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面前,那來的什么靜地?傳說中金剛不壞的佛祖金身在炮火中也只能無奈的成為廢墟。早在前天,負責組織全城大撤退的松江保安團就把西林寺的僧人們全部“請出”了寺院,讓他們去鄉下暫避戰火。
森然無情的軍令之下,沒有人能夠違抗,整個西林寺早已空無一人,被炮彈沖擊波震暈的青皮躺在已經開始燃燒的大殿門口,結局只能是死亡。
但奇跡般地,西林寺的禪房里竟然沖出一個年約10余歲的少年,見推不醒昏迷中的青皮,少年倒也果決,冒著不斷炸響的炮火竟然從禪房中舀了一瓢水直接潑了青皮一頭一臉把青皮從昏迷中弄醒,然后扶著他躲到了西林塔中。
少年的膽氣很足,不光是扶著有些虛弱的青皮到了西林塔里,還又沖出去把青皮丟在地上的輕機槍和步槍都給撿了回來。
兩人的運氣不錯,整個西林寺中了幾發燃燒彈,以木質材料為主的禪房和大雄寶殿都開始燃燒,但西林塔卻是安然無恙,雖然躲在火海里溫度高得嚇人,但在塔頂的兩層還可以忍受。
青皮也問了一下這個名叫夏秋聲的小男孩兒怎么會獨身一人躲在西林寺中,小男孩兒支支吾吾的說是在西林寺中貪玩躲在角落里睡著了,結果等一覺醒來,卻發現不光是整個寺廟沒人了,甚至整個西林寺的周邊街區包括家里都沒人了,沒辦法才又躲進西林寺,直到從窗戶里看到穿著松江保安團軍服的青皮暈倒,才沖出來救了他。
青皮是什么人?或許打仗他比不上獨立團的兵甚至比不上43軍的兵,但混了這么多年江湖的他察言觀色方面卻是老手,夏秋聲這番話不盡其實為多。不過,一來小家伙兒是他的救命恩人,二來一聽口音就知道是本地人,也不可能是日本人的探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青皮也就不刨根問底了,如果人家想說,遲早會告訴他的。
青皮是江湖老手,聽得出小男孩兒在扯淡,可他并不知道,這個小家伙兒,在未來的松江,可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松江中山路小學的校園里,佇立著他的雕像。他的膽子,遠比青皮想象的要大。
如果是劉團座在這里,一定會沖著這個頂著瓜皮發型不過10余歲的小小少年行上一個標準的軍禮。
因為,不是誰,都有勇氣借著烤魚的香氣引誘日軍前來,并在烤魚上涂滿瀉藥毒狗日的,也不是誰,都有勇氣在日軍的占領區并在那座著名的方塔的塔墻上刻下“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更不是誰,在被日軍逮捕后拒不低頭認罪,哪怕是利刃臨身。
反抗的種子在少年的心中埋下,那幾乎就代表著整個民族仍舊有希望,哪怕是在那個無比黑暗的年月。不屈服以及希望,是那個被侵略者鐵蹄踐踏的黑暗的年代里比鉆石還要寶貴的東西。
在日軍停止炮擊兩個小時后,大火逐漸熄滅,燃燒物的黑煙和毒氣彈的黃色煙霧在江南極為濕潤的微風的吹拂下逐漸散去。昔日松江城外錯落有致的小橋流水和江南精致的人家已經變了模樣,超過三分之一的房屋徹底被炸毀燒毀成為斷壁殘垣,只有冒著裊裊青煙的廢墟還證明著這里曾經是個房子,就算僥幸未倒塌的,白墻也被黑煙熏成了黑的,屋子從上到下都是黑乎乎的,慘不忍睹之外顯得極為陰森。
日軍開始進攻了,這次,他們沒有再派什么偵察小分隊,而是以一個步兵中隊為主,輔助一個重機槍小隊為戰斗序列進入火場,進入斷垣殘壁中的日軍步兵達到6個步兵中隊,總兵力近1500人。
這在坂井德太郎看來,經歷過硫磺彈和毒氣彈的一番狂轟亂炸后,別說廢墟中不會有中國士兵的存在了,就算是有,如此龐大的兵力也會將他們碾壓至粉碎。哪怕那些房子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燒成一片白地,還能給中國士兵一些遮掩。
日本陸軍少將還是想錯了,雖然日軍已經足夠謹慎,從進入火場一開始,除了那些被徹底燒毀的房子,其余房子都逐門逐戶的進入,檢查完畢之后再繼續向前行軍,并且步兵小隊與步兵小隊之間的距離保持不超過30米以便受到攻擊后可方便救援和集火打擊敵人。
但事實上他們很難做到,江南密集的房屋和狹小的弄堂還是輕易的將日軍各步兵小隊甚至小分隊之間割裂開來,就算之間的距離不遠,可中間卻隔著一棟或者好幾棟房子,往往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保安團士兵的攻擊很堅決,他們的槍聲似乎無處不在。錯綜復雜的環境里根本沒有什么側射火力不側射火力的,往往只是聽到一聲“砰”的中正式步槍槍響,然后就聽到三八大蓋“啪勾”聲響徹一片,間或的還有手榴彈爆炸的聲音,然后就是慘呼聲。
