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大朝會的最后,朱瞻基接見的是孔家一行。
因為《國家與民族》的編撰,朱瞻基這次對孔家的人和藹了許多,不僅和聲和氣地接見了他們,還給孔彥縉恢復了衍圣公的爵位。
孔家能按照朱瞻基的意思,從儒家經典,周易里面用古文典意衍伸出國家與民族的理論,主要原因就是為了恢復爵位。
朱瞻基現在還用的上孔家,自然不介意給他們一點甜頭。
他們畢竟是圣人之后,從他們口中說出的話,具有權威性。這一點,就是大明第一才子解縉都比不上的。
他們編出來的《國家與民族》一書,這次一經刊印,就會成為整個大明的理論思想指導,這份功勞,比打了一個大勝仗,征服一個國家都要大。
今后,不管是誰,如果是本民族內部的紛爭也就算了,要是再有異族入侵,恐怕沒有人敢在投靠敵人。
這個時代的人,比后世更加單純,也比后世更加純粹。
在沒有民族大義的時候,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為了家族投靠異族,但是有了理論思想的指導,人們就會被這種道德禮儀限制住。
只要沒有漢奸,中華民族,永遠不會被一個異族征服。
而這次善待孔家,也讓朱瞻基在士林中的名聲好了許多。
今年五月,朱瞻基直接瓦解孔家,雖然沒有什么反彈,但是這對他的名聲影響并不好。
孔夫子在這個時代的聲望,可要比后世高的多,幾乎所有讀書人,都自認是孔氏門徒。
雖然孔夫子是孔夫子,孔家是孔家,但是在許多人的眼里,善待孔家也就是尊重讀書人。
初一的大朝會結束,這才代表一年的新春開始,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進入了走親訪友的程序。
宮中今年也開放了門禁,不僅是朱瞻基的這些后妃,就連朱棣和朱高熾的妃子們,早先也都接到了通知,可以在初一到十五之間,接見自己的親眷。
這件事對朱瞻基來說,影響不大,因為他的妃子們年紀都小。有了孩子的,牽掛都在孩子身上,沒有孩子的,都在考慮站穩腳跟。
而像朱棣的那些妃子,許多都入宮二十年了,難得被允許接見親人,如今都對朱瞻基感激不盡。
正月初六的大朝會,代表一年的開始。
這一天,朱瞻基頒布了兩個法令,正式立法。宣布了大明從今之后廢除裹腳,不管是任何形式的裹腳,都是違法。
而第二個法令,則是廢除了殉葬制度。今后不管是皇族,文武百官,還是平民百姓,今后都不允許逼人殉葬。
第一條法令因為朱瞻基之前在蹴鞠大賽開幕式上,就曾經提出過,所以大部分百姓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第二條法令朱瞻基此前從來沒有聲張過,這條法令一出,宮中諸妃對朱瞻基的印象更加好了。
宮中的這些妃子,大部分都一無所出。她們不得朱棣,朱高熾的寵愛,對他們也沒有多深的感情。
即便是這樣,如果朱棣,朱高熾去世,她們也要殉葬。
沒有人不想活著,大部分女人都不想殉葬,如今朱瞻基廢除了殉葬制度,她們如何不感恩戴德!
朱瞻基這些時日除了必要的應酬,也一直在忙著接見后妃的親族。
他這個女婿當的格外輕松,這些個丈母娘,老丈人可沒有后世的張揚,相反把女兒嫁給了朱瞻基,還要對朱瞻基叩拜。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認為這是極大的榮耀。
朱瞻基抽一點時間接見他們,對自己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但是他們卻能感動之極。
他們也都竭盡所能,給自己的女兒送來了重禮,不過朱瞻基吩咐了下去,除了必要的禮物,大部分禮物都退了回去。
不僅如此,每個后妃一視同仁,由內監出面,全部都準備了一份回禮,讓他們滿載而歸。
廢除殉葬,整個皇宮的氣氛登時好了許多,朱高熾的那些妃子們也都松了一口氣。
朱棣的身體還好,但是朱高熾幾次病危,他的妃子們個個提心吊膽,生怕朱高熾一去,她們就要陪葬。
現在,她們不用擔心了。
這條法令讓朱高熾是有些不悅的,初六的晚上,還特意讓何純叫了朱瞻基到文華殿說話。
一見面,他就質問道:“如此大事,你不跟你皇祖商議,也不跟我說一聲,就直接頒令!”
