬橋農莊,讓火車又進行了一番試驗。
這一次,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火車換了大車輪之后,穩定性增強了許多,坐在上面非常平穩,但是過彎的時候,因為減震的原因,側傾還有點嚴重。
但是這不是大問題,而是等他坐在了車上,發覺這個火車設計的太窄了。
在設計鐵軌的時候,朱瞻基要求的寬度是一米五,但是明代的一里大約是五百六十米,除于五百,一米就合后世的一米一。
也就是說,現在的鐵軌寬度,擱在后世,就有一米六五,屬于絕對的寬軌列車。
為什么設計這么寬,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后世根據西方來的列車寬度,在二十世紀末期,實際上就已經不能滿足運輸需求了。
火車剛發明的時候,鐵軌是以兩匹馬的寬度來確定的,根本沒有任何科學依據。
但是當鐵軌全面鋪開以后,想要改變,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說,后世的列車鐵軌寬度,是將錯就錯。
因為鐵軌是這樣設計,火車是這樣設計,包括隧道都是這樣設計,想要增加火車的寬度,需要將整個鐵路線進行改變。
但是火車運輸又不能停止,所以根本改不了。
這樣的寬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能夠應付使用的。可是科技在發展,工業在發展,后世造出了許多巨無霸的工業設備,根本不能用火車運輸。
舉個簡單的例子,水電站的發電機組,火箭的外殼,還有風力發電扇葉,這些都不能用鐵路運輸,只能通過汽車轉運。
朱瞻基前世出生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他懂事的時候,剛好的九十年代大發展時期。
當時的報紙,電視上經常就在討論火車寬度太窄,導致大型工業構件無法運輸的問題。當時許多人都曾建議,建設寬度兩米的超寬鐵軌。
兩米的寬度有些太夸張了,因為這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畢竟那樣的大型構件,并不是很多。
他那時候好奇,也研究過火車的軌距與運輸問題。發現不需要兩米的軌距,只需要一米六的軌距,實際上就能把火車的載重寬度,增加一米以上。
所以,朱瞻基在設計的時候,就要求馬致才按照一米五(實際一米六五)的寬度來建設鐵軌。
但是因為當時沒有說的太清楚,馬致才他們設計車廂的時候,竟然把車廂與鐵軌設計的一樣寬……
等朱瞻基坐了一圈,火車平穩地停了下來,朱瞻基提出了兩個要求。“諸位愛卿辛苦了,不過,孤坐了一圈,發現了兩個大問題,第一,是車廂太窄,這樣載貨,載人,都會少了許多。車廂的寬度,可以比鐵軌寬一米以上,按照孤的估計,即使車廂寬度三米以上,依舊能保持平穩。
其次,剎車系統用木材摩擦太危險,這樣遇到緊急情況,就不能及時停車。蒸汽機既然能供應動力,推動火車行走,自然也能供應動力,將車輪抱死。
所以,還要諸位愛卿同心協力,研究出相應的剎車系統來。”
馬致才躬身說道:“殿下,火車設計的太寬,就會太重,動力略有不足啊!”
“那就研究新型的蒸汽機,更大的蒸汽機,技術會發展,今后可能會造出一節車頭可以帶動幾十節車廂的火車,一次可以拉幾千人到千里之外。不能因為現在的動力,就把今后給疏忽了。任何設計,都應該具有前瞻性。”
馬致才連忙說道:“臣這就安排人手改進,……那就初步把車廂設計成三米?”
