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朝的古六歷,即黃帝歷、顓頊歷、夏歷、殷歷、周歷、魯歷。除黃帝歷外,其他五歷因各自計法缺陷,已逐漸摒棄。根據皇帝天干地支紀年,今年是黃帝歷4115年。”
欽天監屬官湯宇難得有在朱瞻基面前露臉的機會,今日艦隊上下官員匯聚一堂,讓他忍不住激動,將黃帝紀年詳細分解了一遍。
朱瞻基跟他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望著面前眾人說道:“我大明年歷計法,因一直隨著帝位更迭,顯得有些混亂。連我這個太孫經常都搞不清年份,更何況普通百姓,蠻夷邊民。故此,為我大明大一統之聲望,為確定我大明天朝上國之地位,孤欲從今后開始,將黃帝天干地支紀年與帝位紀年共同應用,讓蠻夷之國,也能沐浴我大明榮耀。”
那些武將倒不在乎什么紀年,他們也不理解朱瞻基為何召集眾人,卻首先拿出這樣一個議題。
但是金純與解縉卻很清楚這樣做的意義,如今不管大明也好,東瀛,南洋蕞爾小國也罷,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紀年標準,往往都是根據在位國君的年號來計算。
這樣的計法,對他們來說容易計算,因為每個儒生從學儒開始,首先要學的就是記住從三皇五帝開始的各位皇帝。
但是老百姓不會算啊,不要說這蠻夷之地了,就算在大明的鄉村,大部分人也不懂這天干地支紀年,二十四節氣的由來。
金純有些擔心地長揖說道:“殿下,這天干地支紀年之確定,需要陛下欽點。我大明如今實行大統歷,這可是太祖親自確定,貿然更改,實為不妥。”
朱瞻基當然知道歷法乃是國之重器,每一任皇帝的登基,去位,那都是國家最重要的事。
確定紀年,是需要滿朝文武與皇帝多番切磋,才能確定下來的。
自己一個太孫,突然提出要按黃帝歷紀年來通告蠻夷諸國,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是朱瞻基一開始是真的疏忽了這個事情,一直到最近跟西域商人問起歐洲發生的大事,才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中國古代在明朝以前,幾乎每隔幾個皇帝,就要重新計算歷法一次,根據湯宇粗略統計,三皇五帝到秦朝統一之前,大多實行古六歷,從秦皇到朱元璋建立大明,歷朝歷代供更改了歷法近五十次。特別是唐宋時期,幾乎每個皇帝登基,都要更改歷法。
朱元璋建立大明,洪武十七年設觀象臺于南京雞鳴山﹐令博士元統修歷﹐仍以《大統》為名﹐而積分全襲元代《授時》法數﹐惟去其歲實消長而已。其后因推算日食不準確﹐治歷者紛進新歷﹐要求改制﹐但明朝一直沿用《大統歷》。
朱瞻基現在提出用黃帝歷紀年來對外宣傳,實乃大逆不道。
但是朱瞻基并不是要修改歷法,只是在對外宣傳的時候,以黃帝歷紀年來告訴世人,今年是哪一年。
他可不想把那個耶穌誕生的年份當做公元紀年,而且西歷紀年雖然每年的長短相差不大,實際上除了算法簡單,毫無作用。
農歷卻完全不一樣,根據天干地支的計法,通過閏月來調整年份,不僅可以算出來每年的二十四節氣,讓農民知道何時種田,更能算出每年的日食月食,哈雷彗星抵達的準確時間等。
朱瞻基開始也不相信這些,但是了解越多,對老祖宗留下的財富才越覺得寶貴。
當然,公歷并不是一無是處。公歷是陽歷,是根據太陽公轉計算。
農歷是陰歷,是根據月亮變化計算,兩種方法各有千秋,能形成有效互補。
但是因為那位大炮在1912年提出了全面西化,向西方看齊,與世界接軌。
導致了在清朝結束之后,全面采用西方紀年。
一個宗教份子的出生年份,成為了一個東方古國的紀年計法,想想還真是滑稽。