雖然在后世被稱作仁宗,但是朱高熾還是有著這個時代人的典型思想。
朱瞻基只是答道:“誰人不是爹生娘養,又怎舍得因夫君過世,就被逼殉葬?何況孩兒只是不讓被逼殉葬,若有女眷自愿殉葬,孩兒也是不管的。”
大明初期,百姓是很少殉葬的。甚至為了提高人口,婦人年不過三十,朝廷還要另安排他嫁。
這個時代,是不流行什么貞節牌坊的,那要到明朝后期,人口進入爆炸階段,人多地少了,才會流行開來。
聽到朱瞻基的回答,朱高熾嘆了口氣。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兒子已經成長了起來,甚至比他自己做的更好。
除了父親的身份,他在這個兒子面前沒有了任何優勢。但是父親的架子也不能經常擺,畢竟朱瞻基是監國太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若是傷了這個兒子的面子,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已經能感覺到整個內監,京衛對他的軟禁,雖然這是朱棣安排的,但是若沒有朱瞻基的允許,也不會一直監管的這么嚴格。
楊溥被從大牢中放出,但是至今未能進宮一見。不用想,就能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朱高熾也心塞,這是自己的兒子啊,但是為了權力,也六親不認了。
他很清楚在權力面前,父子親情都要往后排,但是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還是讓他很難過。
“楊溥年前就給我來了信,他跟隨了為父十幾年,我想要見見他。”
朱瞻基當然知道這件事,信里寫了什么他都清清楚楚。
楊溥有才華,文采過人,但是也僅僅如此。朱瞻基不讓他進宮,不是怕他會鬧出什么事來,只是為了不給朱高熾希望。
所以他回答說道:“孩兒已經知道此事,過了十五,父王去別院休養,定會讓他相隨。”
朱高熾盯著朱瞻基的眼睛問道:“難道現在不能見嗎?我是你的父親啊!”
朱瞻基嘆了口氣,坦然看著朱高熾道:“父王,問題不在于你見不見他,而在于這件事背后的意義。孩兒從來沒有軟禁父王的意思,只是不想父王弄出一些是非,讓他人離間了我們父子感情。”
朱高熾苦笑了一下,轉身睡向床榻的里側。“你去吧,何至如此啊……”
“父王好生安歇,明日孩兒就讓楊溥進宮。”
聽到朱瞻基的腳步聲離去,朱高熾才轉過了身體,躺在榻上,望著屋頂發呆。
雖然看似自己贏了,但是既然朱瞻基已經把話說開了,那他就絕對不敢有任何動作。
因為他不敢對自己怎么樣,但是今日能把楊溥放出來,明日也能把他再關進去。
何純看著躺在床上的朱高熾,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但是,朱高熾卻沒有忘記他,開口說道:“讓淑妃和麗妃來給孤按按,睡的久了,身上乏的厲害。”
何純輕應了一聲,悄然出了屋。他知道朱高熾這是心里不痛快了,又想在女人身上尋找一些存在感。
但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受得了嗎?
朱瞻基出了偏殿,張氏就讓身邊的太監郭大使叫住了他。跟著郭大使來到后殿,張氏今日也接見了不少夫人女眷,此時讓人幫她按著身體。
朱瞻基進來問安,她就打發了其他人離去,坐起身來,讓朱瞻基坐到了床邊。“你父親又叫你過去做甚?”
“可能因為孩兒廢除了殉葬,他心里有些不痛快,找孩兒說了幾句。”
張氏對殉葬并沒有擔憂,身為以后的皇太后,后宮的女人死完了,也輪不到她殉葬。
聽了朱瞻基的話,她又看了看朱瞻基的臉色,才說道:“你父親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個。自上古以來,上千年了,都沒有殉葬制,瞻基你廢除,這是做了好事。”
朱瞻基笑道:“孩兒倒是沒有想那么遠,只是不愿意宮中女眷人心惶惶。她們不用擔憂了,這宮里的笑聲也會多了許多。”
張氏點了點頭,又說道:“我今日見了夏國公夫人,她如今年歲大了,日子反倒過的不順心了。”
朱瞻基皺了皺眉頭,問道:“孩兒倒是沒有聽說到什么不諧啊,怎么回事兒?”
