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內壽一遠比未來大將想象的更不明智。
除了劉浪,包括岡部直三郎在內,都低估了這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
凌晨時分,風塵仆仆終于松了一口氣的岡部直三郎抵達石門,但他在山下奉文的旅團部里見到的不是山下奉文一個,還多了一個寺內壽一。
這位日本華北方面軍少將參謀長瞬間出了一身冷汗,看到這位突然出現在這里,他那還不知道這位想干什么?
寺內壽一在晚上的時候,就悄然抵達了石門,還帶著一個滿編師團。
從收到井陘縣來自中國人請求交換戰俘的報告后,寺內壽一其實就已經開始悄悄的調兵遣將。
一邊做出誠心誠意交換戰俘的姿態,甚至不惜派出方面軍參謀長帶著一個步兵旅的裝備深入險地;而另一邊,明面上,由山下奉文率領的一個混成旅團進駐石門,暗地里,一直在永定河以北駐防的第14師團也在悄然向石門方向啟程。
整個石門方向,在岡部直三郎凌晨抵達石門后,日軍的兵力高達三萬余人,不僅不遜色于全盛時期的第20師團,實力甚至猶有過之。
所有人都低估了曾經當過日本內閣陸軍大臣的寺內壽一,無論是換回近4000戰俘或是將兩個大貴族拉下水,所有的舉措,不過是能將第20師團全軍覆沒的罪責減至最輕,卻不能抹除他數十年軍旅生涯的這個巨大污點。
這對于矢志于侵略中國達到替帝國開疆擴土將伯爵變成侯爵甚至公爵的寺內壽一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從一開始,他所有和中方的接觸,都是在為他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在做準備。
借用交換戰俘麻痹中國軍隊,然后以三萬大軍將井陘之地的中國人全殲,再攻娘子關。
唯有如此,才能將第20師團玉碎的影響降至最低,甚至,消弭于無形。
能掩蓋失敗的,只能是勝利。
至于信譽,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去被人評說。
而且,他會在意被人罵嗎?尤其是中國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劉浪所選擇交換戰俘的位置,是一片丘陵,向石門方向,地勢驅平,但向著石門方向,卻已經是山勢連綿。
劉浪和未來大將兩人就帶著772團一個步兵團在距離山林大約七八里外的位置,沿著丘陵挖掘好臨時的野戰戰壕,等著日軍前來。
而大約有三千多的日軍戰俘包括躺在擔架上的日軍傷兵都被放置在戰壕之后兩個相隔一百多米的丘陵之間的空地上,兩個步兵連正好在丘陵上的戰壕里一左一右監控著他們。
只要日軍有所異動,兩個步兵連一旦接到開火命令,完全可以在五分鐘內將這幫日軍戰俘全部干掉一個不留。
眼看已經過了午時一點,日軍卻連影子都沒有,未來大將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不由有些焦躁,“小鬼子這是搞什么鬼,是不是壓根兒沒有交換戰俘的打算?”
“嘿嘿,陳旅長不必擔心,日軍就算是要進攻,玩示敵以弱也得繼續把這出戲唱下去不是?”劉浪卻是微微一笑,“換成你我是寺內壽一,他會打算在什么時候發起攻擊?”
“如果是我,那我會事先安排人手安插進戰俘中,等到戰俘進入我方陣地之前,突然開火,上萬戰俘一旦亂起來,對于陣地幾乎是災難性的。然后,再發動進攻。”未來大將皺著眉頭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哈,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老哥你若是去日本,少說也能混個大將當當。”劉浪哈哈大笑起來。
“那涼快哪兒呆著去,就知道消遣你老哥我,明知道老子心焦火燎的。”未來大將沒好氣的瞪了劉浪一眼,“趕緊說,你打算怎么對付寺內壽一那個老鬼子?狗日的,他要真這么搞,別的不說,那一萬多戰俘可就死傷慘重了,劉師長和趙師長可都還等著拿這幫老兵補充部隊缺額呢!你老哥我的386旅這一戰,可也是損失慘重啊!”
“嘿嘿,那就得看小鬼子識相不識相了,如果不識相那就得看誰的刀子更利了。不過,我相信寺內壽一不會冒已經挨了一悶棍再被戳上一刀的風險。”劉浪冷笑一聲,突然指著前方說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日本人,來了。”
順著劉浪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個日軍百人小隊舉著紅十字旗正在向這邊緩緩行來。
帶隊的,不是岡部直三郎,而是老熟人。昨天被劉浪飽了一陣老拳揍了一頓好的最后被生生氣暈的清水次郎。
“咦?怎么?清水少佐竟然因禍得福升官了?”劉浪好笑的看著這個基本已經被日軍放棄的忍術高手,帶著幾分揶揄的口氣道。
從派來的人看,劉浪就已經知道,寺內壽一已經決定要動手了。岡部直三郎本來是最好的人選,卻沒有來。顯然,做戲要做全套,但這么白白將一個少將丟到中國人陣地上,寺內壽一終究還是少了一分魄力。可丟一個區區少佐和上百名日軍士兵,并不是多大的事兒。
而這位將大日本帝國臉都丟盡了的少佐,恐怕就成了最合適的那個倒霉蛋。
“劉上校,甄別我方戰俘并負責帶他們回歸本隊是我華北方面軍參謀部情報課的事,岡部閣下正在十里外本陣等候,請派人前往。”清水次郎很公事公辦的回答道,并努力的不去看劉浪那張讓人覺得很欠揍的臉。
對于超級倒霉蛋清水次郎來說,每次見到劉浪都忍不住會臉色“羞紅”,當然,那主要是血氣上涌造成的。他敢說,他從沒見過一個嘴上功夫和拳腳功夫都算得上這世上最頂尖的人。
八嘎的,光那張毒嘴,都能把人給說死好不好?