而實際上,公歷其實原本是從儒略歷更改過來的,紀年的起始時間也不是現在這個時間,而是從公元前45年就開始計算了。
當儒略凱撒第三次任執政官時,指定以埃及天文學家索西琴尼為首的一批天文學家制定新歷,這就是儒略歷。
但是后來羅馬帝國衰落,神權興起,所以紀年變成了耶穌誕生年開始。
對一個農業大國來說,拋棄了農歷紀年,讓老百姓根本無所適從。所以最后把農歷的這一套又撿了起來,用了雙紀年法。
現在這個時代,除了少數幾個國家實行陽歷,大部分國家都還是各自按照自己國家和民族的紀年計算。
但是朱瞻基并不愿意讓耶穌歷興起,所以在看到歐洲如今混亂的紀年之后,才想起了把黃帝歷推行到歐洲來。
朱瞻基笑道:“尚書過慮了,孤并不修改歷法,只遵循紀年。我大明雖然如今實行大統歷,但是黃帝歷紀年也一直沒變。如今我們對外宣傳,以黃帝歷加上帝位年昭告,讓西域人也知道我大明的歷史。”
解縉很清楚朱瞻基的為人,做事從來都帶著很重的目的性,但是這件事,他卻看不到朱瞻基的目的。
如果沒有好處,朱瞻基為什么要犯這樣的機會呢?他忍不住問道:“殿下明知此事犯忌,為何執意如此?”
朱瞻基笑道:“孤也是最近才考慮到這個問題,如今西域大食人采用穆罕默德歷,這是一種陰歷,與我大明計法相差不大,但是他們的紀年才八百年,而極西之地,采用公歷,與我大明歷相差甚遠,至今也不過一千四百年。
如果只以大統歷向他們展示,豈不是說我大明歷史還不如他們悠久?而實際上呢?我華夏紀年從黃帝開始,至今已經四千多年。”
這一下,眾人都明白了過來,朱瞻基不是要修改歷法,只是不想在西域人面前丟了面子。
只要不改歷法,僅僅只是以黃帝歷宣傳紀年,這雖然有些不妥,卻也不會讓朱棣忌諱。
所以眾人只是猶豫了一番,接受了朱瞻基的意見,在今后對西域各國的國書中,以黃帝歷紀年為準。
當然,他們也不敢丟掉如今的大明年份,肯定還要綴上永樂十五年這樣的時間。
這個時候,李亮說道:“既然此事已定,下面進行下一個議題,我大明的對外宣傳國名……”
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戰鼓聲,聲音三長兩短,這是有什么新的發現了。
一時之間,沒有誰開口說話,眾人都等著傳令兵的最新消息。
不一會兒,一個響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殿下,前軍緊急回稟,發現了一座大型城市,還是大食人的城市!”
所有人都一陣興奮,能在萬里之外還發現大食人的城市,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有城市就代表有文明,有文明,就代表有大型貿易。
鄭和看了一眼朱瞻基,輕聲說道:“殿下,莫不是那些商人上次說的馬林王國到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的,這也代表,我們的目的地快到了。”
馬林王國,就是指后世的摩洛哥。阿拉伯人八世紀的時候,從埃及一路向西,并且占領北非,將黑人全部驅逐到了非洲中部。
在此后,阿拉伯人從游牧民族逐漸定居下來,建立了幾個王朝,如今統治這片土地的就是馬林王國。
幾萬里的行程眼看終于要抵達了,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奮了起來。
朱瞻基也同樣興奮,后世只需要十個小時的時間,他就能坐自己的專機從新加坡到西班牙,但在這個時代,十個小時的旅程變成了七個月。
雖然遠渡重洋聽起來似乎很浪漫,很勇敢,但是真的在船上煎熬七個月,才知道有多受罪。
他扭頭問道:“如今維度是多少?”