夏國公夫人是已經過世的夏國公顧成的老妻,顧成因功世襲鎮遠侯,追封夏國公。
他們一家也算是滿門忠烈,一家八個兒子,被建文帝殺了四個,還有一個戰場上送命。
如今還活了三個兒子,不過繼承家族勛爵的是長孫顧興祖,如今也是第四艦隊的主帥。
張氏說道:“顧興祖不在京城,三個兒子越大越不省心,各個小心思都不少。雖然夏國公夫人沒有明說,但是也能看出來她心里不暢快,想不顧年老,去廣州灣投靠大孫子。”
“顧興祖如今人在西洋,也不在廣州灣,何況怎能讓一個八旬婦人這個時候出遠門。這件事孩兒會關注一下……”
張氏點了點頭說道:“當初你允炆叔一下子殺了她四個兒子,我當時跟你祖母接見了她,她都沒有掉一滴淚,今日反倒是老淚連連。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也不要大動干戈,看看發生了什么事,幫老夫人解決后顧之憂。”
朱瞻基本來就有心整頓京城勛貴,留鄭能在京,就是想讓他幫自己處理這件事。
如今吏治清明,封賞又足,武將勛貴家族大都沒有吃空餉的惡習。
但是京城勛貴們大部分已經過了三代,三代的浮華生活,養出了不少紈绔子弟。
這些人大錯不敢犯,小錯卻不斷。
原來顧佐在應天府尹任上,秉公執法,懲治了不少勛貴子弟。
如今趙羾接替了他的位置,趙羾領軍作戰還行,這治安管理不是他所長。
雖然朱瞻基沒有專門關注,但是有不少情報來源,很清楚京城的風氣不如以前。
這其中,這些勛貴子弟就是主要原因。
朱瞻基想要借機懲治一番,然后都發配軍中訓練。等朱棣回歸,大移民開始,就把他們都送到海外去。
這征略海外,對有理想的年輕人是美差,但是對這些紈绔子弟可就要命了。
朱瞻基也不可能在羽翼未豐的時候自己拆自己的臺,畢竟軍隊的穩定最重要,他不能一下子把勛貴階級得罪完。
這件事就是要做,也要講究策略,循序漸進。
回了興慶宮,朱瞻基就讓孫林安排人去了解一下鎮遠侯府發生了什么事。
這件事內監,咨情司的情報網是比不上錦衣衛的。京城各府,都有錦衣衛的暗線。
第二天,楊章德就把情報送到了朱瞻基的案頭。
當初顧家長子顧統做到了普定衛指揮使,因為顧成投靠朱棣,他們被朱允炆所殺。
現在還剩下的三個兒子,是當初的幼子。
這些年來,他們也都蒙了父蔭,一個個都掛名在五軍都督府,領一份錢糧。
相比上面死去的五個哥哥,他們就是典型的紈绔子弟,特別是在顧成死了之后,一個個都成家立業,分府別居,有了小算計。
他們倒是沒有大惡,關鍵是看中了顧家留下的家產。顧興祖不在京城,這個爵位他們是不能指望了,想要點銀子倒也說的過去。
但是為了銀子,三兄弟鬧的不可開交,鬧的老母親到宮中告狀,這就說不過去了。
“殿下,這顧家老七就在我錦衣衛掛了個空銜,想要對付他們,就是一句話的事。”
朱瞻基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懲治他們的事兒,而是要借他們這件事,如何整治京城勛貴中的那些米蟲。大明不能養閑人,也不能讓他們躺在祖輩的功勞簿上無所事事。”
“那……”楊章德不是一個謀將,給不出更好的意見了。
朱瞻基跟金闊說道:“這兩天你去牛首山,讓朱勇安排一處營寨,要大一點。如今這京城勛貴家族,凡是沒有正當司職的,孤準備全部扔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