“呵呵,好,請。”劉浪微微一笑,沖那邊招招手把二貨男喊過來,“刁中尉,你帶弟兄們走一趟,去把國軍弟兄們接過來。清水少佐,麻煩你派人帶我的兄弟過去。”
“是,長官。”二貨男笑瞇瞇的給劉浪立正。
仿佛不知道這一去,實是危險至極一樣。
估計在這貨眼里,突然升了一級的軍銜才是最開心的吧!
清水次郎心里又是一堵。死胖子這是一點兒都不吃虧,他們這邊派他一個少佐來,馬上,他那邊就把級別降低到中尉。
殊不知,就眼前的這個還未真正掛上中尉軍銜的年輕人,揍他,也一樣能把他揍成忍者神龜。就算是跟著他去的步兵連,也是獨立團精銳中的精銳,敢死連的一連。
劉浪對于一萬多中國戰俘投入的成本,遠比日本人投入的要大的多。
雙方約定交換戰俘的時間在四時,而雙方負責甄別和接應戰俘回歸本方陣地的人員在一時半左右就已經各自到位,這預留的兩個多小時時間自然是留給雙方各自派向對方的百人小隊的。
誰都不是傻子。中國戰俘的數量高達一萬四千多人,又都是來自各個部隊,能互相認識的可能除了獨立39旅那樣成建制投降的就沒多少了。而日本人那邊也是一樣,既有第20師團各部的,又有108,109兩個師團的。
要說在里面派幾個間諜暗探什么的,這很正常。但若是在戰俘里派一隊暗藏著武器的士兵回到對方陣地搞破壞,那可就糟糕了。
和寺內壽一的想法差不多,什么信譽。。。。。。別說現在恨不得一口嚼碎對方連皮帶肉吞下去的雙方了,和敵人講信譽這事兒,擱那個將軍聽起來都是個笑話。
可以說,從發出談判信號的一開始,中日雙方將領就沒把信譽兩個字往心里去。
清水次郎的工作其實遠比二貨男要簡單,日軍占領東三省六年,會說中國話的日本人不少,雖然絕大部分人的腔調很可笑,但會講日語的中國人卻極少。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日本更強勢,為了活命,愿意當漢奸的中國人不少,可當日奸的日本人可真不多。
一百個人,平均每人負責30來個人,簡單的詢問透過口音和家鄉地就基本能確定是否是自己的國人。
甄別很簡單,可是,連續清點了幾遍人數,清水次郎終于憤怒了。
據潛伏于晉東戰區諜報人員上報,中國人俘虜日方人數高達3892人,包含傷病員、醫生、護士、工兵、輜重兵、維修兵,通信兵,但據剛剛幾遍統計,傷病員倒是夠多,足有3200多人,但那些技術兵種的士兵卻是少了足足300多人。
這是赤果果的欺騙,不講信譽。
當他氣沖沖的跑去找劉浪理論的時候,劉浪卻是將簽著幾人大名的中文版合約丟給他。
“清水少佐,請看好,1比5的比例,我們提供的3528人,你方得交還我17640人,但你方給我的數字卻是15400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再扣下400多才算是合理?”劉浪冷笑著說道。
清水次郎頓時啞口無言,15400人已經是三個戰俘營里所有的中國人了,再想多,只能是抓中國平民湊數了。再說了,以他們的想法,那個交換比例只是個大概數字,誰會在這上面如此較真?以他們對這個胖子的認知,把戰俘收在哪兒,又要供吃又要供喝,絕對的賠本買賣。
“再說了,還有滯留在我方的一部分日方人員,可不是我們強迫的。”劉浪揮揮手,幾個穿著灰色軍服的人走了過來,沖呆若木雞的清水次郎一弓腰,“清水次郎少佐,請代為轉告我們家人,我們不再為這場戰爭服務了。”
八嘎!清水次郎憤憤的瞪了面色平靜的劉浪一眼,卻是無可奈何。
他已經知道,不管眼前的這幾個同胞是真的不愿意戰爭了還是被迫這樣說的,但想帶他們走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若是再爭執下去,眼前的這個胖子再動手揍他一頓。。。。。。。
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好像已經看見人家的拳頭都握緊了。
這八嘎的是恃強凌弱,清水次郎心里無比悲憤的毅然轉頭離開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已經被揍過一頓的忍術高手突然間很明智。
相對憤懣的清水次郎來說,二貨男的工作難度可就要難多了。
他面對的,可是一萬五千多的戰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