一個羽林衛學的執勤士兵說道:“回稟殿下,是北緯三十度左右。”
朱瞻基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這個維度有哪個城市,興趣大起,說道:“那我們就出去看看,二十多里的行程,現在順風,半個時辰就到了。”
他們剛到了甲板上,前面的船只又在傳遞消息,朱瞻基接過了一個望遠鏡,望著前面船只傳回來的旗語。
大明艦隊的旗語,都是他改的后世旗語,所以很快就明白了海邊只是一個小鎮,人口大約有兩萬人。
不一會兒,一艘傳令船就帶著詳細的信息來到了旗艦上。
前軍已經登陸與小鎮上的人進行了初步接觸,這里叫阿加迪爾,是馬林王國在南方的一個小城。
這里因為人口不算多,并不是一個合適的貿易點,向北四百里,才是他們的都城安法。
現在前軍詢問,是在這里暫留,還是直接前往都城與他們接觸。
朱瞻基想了想說道:“前軍繼續探索,留下幾艘商船交易,派出前鋒營盡快抵達安法,與對方初步接觸,中軍直接前往他們的都城。”
安法就是后世的卡薩布蘭卡,既然那里還是馬林的都城,那就說明葡萄牙人還沒有展開他們的大航海時代。
因為朱瞻基知道摩洛哥的首都一直是拉巴特,但是拉巴特成為首都,是因為葡萄牙人在最開始的殖民戰爭時期,將安法夷為平地,才讓拉巴特成為了首都。
如今安法還在,那么朱瞻基就要斬斷葡萄牙人伸向馬林王國的手,這不是為了幫助馬林,而是要限制葡萄牙人的向外征伐之心。
大航海時代,可是從葡萄牙開始的啊。
艦隊繼續一路北行,船借風勢,四百里的行程不過一日夜的時間,就已經走完。
岸上的城市已經映入了朱瞻基的視野,無數人影呆立岸邊,從望遠鏡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臉上露出著震驚的神色。
是的,大明這遮天蔽日的艦隊,能夠讓所有人為之恐懼。
昨日,當五艘與西洋軍艦完全不同的艦船抵達安法水域,就已經讓馬林人為之震驚,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除了那些歐洲人,竟然還有另外一個文明。
而且這個文明看起來是那么的強大,有著如今雄壯的軍艦,紀律嚴明的士兵,還有著規整的儀容。
他們的官員溫文爾雅,望向他們的神色自矜卻又從容。馬林的國主阿布·賽義德·奧斯曼三世感覺,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野蠻人。
他們是從哪里過來?這個大明究竟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但是,沒有想到這五艘艦船竟然還不是他們的全部,僅僅只是一支前鋒營。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他們拒絕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告訴他,他們帶著誠意與和平而來,并且愿意跟他們貿易。
他們也送上了禮物,奧斯曼三世原本并沒有在意,可是當他看到那柔軟如肌膚的絲綢,清香撲鼻的茶葉,精美的可以當藝術品的瓷器,還有那鬼比黃金的香料,他第一次失態了。
他記起小時候聽說過的一個傳說,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富裕的流油的國家,那是一個強大無比的文明,曾經的大食人就是依靠他們才發展起來的。
但是后來突厥人出現了,蒙元人出現了,那個國家卻從來沒有過。
他以為這些只是傳說,因為不管是突厥人還是蒙元人,都帶來了瓷器和茶葉,還有精美的絲綢。
許多跟他一樣的人都以為那個國家并不存在,那些東西是突厥人,或者是蒙元人生產出來的。
他們雖然帶來了精美的瓷器,柔軟的絲綢,但是同時帶來了戰爭與死亡。
