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水行船的速度真的很快,不到一天時間,三艘官船便已經到了洞庭湖區,這里屬于山南道岳州治下,這你水域寬廣,人口并不多,小股的水匪一旦在湖區落了草,不出動大軍,是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的。
好在之前一段時間武士彟已經派人跟他們聯系過了,靠岸歇息了一夜之后,次日一大早,便有從湖區里面駛來的小漁船找上了他們,張軻按照約定好的切口,與船夫進行溝通之后,三艘大官船,便跟著那艘小漁船開始在洞庭湖里撐行。
又走了大半天時間,才算是到了地方,靠岸的位置是一處比較隱秘的湖坳,即便是張軻手上有望遠鏡,沒有這艘小船的帶領,也很難發現這處地方。
湖坳的岸邊停了不少漁船,但都不大,未必經的起長江里的風浪,可見這些有意接受招安的水匪,并不是很專業。
“都督,到了。”
外頭冷風大,孫享福沒事不會跑出來吹風,張軻過來通傳之后,他才穿上棉襖,牽著武媚娘一起出了船艙。
岸上的樹林里,一高一矮兩個皮膚黝黑的漢子看到官船上的人并沒有惡行惡相的兵痞樣子,頓時松了一口氣,其中矮個的漢子開口道,“大哥,這個當官的來談招安的事情,還帶著一個小女娃來,可見并沒有跟咱們動刀兵的意思,林子里埋伏的那些兄弟們,差不多可以撤了,免得引起什么誤會。”
孫享福怎么也想不到武媚娘的出場是有特效的,瞬間就降低了水匪們的戒心,抱著小丫頭,緊跟著張軻等人從跳板上登岸之后,便隨著引路的人,往山坡上的黃泥巴路上走去,不一會,眾人便看到了一些臨時搭建的窩棚,同時,那一高一矮兩個黑皮膚漢子,也領著一兩百號寨丁迎了出來。
“你們,就是在這樣的窩棚里度日的?”
孫享福都沒有問那些迎上來的人的姓名,便先指著那些泥巴桔梗糊成的棚子道。
“你們這些當官的,住貫了雕龍畫鳳的豪宅,自然是看不得我們這些苦哈哈的窩棚了。”
為首的高個漢子見了孫享福這幅模樣,語氣略帶酸味的道。
“呵呵,這位大哥,想來你是誤會了,幾年前,我還沒有做官的時候,住的房子,未必比你們的好,我說你們住的差,可不是嫌棄你們,而是說,你們怎么寧肯在這里過這么艱苦的生活,也不愿意讓朝廷幫你們想辦法,改善你們的生活呢!”
剛才的那句話,就是孫享福開始忽悠模式的一干扣子,這個水匪頭子很上道,讓孫享福毫無難度的將話題打開了。
“朝廷,朝廷能管的到我們這些庶民?”
那大漢聽了孫享福的話,面色稍微和善了些,只是他心里對于官府的人,早已有了成見,除了收稅的時候官府會找上他們,其它時候,可是懶得管他們死活的。
“以前或許不怎么管,現在,卻是肯定會管,這不,陛下就派了本官來解決你們的問題了。”
“你,你是皇帝派來的?”
大漢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但也知道,這些當官的口中說的陛下,是指皇帝的意思,然而,以他們的信息閉塞程度,顯然是不可能知道朝廷往荊州派欽差的事情的。
“正是,本官安北大都督,農部尚書孫正明,除了能管安北大都護府的所有事情之外,還管天下老百姓種田的事情。”
對于孫享福報出來的這一串官職頭銜,大漢顯然是聽過不少,畢竟,報紙早就已經問世了,孫享福曾多次在全國范圍散播過一些關于安北大都護府的消息,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在這里落草,肯定聽到過一些傳言。
“朝,朝廷派了你這么大的官來處理我們這些人的事情?”大漢內心十分忐忑,以至有些結巴的道。
即便他不認識字,從前也在集鎮上聽別人說起過孫正明,這個天下最會種田的人的故事,夏季的時候,許多關中來的瓜果銷往山南道,據說就是這個孫正明帶領百姓種出來的,那時候他們這些本地船家,還接受過那些大船上面的管事的雇傭,幫忙卸船,運送等,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他本人。
“民生無小事,朝廷以往有北方之患,如今即將與東邊高句麗開啟國戰,一時顧及不到地方,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陛下沒有忘記你們,在百忙之中,特意交待我過來給你們做一個恰當的安置,下一步,新的發展政策實行到了山南道,你們就能和關中的百姓一樣,有好日子過了。”孫享福面色和藹,一臉笑意的朝那大漢講道。
從他們這些人身上,大漢并沒有感到什么攻擊性,即便是像張軻這些全副武裝的侍衛,似乎也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架勢,而且,也沒有死死防備他們。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孫享福的護衛要是想對付他們這些拿著鋤頭竹棒的家伙,哪里需要擺出什么如臨大敵的樣子,別說腰間的連弩,就是手中的精鋼戰刀揮舞起來,也能砍瓜切菜一般把他們全部收拾了。
“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大漢還沒有做出反應,先前勸他撤了林子里埋伏的矮個漢子便搶先一步道。
“本官有必要騙你們么?聽說你們這邊有一股水匪,劫了一些朝廷從山里遷居出來的苗民,知道朝廷遷那些苗民出來做什么的么?分配房子給他們住,分配上好的田地給他們耕種,對于這些野居山林的少數民族,朝廷都能如此,何況是你等漢民?”
