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山西老漢對此刻慷慨發言的劉浪不信任,一眾山西士紳政要們也面面相覷著紛紛低頭看自己的腳面。
普通民眾容易被劉浪如此熱血澎湃的鼓動,但對于他們這些算得上中國主流社會精英中層分子的人來說,卻是不那么容易就盲目跟從的。
前線將士們很英勇他們知道,四位將領死得很壯烈他們也知道,但心里感動是一回事,若是就這么空口白牙就想從他們兜里往外拿錢就又是兩說了。
在場的軍人們先不說,有資格站在距離靈堂三十米范圍內的,基本都是太原城著名的大商人和政要,沒有錢沒有權的,是沒資格進入社會主流的,這基本是所有社會形態的具體體現。
尤其是這幫晉商,那腦袋瓜子多靈光啊!
山西會戰中國軍隊參與了多少人?不算晉東,光是忻口那邊也得有小二十萬人吧!傷亡個三四萬那是正常,七八萬也完全可能。如果在這兒成立戰死傷殘軍人幫扶基金,等戰死和傷殘軍人家屬來找你拿救助的時候,一人少說也得拿幾十塊大洋吧!而且,還有可能不止一次。沒三百萬大洋的財力,用不了多久這個所謂的基金會就會完蛋,說不定還要被人指著鼻子罵娘。
別看劉浪一張嘴就是二十萬銀洋,先不說他拿不拿得出來,就算拿得出來,也不過三百萬基本數的十五分之一,剩下的二百八十萬大洋找誰拿去?
在座的各位掏?還是在座的諸位長官拿,或是臉色已經有些僵硬死死盯著劉浪荷包的2戰區司令長官山西第一人出?
反正,劉浪這么一說過后,幾乎沒有人搭腔。
一幫軍人們倒是想響應,但看看自己的荷包,這話到嘴邊又生生給咽回去。他們也是要養家糊口的人啊!
也只能王世和上前幫著打圓場,“哈哈,好,劉團長有如此為我前線將士之關心,實乃我國軍軍官之楷模,此事,我王某人會上報國府,讓民政部和山西省政府,由他們拿出個具體章程來,絕不讓將士們流血還流淚。”
“是啊!我第2戰區,山西省政府,一定配合中央政府拿出讓忻口全軍將士滿意的補助條例。”山西老漢也有些頭疼的接腔。
自然,代表國家最高領袖的少將和山西第2戰區最高指揮官這話說得都挺好聽。不過,話說得越好聽,就越是套話。
顯然,這兩位,和那一幫官商們一樣,對此,并不看好,也就是說說,等錯過今日,那就算了。
頗有些自說自話的劉團座臉上卻絲毫不見尷尬,目光從山西諸多低著頭看腳尖的政要身上滑過,嘴角弧起一絲冷曬。
要不說“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呢!數百里外,每一秒鐘,就有為保衛山西的士兵和軍官倒下,因為槍,或者因為炮。他們的鮮血將每一寸國土都給浸染成紅色。劉浪不知道現在忻口的傷亡數字,但在曾經的時空中,整個太原保衛戰3個月,中國軍隊死傷超過十萬。
現在或許因為他的出現,晉東方面少了許多,但日軍在晉東失利必定加大對忻口的攻擊力度,或許,此刻激戰正酣的晉北戰場傷亡比曾經時空中還要重。
雖說沒有淞滬戰場上那般絞肉機的模式,但一寸山河一寸血,絕對算得上。
可就算是這樣,這幫讀書人們,這幫堪稱社會上層社會的精英們,想的不是怎樣替前線為保衛他們家產和榮華富貴的將士們分憂解難,而還是考慮到自己的利益。
區區200萬銀洋,很多嗎?劉團座簡直有一種呸他們一臉的沖動。山西看著窮山惡水,很多山上甚至連樹都沒有,但山西,真不窮。尤其是這幫晉商們,在頗有經濟頭腦的山西老漢的政策扶持下,這二十多年來,沒少往家里地窖里藏銀冬瓜。
別看讓他們拿個幾千銀洋都像是死了爹一樣愁眉苦臉,真要去他們家挖一挖,都跟搶銀行一樣。只可惜,這幫守財奴們都不知道,他們的財富,絕大多數,卻是便宜了日本人。
別說他們,就是山西老漢,在曾經的時空中,因為太過于謹慎,舍不得提前轉移軍工廠,結果偌大一個太原兵工廠的數十萬噸原材料和很多的機床設備都落到了攻占太原的日本人手里。結果日本人光是向日本本土運送可以造槍造炮的設備,都裝了十列火車,差點兒沒把日本島內的一幫小短腿們笑到腦溢血。
“諸位,你們恐怕以為我又是空口放炮,是不是?”劉浪冷冷一笑,“也是,昨日給三位將軍送的帛金,我都是拿青天白日勛章抵的,估計全太原城都知道,我四川劉家的劉浪窮得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
聽劉浪這么一說,山西富商政要們才想起這位還有一層身份,他可不光是一個小團長,人家浪團座還是四川大地主,聽說他老爹還挖過一個鐵礦有機械廠給川軍那幫窮爺們造槍造炮呢!家里有礦的主。
只是,他這么說,是想干甚?一幫政要們心頭都泛起了不太妙的感覺,這位,總不能賣房子賣地籌錢的吧!