沒有人再去奢望那些東西,反而害怕會成為蒙元人征伐的目標。
雖然奧斯曼三世并沒有經歷過蒙元人的威脅,因為馬林距離蒙元太遙遠了。但是他不止一次聽說過蒙元人的暴虐,當時的圣城都差點落入蒙元人和突厥人的魔掌。
但是現在,他知道了,傳說并不是虛構的,而是真實的。
奧斯曼三世熱情款待了這個叫大明的國家的使者,還拿出重金賄賂了擔任翻譯的通事。
但是這些通事都是大明在忽魯謨斯招收的,他們只知道大明來自遙遠的東方,對這個大明卻一無所知。
他們還告訴了奧斯曼三世一個恐慌的消息,對方的艦隊可不僅僅是幾條船,幾十條船而是上千條船。
雖然這次只有六百多艘船來到這里,但是六百多條船也是讓奧斯曼三世無法想象的存在。
他們馬林,雖然也有六百條船,不過大多只是在海邊打漁的小船。真正的軍艦和兩百噸以上的貨船,只有不到一百艘。
但是這些通事又告訴他,大明人性格溫和,只要不跟大明敵對,他們就不會視之為敵。
但是只要敢跟大明作對,他們大軍就會將敵人碾碎。他們告訴他,就在半年前,曾經搶奪了巴格達的帖木兒國,兩百多條船組成的艦隊,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被消滅了。
所以第二天,奧斯曼三世膽戰心驚地率領著國內的文武大臣來到了海邊,親自來迎接來自大明的皇帝陛下的孫子。
據說,他們喜歡看到所有人要跪在他們的面前。
幸虧來自大明的使者也寬容地允許他們不需要跪,因為他們不是敵人,也不是自己人。
奧斯曼三世還托通事轉告,他們馬林愿意當大明的朋友。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只是嗤笑了一下,并沒有回答他。但是態度之間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想當大明的朋友,他似乎還有些不夠格。
他的心里還氣惱無比,一個小小的使者,竟然敢輕視他一個國王。
但是,當他在海上看到一艘又一艘的巨大戰艦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他真的恐懼了。
如此強大的實力,他這個小小的馬林國主,似乎真的不夠資格啊!
有了通事的承諾,他才敢膽戰心驚地等候在岸邊,但是已經忍不住雙腿顫抖。
而他的國民們,看到一眼看不到邊的艦隊,遮天蔽日地逼近的時候,一個個就更恐懼了。
還是因為他這個國王在這里,那些國民才沒有逃跑。
那些北方的野蠻人,他們每次一直有一兩艘船來,都要在沿海騷擾一番,搶劫一些財貨才肯離開。
這個大明如此強大,他們真的是帶著和平而來嗎?
從一大早,他們就看到了艦隊出現在視野里,很快就有船只開始靠岸。
那些人抵達了碼頭,就將那里封鎖了起來,有幾個看熱鬧的百姓不想離開,卻被他們用皮鞭抽了一頓。
但是對方并沒有肆意殺人,也讓所有人知道,這些人并不殘虐。
奧斯曼三世的心也安穩了一點,派出了自己的衛隊隊長,幫那些大明人將碼頭那里清理了出來。
然后,那些大明人的小船就開始在港口周邊測量水深。
但是馬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碼頭上的動靜吸引住了,那些預先登陸的大明人從船上卸下來一架像一個宮殿一樣大的房子,拼裝起來他們才知道,原來那是一輛馬車。
如此大的馬車,就連奧斯曼三世都想靠近去一觀究竟,但是卻被使者攔住了。他們讓國君稍等,要等到他們尊貴的殿下抵達了,自然會安排他去近前。
然后,他們在碼頭上鋪上了來自波斯的純羊毛地毯,這可不是平民使用的毛氈,而是連他都舍不得用的羊毛地毯啊,現在就這樣撲在港口的土地上!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向使者詢問道:“閣下,為什么要把珍貴的地毯鋪在泥地上?”