聽到孫享福這么說,一高一矮兩個水匪頭領都愣住了,雖然那些苗民不是他們劫的,但他們與那股水匪,其實是有聯系的,或者說,整個洞庭湖區的水匪,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聯系的,一旦朝廷派大軍來清剿,他們勢必會抱團抵抗,可這次,朝廷并沒有派大軍來,只是來了一個據說是天下最會種田的年輕官員。
然后,他們馬上就想到了,這事有可能有深層次含義,因為,他們知道,劫苗民的那股水匪,是因為收了黃蔡等幾家的好處,才決定出的手,不然,以他們的膽子,最多不過在往的小商船上盤剝勒索一些錢財米面之類的東西,根本不敢打官船的主意,因為,那勢必會招來官軍的清剿。
“我等當初也是走投無路,才想到來這湖上落草的,怪只怪那大水,毀了村里的田地,那些大戶人家,又不肯借糧給我們周轉······”
以村為單位的小老百姓,能干出啥大事?孫享福都不用聽他們講完就知道,肯定是一些受了災,得不到救助,地方官員,豪強,又聯合起來,不出手幫忙,甚至故意逼他們走投無路的俗套故事。
想來,這些水匪們原先的田地,現在已經落到了地方官員或者那些豪強的手中,天災毀了小老百姓的生活,卻富了他們。
不過,通過他們說的這些事,孫享福倒是可以肯定了,朝廷設置的義倉,在地方上面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等義倉歸農部管了之后,這種情況應該很難發生了。
孫享福等那矮漢子充分的為自己落草的原因做出了解釋之后,才道,“還未請教兩位名號。”
“大人可以叫我張牧,或者張大郎都行,這是我二弟,叫張充,大人可以叫他二郎。”
對于大唐這種大朗二郎的稱呼法,孫享福也已經習慣了,點了點頭道,“你們兄弟既然有心接受朝廷的招安,那么就將你們帶領落草的這些村民的丁口數量報與本官,另外,如果你們能幫本官聯系到其它水匪,將朝廷的招安政策告訴他們,那么,本官便有一場富貴送與你們。”
“富貴?大人不會是想以此來讓我們兄弟將他們都誘出來,然后一網打盡吧!您可不能這樣,十里八寨的鄉親們,可都是窮苦人,都是被天災給逼的。”張充已然比他的哥哥張牧充聰明幾分,率先苦著臉求道。
孫享福盡量和藹的笑了笑道,“你放心,想將你們一網打盡,就不會是本官來了,相比于剿滅你們,招安你們,對于朝廷更加有利,真正將你們害到落草為寇的,其實是那些貪官污吏和地方豪強,他們恨你們不死,所以,用各種詭計,想要害死你們。”
聽到這個,張牧和張充兩人都一臉疑惑之色的看向了孫享福。
看來,不給他們解釋清楚,他們是完全搞不清楚這里面的道道了,于是孫享福道,“朝廷在各州縣設有義倉,按正常情況,你們受了災,義倉的糧食就應該放出來借貸給你們食用,然而,實際情況卻是,你們應該只知道自己要繳納義倉糧,卻從沒有人告訴你們,可以使用義倉糧食。
然之后,你們找那些地方大戶借糧食,按理說,你們田產頗多,每年的產出不少,借貸給你們一些,他們還能賺不少利息,可他們卻不借給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
百姓最大的缺點就是無知,官府,尤其是被地方豪強把持的官府,除了告訴他們要交多少稅之外,根本不會告訴他們可以享受到什么樣的社會保障,在那些豪強用手段對付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壓根不知道。
所以,他們二人只是傻愣愣的搖著頭,而這時,早已被孫享福放在地上,看到了他們全部談話過程的武媚娘咯咯一笑道,“你們真笨。”
孫享福饒有興趣的摸摸她的頭道,“小媚娘你說說,他們笨在何處?”
武媚娘可愛一笑道,“那些人不借給他們糧食,自然是逼他們落草為寇嘍,這樣,他們原本的田地,就歸那些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