他們猜得貌似很準。
“華商集團的韓總經理在不在?”劉浪突然沖人群喊道。
“在呢!在呢!”一直縮在人群最里邊的韓天豪這會兒冒出頭,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我劉家在四川崇州擁有良田千畝,水田800,旱田200,按照此時市價平均折算,每畝田100大洋,總價10萬大洋貴不貴?”
“不貴,很便宜了。”韓天豪搖搖頭。“如果再過段時日,價格會更高。”
韓天豪雖然沒說的很清楚,但意思在座的商人們都明白,隨著戰爭的進行,戰火波及的幾個省份田地自然是不值錢了,但四川這樣被秦嶺牢牢護住的西南省份的田地絕對會飆漲。
“我劉家還有小型鐵礦一個,月產鐵礦石千噸,可鍛煉精鐵數千公斤,作價十萬,貴不貴?”劉浪繼續問道。
“不貴!”
當然不貴。這下不光是韓天豪一個在搖頭,幾乎所有商人都在搖腦袋。
一月可產數噸熟鐵的鐵礦,一年幾十噸乃至百噸的產量雖然很小,但卻是棵搖錢樹。不說把鐵變成鋼可賺可觀利潤,就是粗加工的產品,一噸鐵的售價亦可達萬元,不用兩年就可把十萬投資給收回來。
尤其是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鋼鐵根本不愁銷路。
“我劉家的千畝良田和鐵礦,打包二十萬,你收不收?”
“這。。。。。。”韓天豪一臉為難的模樣。
那眉頭皺的,如果未來大將不是知道這貨被劉浪一聲召喚就屁顛屁顛的從太原跑到晉東前線,差點兒都被這貨的演技給騙了。
要糟,要糟!唯一知道劉浪和華商集團關系密切的山西老漢心里警兆大生。
韓胖子沒道理不認識劉浪,但認識,卻還要擺出這副姿態,那,就是在演戲了。演戲是干嘛來的?
自然,就是忽悠人來的。
可是,就算他知道,他還能怎樣?蹦出來說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演戲?人家抗日英雄團長現在都在賣田賣礦了好不好?
苦于不能揭穿劉浪苦情戲的山西老漢開始無比操心起自己的荷包來,貌似,又要癟不少了。
“收不收,不收,我找別家了。”
“收,怎么不收!”韓天豪慌忙道。
“好!我馬上立字據于你,順便請帶話于我家鄉老父,值此國破家亡之際,我劉家幾畝薄田若可幫萬千我前線將士,我劉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怪責不肖子孫。”劉浪點點頭。
“字據不急,二十萬現金就算是我華商集團也需要時間籌措。”韓天豪卻是搖搖頭,沉思半響咬著后槽牙跺跺腳道:“我兩年來山西之時,我華商集團范總經理就曾交待于我,我華商集團之所以取這個名字,首先是在于華,中華的華,再而言商。若無中華,何來我華商?今日見劉團長寧賣祖田之義舉,心內頗受觸動。”
然后,腦袋和身軀都是圓呼乎的胖子面向全場,高呼道:“劉團長身為前線之軍,尚能賣田救兵,我韓天豪自熱河退往平津,再退山西,已經不想再退了,也想附驥攀麟一次。我以華商集團山西、陜西總經理的身份在此宣布,劉團長個人出資二十萬,我華商集團以集團之力籌資一百萬,合計一百二十萬資金成立華商山西參戰官兵救助基金,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凡是手持山西參戰之軍軍屬證或山西參戰之軍犧牲傷殘證明及立功授獎勛章的將士以及家屬,均可至我華商集團位于全國各城市分公司領取生活補助。”
這一嗓子,卻是讓周圍的百姓們都給震住了。一百萬那!豪氣,太豪氣了。
一直跪在唐玉貞棺木邊上的少尉站起身,從腰里掏出兩塊現洋,大步走到正大聲疾呼的韓天豪身邊,先是肅然敬了個軍禮,“我替196旅全旅弟兄和還在前線拼命的國軍弟兄們謝謝你和劉團長了,這是黃某最后的兩塊錢,別嫌少,希望能幫到戰死的弟兄們。”
“我老婆子沒別的,這是我兒走時留下的一月軍餉,劉長。。。。。。。”從腰里小布袋里翻出一疊法幣的老婦顯然對劉浪這個主動送上門的義子還有些不熟悉,捏著還帶著體溫的鈔票道:“劉浪,你幫老婆子和我玉貞兒也捐了吧!”
“娘!我媽在屋里頭就喊我浪娃兒,你以后也這么喊我吧!你這錢,我幫你捐。”劉浪眼里的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這可不是劉浪演戲,他演戲是給那幫所謂的精英們看的,但在這位剛沒了將軍兒子的老婦人身上,他又再次看到了屬于真正中國人的堅韌和淳樸。那是五千年的文明和傳統留下的。
“我捐五百,只是我的稿費要到武漢才能拿到,可以嗎?”雙眼通紅的柳雪原也上前道。
“沒問題,柳記者的五百捐款,我韓天豪私人先墊上了。”
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看到這一幕,老百姓們那還忍得住?
“老總,老子沒錢,但也要捐五毛。”
“我捐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