朱瞻基忍不住為他的死腦筋感到著急,不過他也知道馬致才的苦衷。他只敢按照朱瞻基的吩咐做事,否則的話,出了事故,他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后世的一米四的軌距,車廂的寬度就有三米,現在一米六五的寬度,車廂可以設計到三米五以上。
朱瞻基說道:“暫且按照三米五來設計車廂,我要能坐更多人,能裝更多貨。另外……”
他望向了負責鐵軌研究的工部主事賈聰說道:“雖然火車還沒有完全設計好,但是應天府的鐵軌建設,現在已經可以開始了。你與工部的應天府改造部門聯系,根據新的應天府的設計,進行鐵軌的鋪設。
在進行鋪設鐵軌的時候,要記得兩邊一共預留五米到六米的寬度。沿途還要設置好防護措施,不要讓不懂事的孩子們被車撞死。”
以現在的技術手段,當然也能建高架橋,但是耗費太大,沒有意義。
只要在鐵軌兩邊進行一些簡單的防護,比如兩邊砌一截能擋住車輪的矮墻,就能有效防護。至于那些自己找死的熊孩子,這是什么時候都避免不了的。
朱瞻基是想利用應天府的火車運行,積累經驗,為今后的國內鐵道建設做準備。這個有軌火車系統,以后注定會被電車取代。
在這邊的事務處理完,剛準備回去,遇到了孫嫻和藍煙聯袂而來。
藍煙這段時間一直忙著青霉素的培植,但是因為朱瞻基不允許她深入一線,其他人第一次沒有經驗,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能大量培植出青霉素菌。
產出了一點青霉素菌,沒有做幾次試驗,就已經沒有了。
看著藍煙有些憔悴的臉,朱瞻基忍不住說道:“這件事不要急,不要因為研究,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藍煙欲言又止,孫嫻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殿下,藍良娣精力不濟,可不是因為試驗,而是跟妾身一樣,又有喜了。”
朱瞻基楞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她懷孕了,那許多研究就要停下來了。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笑道:“這可是好事,以后你只做理論上的指導,一切讓其他人自己研究去。愛妃已經有五個月身孕了,怎么今日來農莊?”
“殿下將拼音交給妾身,如今已經基本整理出來了,今日來聽那些夷人評價。剛到農莊,就遇到了藍良娣暈厥,這才先把藍良娣押到殿下這里來,讓殿下好好管教,不要因為做事傷了胎氣。”
自從朱瞻基告訴孫嫻,藍煙是斗姆娘娘轉世,孫嫻對藍煙就格外客氣,在她面前也很少擺太孫妃的架子。
在親眼見到藍煙現在的高深莫測之后,她更是態度大變,對藍煙甚至稱得上親切了。
她很清楚,藍煙身上的神秘氣息越濃,對她就越沒有威脅,因為太子妃不會允許一個神婆成為后宮之主,威脅到她的地位。
藍煙也沒有宮斗的心思,注意力都放在了宮外,在后宮的存在感更低了。
所以,孫嫻現在喜歡她的很。一個僅次于自己身份的良娣,還有蜀王妃這樣的后臺,卻不會成為自己的威脅,只會成為臂助,讓她怎么能不喜歡?
朱瞻基瞪了一眼藍煙,讓她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才跟孫嫻說道:“愛妃讓那些夷人熟悉了之后,可以召見一下解師,他對這些更為精通。”
孫嫻點頭笑道:“不用你操心了。解家兩子如今在秋闈,等他們考完,就會來幫我。”
從最開始的阿拉伯數字,到標點符號,以及外國算學,都是解縉在推廣的。解禎期和解楨亮他們更能接受新的知識。
所以聽到孫嫻說已經有了安排,他就不再操心這方面的事情。
帶著藍煙上了馬車,藍煙才扭捏地趴在了朱瞻基的懷里撒嬌。“我是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才出現今天的意外,你就不要怪罪那些內侍,宮女了。”
朱瞻基伸手在她屁股輕輕打了一巴掌,說道:“要不是懷孕了,我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這個時代,只有子孫繁衍才是最大的事,你要是因為研究動了胎氣,母妃要是處罰你,我都說不上話。”
“知道了。”藍煙在他懷里揚起了小臉,說道:“我想要個兒子呢,以后你也要把他訓練的跟你一樣強壯。”
“一定會的!”
馬車還沒有入城,一陣喧鬧聲傳來,朱瞻基掀開了窗簾,看見兩個羽林衛的士兵跟劉萬說了些什么,劉萬快步跑了過來。
“殿下,夾江工業區那邊出事了,鋼鐵廠發生爆炸,死傷數十人。”
朱瞻基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在他的印象里,鋼鐵廠發生事故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爆炸……那里有爆炸的東西嗎?
“是什么爆炸了?”
劉萬也不知道,只能向那兩個報信的士兵招了招手,一問才知,是暖氣室爆炸了。
朱瞻基看了看時間,吩咐說道:“讓內監和工部負責人給我及時搶救傷員,派醫院的人過去。明日我要聽他們匯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