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只是娘子關外的大捷,算不上整個晉東地區的大捷。
甚至都還沒等到129師劉師長的報捷電報,一封來自南京的密電就讓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極為焦躁的黃上將坐回了辦公桌前。
沉默著來回看了密電好幾遍,終于確定那封上面寫著“在局勢未明朗之前,不得向任何上級長官報捷,全體諸軍減少電文往來,未得許可,保持緘默。違令者,殺。中正。”正是來自那位的手筆之后,這位晉東前線司令長官終于做出了還算明智的決定。
親手將電文放進自己貼身衣兜的同時,電令第三軍曾萬鐘部,第129師劉部,全軍以最快速度殲滅敵寇并打掃戰場,第三軍所部返回娘子關陣地,第129師及獨立團、第17師所部返回舊關。從這一刻起,全軍保持電臺緘默,不得向除司令部以外任何作戰單位發送戰況匯報,違令者軍法論處。
黃上將這個軍法論處可不只是嘴上說說,他來山西第2戰區擔任副司令長官并擔任晉東戰區司令可是委員長親自任命的,那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就算是中將,他說抓就能抓了,再加上身上還裝著全國最高領袖剛剛親自發來的電文,自少將以下,可謂是生殺予奪。
那位在侍從官提醒下醒悟過來的最高領袖,也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第129師奇襲石門并攻克日軍師團部如此大捷卻并未向任何上級部門匯報,必然還有更進一步軍事行動。聯想到娘子關前線還有日軍兩個步兵旅團和一個炮兵聯隊及一個輜重聯隊近2萬人的主力,如果能憑借軍事保密最終能殲滅其中一部分,甚至能解晉東之危,能解太原之危,那將會是一場可大書特書的大勝。
那對于已經愈發糜爛士氣低迷的東南戰場,絕對是一支強心劑,甚至對于整個中華民族,都可以算是。
要知道,到了10月,東南戰場上的這場國戰規模已經越打越大,甚至已經超出了中國人和日本人的預料。中國這邊,從中央軍嫡系到地方軍閥,投入的兵力已經高達60余萬,還有桂軍、滇軍在朝淞滬而來,而日本人那邊,投入的兵力也超過了20萬,小小的淞滬,兩國陳兵快百萬。
這還只是陸軍,中國舉全國之力的海空軍也齊聚淞滬,日本人也不甘示弱,戰列艦、航空母艦、上千架戰機也聚集于此。
這樣一場在世界東方最大的戰役,占據兵力和地理優勢的中國軍隊現在卻舉步維艱,花費數年改編裝備而成的德械師,一大半在越來越激烈的戰場上被打殘,幾乎每天都有一個步兵師因為傷亡巨大而退出戰場。本身就羸弱的海空軍,更慘,空軍近乎全滅,海軍沒有空軍的掩護甚至連長江口都沒出,為了不讓日寇的驅逐艦順著長江逆流而上,只能自沉于航道來堵住日軍軍艦前進。
經過兩個月的鏖戰,最高領袖精心組織并用強力手腕統籌的這場國戰已經初見敗局,可以說,這場來自北方晉東的勝利,是挽回最高領袖臉面的一塊遮羞布。
如果,太原會戰因此而勝,說不定,歷史上對于中國東南和北方的這兩次大型會戰會有不同的定義。“睿智的最高領袖在東南戰場上牽制日軍主力,在北方進行了有效的反攻,就算沒有收復失地,卻擋住了日軍北方方面軍主力的南侵,為中國衛國戰爭的偉大勝利奠定了基調”光是想想就讓最高領袖熱血沸騰。
至于說,主導晉東前線奇襲石門的是不是他并不待見的第十八集團軍第129師甚至還有劉浪那個小胖子的第二十二集團軍獨立團,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那都是他麾下之軍,歷史記不住一個師長更記不住一個團長,但絕對會記得他,彼時的中國最高領袖。
不過,劉浪還是得感謝這位的幫忙。如果不是他,或許晉東前線勝利的消息不會被生生隱瞞那么久,哪怕他以最短的時間攻克了第20師團師團部,甚至還獲得了第20師團通信大隊一號長官林小順的投誠。
從上到下軍事保密的結果,不僅會減少人員損失,更是讓他有足夠的時間辦很多事。日軍的通信,同樣是簡陋到令人難以置信。而當日軍間諜查獲到娘子關前線的本方部隊被殲滅嚇到蛋疼不已向上峰匯報時,那已經是獨立團離開石門很久,連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部都已經知道石門失陷以后的事了。
沒錯,當劉團座給這位公爵繼承人取了一個土得掉渣的中國名字之后,這位日本帝國的西元家族嫡孫就無比堅決的用上了這個名字。
當他前來面見已經攻破東門并攻占火車站及各輜重倉庫的陳旅長時,陳旅長顯然已經通過劉浪知道了這位西元寺大公子的來歷,剛說了句:“西元寺先生,歡迎你加入中國反戰同盟”的客套話。