擔任使者的是禮部員外郎曹軼,擔任他副手的則是解禎期。曹軼不愿意跟渾身臭烘烘的通事說話,一直自命清高地站在一邊。
但是解禎期倒沒有這種顧慮,與幾個通事都相處的非常融洽。以至于奧斯曼三世還以為解禎期這個年輕人是正牌使者。
解禎期自矜地微笑道:“我們的皇太孫殿下是天底下最尊重的人,任何珍貴的東西,都不能襯托他的偉大。地毯雖然珍貴,但是這種規格才符合殿下的身份。”
幾個通事將解禎期的話翻譯了過去,奧斯曼三世對這個太孫殿下更好奇了。
快到午時的時候,以安法港口的碼頭為中心,密密麻麻的艦隊終于集結了起來。他們排成了一個扇形,中間留出了一個巨大通道。
然后,朱瞻基的旗艦沿著通道緩緩地靠近了碼頭,但是因為港口的水深有限,旗艦六米多的吃水并不能靠岸。
朱瞻基的巨大的旗艦靠近了,讓無數人發出了陣陣驚嘆聲。只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巨艦,比他們最大的艦船還要大十倍以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根本不能相信人類能夠造出如此大的巨艦。
那些在馬油執勤的馬林衛士,看到如此大的巨艦,膽小的都已經跪了下來禱告。在他們眼里,這就是神跡。
旗艦兩個重達三千斤的巨錨被絞盤放下,穩定住了艦體。隨后,十多艘平底沙船在指揮人員的安排下,一艘一艘插了進來,形成了一座浮橋。
所有的船只經過了連接,固定,在船體的甲板上鋪出了一條通道。
僅僅為了登陸,就耗費如此大的功夫,也讓馬林人們見識到了來人的尊貴。
就在這個時候,旗艦上面的皇家龍旗緩緩下降,響起了巨大鼓樂聲,隨著旗艦上的鼓樂響起,所有的船上面鑼鼓全部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當視野里的幾百艘船上,所有的鑼鼓都響起來的時候,這有韻律的重低音讓不少人渾身發麻,小便失禁。
幾乎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問,這個大明究竟有多強大啊!
龍旗降下,太孫旗也降下,船上的鼓樂聲也停了下來。一隊盔甲鮮明的衛兵分列成四個隊列,在碼頭的道路兩邊延伸出來,碼頭上的鼓樂響了起來。
太孫儀仗終于擺了出來,而身穿龍袍,頭戴冠冕的朱瞻基也終于下船,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個時候,解禎期才讓通事告訴了奧斯曼三世,現在可以去碼頭迎接太孫殿下了。
奧斯曼三世已經完全麻木了,開始的時候對大明使者如此傲慢還有一些憤怒,但是現在,他完全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滿。
這樣的氣派,是他這個國王都從來沒有想像過的。
相差的太遠,他已經不敢比較了。
他終于看到了那個被譽為天下最尊貴之人的太孫殿下,即便在身材高大的閃族人里面,這位太孫殿下也顯得非常高大,與普遍比他們矮小的東方人差距就更大了。
對方留著跟他們差不多的大胡子,卻沒有任由胡子亂長,而是修理的整整齊齊,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圖案。
他的頭頂戴著一頂船型的帽子,前后還垂著九串寶石,光是這一頂帽子,就價值連城。
而他身上從內到外,都是用最精美的絲綢做成的衣裳,上面還繡著威武的動物。
他不明白這么薄的絲綢,那些圖案是怎么繡上去的。
他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二十年前,他還步行八千里,前往圣城祭拜,不僅見到了勢力龐大的馬穆魯克王,還見到那些跟馬穆魯克王進行貿易的羅馬人。
但是沒有一個貴族,能夠有如此奢侈的打扮。如果對方愿意,他愿意用一座城池來換取對方的帽子。
那精美的寶石,是多么的耀眼啊!
一個紅衣中年人跟在太孫的身后,他身上的服飾也讓奧斯曼三世贊嘆不已,可以看得出來,紅衣男子只是太孫的隨從,但是一個隨從的服飾,就比他這個國王還要精美。
更讓他有些疑惑的是,對方為什么不長胡子呢?
沒等他想明白,對方沿著精美的地毯已經走到了像一個宮殿一樣的馬車前面。這個時候,大明使者提醒了一句,他才清醒過來,連忙上前問好。
讓奧斯曼三世意外的是,跟在太孫身邊的那個隨從,竟然也懂他們的語言。雖然語調跟他們有些差別,但是同為偉大先知確定的語言和文字,讓無論什么地方的子民都能聽懂安拉的教誨。
朱瞻基原本還想表現出一種溫和的態度,但是奧斯曼三世一到跟前,差點把他熏了個大跟頭。
對方恐怕有一年都沒有洗過澡,現在是九月這里的溫度有將近三十度,還是比較熱的。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熏人的味道,為了掩飾這些味道,他的身上又抹了許多香油,這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聞到就想嘔吐。
但是他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想拼命往朱瞻基的身邊湊。
還好跟在他身邊的鄭和知道朱瞻基愛潔,連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這味道,更不能讓他熏到了殿下。
鄭和擋在了朱瞻基的身前,跟他長揖了一下說道:“偉大的大明皇帝陛下長孫,尊貴的大明帝國皇太孫殿下,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前往西洋尋求拓展商路。今日路過貴國,欲與貴國進行貿易。鄙人乃使團副帥,大明帝國滇國公鄭和,向國王陛下問好!”