在廢墟和殘存屋子中抵抗的中國軍人數量比日軍指揮官和士兵們想象的要多的多,但兵力多還不是最可怕的,高度警惕的日軍保持著最少一個步兵小分隊為單位的搜索前進陣型,任何朝他們開槍的人,都會面臨十幾桿步槍甚至還有擲彈筒的還擊,往往一名士兵因受襲受創,他們就能集體開火要么擊斃敵人要么趕走敵人,隨著戰線不停的壓縮,他們遲早會把藏在民居中的那些“地老鼠”給全部趕走。
最可怕的反而是中國人不走,或許已經覺得自己無路可逃,或許是想誓死一拼,有的中國兵竟然兩個或三個一組就在一棟房子內和日軍對射。中國軍人在暗,日軍在明,別看日軍個個牛逼哄哄說自己槍法有多準,兩三百米的距離上和中國軍人對射能把對方打成渣,可在這種近距離作戰上,他們所有的優勢都不在。只要敢暴露身形被藏在里面的人來上一槍,就算沒打中腦門也能打中胳膊腿,那完全是生不如死。
十幾米二十幾米的距離,把雙方的射擊水平拉到一個水平線上。
如果放在野外,誰在房子里和他們對射那完全是作死,點上一把火就能把里面的人給燒死,這種事兒他們在華北戰場上沒少干過。可在這里,給他們個膽兒他們都不敢做,萬一把這片房子都給點燃了,里面的中國人固然是成了烤雞,身在火場中的他們不也成了烤豬?提議這樣做的日軍士兵差點兒沒被自己的長官先打成豬頭。
不能點火,又沒膽子硬沖,手雷丟進去又炸不死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的敵人,日軍只得調來戰防炮和步兵炮,對著房子一陣狂轟。步兵炮和戰防炮是厲害,往往沒轟幾炮,就能把院墻和房子給轟塌,連帶著里面的敵人也能轟的沒聲。
但這樣帶來的一個令日軍各級指揮官想哭的一個難題是,這里的房子還有兩三千棟,等他們用步兵炮當工具拆完這些房子,都啥時間了?要十天還是半個月?吃§都趕不上熱乎的吧!人家坂井閣下要求的還是天黑之前徹底攻下這片區域呢!
有不跟你硬干的,打一槍丟顆手榴彈就跑路的,遇到這樣的,有一半日軍小分隊長或小隊長表示很冷靜,繼續按照行軍計劃行軍,但一樣有不冷靜的,帶著人就窮追不舍,結果,有的就遭遇到駁殼槍甚至輕機槍的掃射,可惡的中國人沒抓到不說,再搭上好幾個人。
“八嘎!究竟是追還是不追?”這估計是進入戰場每一個大尉中隊長遇到的棘手難題。
日軍這次投入的不光是兵力不少,重武器也投入不少,37毫米戰防炮和70毫米步兵炮以及重機槍應有盡有,但那玩意兒最輕的也超過50公斤,也不能說跟著步兵們和中國人到處躲貓貓啊!
可以說,整個松江城城西外的這一片區域里,仿佛到處都是中國人,甚至剛搜查完的房子,也不能說絕對安全,中國人不知道會從哪里又鉆進去,從后面給你來上一槍。鉚足了力氣的日軍壓根沒見過成建制的中國軍隊,就一直在和各種“散兵游勇”在打交道。
別說日軍不知道,其實就連在西門城墻警戒哨里觀戰的保安團司令王公嶼也不清楚自己在城西這片完全已經進入混亂的戰場上的兵力布置,更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官兵是活著的。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這批“混混兵”們正在戰場上和日本人搏命,他們是正二八百的中國人、松江人,沒有給他丟臉。
在廢墟里打的這一仗打得日軍上上下下渾身疼,腦袋疼、胸口疼、肝疼、腎疼外加蛋疼。。。。。。
當然了,更疼的是那些受傷的日軍士兵。中正式步槍7.92毫米口徑子彈的威力可比三八大蓋6.5毫米口徑子彈的威力要大,打上去就是一個血窟窿。一槍干到腦門或者胸口這種要害死了便罷,但保安團士兵們偏偏槍法沒那么準,往往都偏那么一點點,導致日軍受傷還能吊口氣的比當場完蛋的要多的多。
死了的你可以不管,活著的你總得管吧!日本人的慘嚎聲在廢墟里此起彼伏,搞得跟比慘大會一樣。聽得外面可以有機會寫日記的福田英夫少尉心里甚至有種慶幸:“八嘎的,還好哥不用再去那個該死的地方了。”
看著不斷從戰場上抬出的尸體和傷員,腦門青筋直蹦的坂井德太郎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增加兵力,6個步兵中隊外加6個重機槍小隊和四個炮兵小隊不行,那就再加4個步兵中隊,至下午5時許,投入到戰場的日軍總兵力超過了2500人,幾乎是大半個步兵聯隊,遠超1000兵力的松江保安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