這位就臉色很嚴肅的反駁道:“將軍,在中國,請喊我的中國名字,我叫林小順。”
怎么說呢?日本人就是這么一板一眼,甚至可以說有些古板。但是,他們辦事卻是極有效率。
“劉團長,我來,是想和您談個條件的。”和陳旅長簡單的客套了兩句,西元寺公一就將目光投向了劉浪,很認真的說道。
雖然旅長的職位高于團長,但自小在公爵家族長大的西元寺公一可不是普通人,從兩人的站位以及這位少將級旅長不是等著團長去向他匯報工作而是主動親身前來被占領的師團指揮部,他就知道,主導這場戰斗的,是眼前這位看似溫和其實殺戮果敢的胖子團長。
“哦?”劉浪嘴角弧出一絲淺笑,顯伸手示意請兩人落座,臉色重新恢復淡然道:“西元寺先生,對于您的家族以及您祖父甚至是您,劉某其實是欽佩的,縱觀整個日本,能像你們祖孫兩代這樣清楚日本國力想吞掉整個中國或許會撐破肚皮,會將整個日本民族拖入戰爭泥沼的,并不多。
當然了,你我都很清楚,您的家族不希望發動這場戰爭,并不是因為同情中國和中國人民,或許日本再發展個數十年真正成為一個經濟實力強大而貧窮落后的中國無法抵抗的巨無霸之后,你們或許會成為最積極發動戰爭的那批人。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西元寺公一的臉上涌出一層紅暈,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顯然,劉浪說的再對不過。他那位在政壇有著巨大影響力的祖父之所以強烈反對日本在二十年內對中國開戰,最大的理由是中國太大,并不是現在的日本所能吃得下的。他祖父甚至預言,對中國的戰爭,會將整個民族都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惜,從天皇到民眾,沒有多少人會聽他們的,他們已經被輕易占領中國的東三省,煤、鐵等寶貴的礦產源源不斷運往日本本土的喜悅給沖昏了頭,仿佛,中國就是個無主的聚寶盆,只要帝國大軍一到,土地和礦產就是日本的。
但事實是,中國,真的是太大了,而中國人,真的也是太多了。而且他們并不懦弱,哪怕他們就拿著簡陋的步槍,沒有機槍沒有大炮,他們也在和帝國戰斗,哪怕他們不停的失敗,但戰斗從未真正停歇過。
最可笑的是陸軍省那幫高官們,還未開戰就洋洋得意的宣稱要在三個月內占領中國結束這場戰爭,可是,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他們連中國的十分之一國土還沒走完。
“但無論怎么說,您和您的家族是反戰的,沖著這一點,您得到了我的禮遇。而且,您投身反戰同盟,希望為中國和日本熱愛和平的人民做事,我們都很歡迎。但,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人不能太得寸進尺,因為您沒有發送川岸文三郎的訣別電文,您通信大隊的近200號官兵的生命得到了保證,而且我可以保證他們獲得戰俘待遇,但這并不代表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談條件。
我們現在和日本,雖然還未宣戰,但,沖著您的族人在我國犯下的累累罪行,我可以很正式的告訴您,若我劉某有一日能成一方大將,必當揮兵百萬登陸日本本島,將貴軍對于我國平民所犯之罪行,十倍百倍奉還。我”劉浪的眼底閃過一絲冷色,厲聲道。
屋內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西元寺公一的額頭上現出一層冷汗。他知道,這個胖子絕不只是說說空放嘴炮,事實上,他正是在這么做的,整個師團指揮部人員500多人,除了他用電報換回來的100多通信兵,其余人竟然再無生還。他,和他的麾下,拒絕所有人的投降。
紅色旅長的眼底也閃過一絲驚色,這位川軍上校殺心之重,實是他平生之僅見。但,對于已經站在懸崖邊緣的中國,卻是民族之幸。非敵死,即是我亡,此時萬不得有任何慈悲之心。
“不,不,劉團長,我的條件不是什么交換,正如您所說,我反戰也是為了我的族人,我盡心盡力為您辦事,但卻不能親眼看著我的同胞同族就這樣死在戰火下,我能以我的名義讓他們投降,希望貴軍不要再進行殺戮,除了城內的野戰醫院等地,在城外十里還有個戰俘營,守軍有160人,我也可以讓他們放下武器。”西元寺公一擦了擦額頭上流下的冷汗,急切的說道。
“什么,戰俘營?”劉浪和陳旅長兩人對望一眼,眼里皆閃過一絲驚色。
這個情報,他們還是方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