奧斯曼三世楞了一下,才連忙問道:“滇國公是什么職位?”
“滇國公是大明帝國的公爵,與西洋諸國的公國國主,大國公爵乃是同一等級。”
奧斯曼三世這一下明白了過來,知道對方跟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持平,雖然對方只是公爵,自己是國君,但是一個如此強大的帝國的公爵,恐怕比自己這個國主還要尊貴。
他又連忙向鄭和行禮,兩人相互客套了一番,鄭和這才請了朱瞻基登上龍輦。
朱瞻基瞟了奧斯曼三世一眼,淡淡說道:“滇國公將他也喊上龍輦吧,再臭他好歹也是一個國主。”
鄭和笑了笑說道:“殿下忍一忍,這些蠻夷小國,哪里有什么講究。”
今日聞到對方身上的臭味,朱瞻基才突然想起來,這個時代的歐洲,人們可是都不洗澡的。而且城市里面也沒有廁所,人們可是隨地大小便,想到這里,他對這個時候的歐洲,登時興致大減。
古羅馬人是非常愛干凈的,也喜歡洗澡。但是當歐洲的人口增加,疾病泛濫的時候,人們對洗澡就有了天然的恐懼。
這個時代的歐洲,并不是沒有醫生,但是他們的醫生大多都是神父,靠祈禱來治病。
哪怕到了十八世紀,人們生病,醫生還主要是給病人放血。
中世紀以來,特別是七十年前的黑死病,讓歐洲人更是對洗澡產生了恐懼,他們雖然一開始不知道病菌是從老鼠身上傳出來的,但是也知道了離水源近的地方,患病的幾率更大。
所以他們的城市開始往山上建,哪怕每天運水,也不敢住在水邊,更不敢洗澡。
在這里面,教會也發揮了巨大的帶頭作用。
他們認為骯臟的軀體被看作更能接近上帝,不洗澡則成了圣潔的象征!那些有足夠勇氣長年不洗澡的人,甚至會被冊封為圣人!
在這種巨大精神激勵下,許多虔誠的神職人員和基督徒開始了渾身污穢的艱苦修行——圣亞伯拉罕閣下堅持五十年不洗臉,不洗腳,最終成功封圣。
圣西蒙先生任憑蛆蟲在他潰爛的傷口上拱動,也從不清洗,一直到死為止。
法蘭西國王亨利四世的母親堅持一輩子不洗澡,被冊封為圣女阿涅絲。
想到這里,朱瞻基甚至懷疑自己這個時候來歐洲,究竟是不是一場錯誤了。
現在只是到了北非,這里的人比起歐洲人來更愛干凈,現在就是這樣,到了歐洲,怕不是要常備香囊才行。
將奧斯曼三世帶上了龍輦,他被鄭和引到了朱瞻基對面的角落坐下,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臭味帶來的困擾,反而非常激動地欣賞著這個巨大的馬車。
坐在這樣的馬車里,讓他自己也覺得更加高貴起來,他忍不住不停地跟道路兩邊的臣民們揮手示意。
朱瞻基看著他的動作,忍不住有些好笑,跟鄭和說道:“一會兒好好問問他他們跟馬穆魯克王朝王朝的關系,跟歐洲各國的關系。那份被標注了歐洲各大城市的地圖,讓他好好看看。希望能挑起他們跟葡萄牙,西班牙之間的矛盾。他們打的越厲害,對我大明就越有好處……”
鄭和并沒有把小小的葡萄牙放在眼里,說道:“殿下,那葡萄牙按照通事所言,不過是一個蕞爾小國,敢跟馬林國打嗎?還有那西班牙,雖然這些年發展起來了,也奪回了大部分國土,但是格拉納達如今還在摩爾人的手里,他們都沒有統一,又有何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