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叫張大根,抗戰的時候是晉綏邊區的,解放戰爭他跟著西北野戰軍、也就是一野的部隊一路從陜西殺到了寧夏、甘肅,最后到了疆北。
五十年代的時候,我爺爺已經快四十了,可是還沒結婚。到了疆北一瞅,哪哪都是一群和尚,連戈壁灘上的螞蟻都特么是公的。
當時和他一樣情況的人挺多,老大不小了沒有后。部隊在疆北屯田開荒,軍心那是極其不穩吶。組織上也想了一些辦法,號召口內廣大的未婚女同志支邊建設,一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來也算解決一下男女失衡的問題。
你們都知道的,那時候我們和當地百姓是不能通婚的,那是不尊重風俗,破壞民族政策。老張日盼夜盼啊,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支邊的女同志可盼來了。但是問題也很明顯不是嘛,老張年紀大,職務低。組織上給你創造條件,又不是唱拉郎配。能不能找著老婆,還得靠自己努力。而且老張這個人吧,平常嘴巴大,說話沒遮攔。人送外號張大嘴,一開口就沒個正形。在當時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跟人一見面就讓人覺得不靠譜。
后來,跟他一批的老光棍兒都談著女同志了,快的都已經結婚生兒子了,老張還是孤苦伶仃,住在宿舍里,整天和一群年輕娃兒聊天打屁。
其實老張的心里急啊,家里四代單傳,到了他這一輩兒那不就是斷子絕孫了么?可是急也沒有辦法,總得努努力啊。
老張的連長跟他說,你丫好歹一排長,做事怎么就那么不穩重呢。
老張脾氣倔得很,我就這一個性,姑娘喜歡不喜歡,我也就這樣了,她們那是不識貨……
連長把老張狠狠地批了一通,然而私底下也幫著他張羅起來。他托人做了個喜媒,在隔壁兵團找了個湖南姑娘,約定好見面日子,就把老張一起帶上了。
當時條件簡陋,連長買了兩瓶酒,割了二斤羊肉作為謝媒禮。去的路上連長就囑咐老張,沒事別說話,嫌你牙白你回去自己慢慢欣賞,別再把別人姑娘家嚇著了。
老張滿口答應,笑得跟朵花似的。
雙方在隔壁兵團的一家小飯館里見了面,老張按連長說的,能不吭聲盡量不吭聲,別人問他什么,他就嗯、啊、是、對來應付著。那姑娘看上去不錯,鵝蛋臉子大眼睛,是老張的菜。就是她臉色不太好,說是一來疆北就生了場大病,這些天病才好,看上去臉上沒什么血色。
老張當時心里還說難怪呢,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還沒有下家,不太符合常理啊。他和連長對望了一眼,這湖南妹子可以。
對方也豪爽,妹子不挑肥揀瘦,只說響應黨的號召,和誰在一起不是搭伙過日子?只要男方實誠,能開荒、能種地,肯吃苦那就沒啥問題。媒人在一旁也是笑嘻嘻的,說是雖然是婚嫁大事,但老家的規矩能省則省,挑個好日子,找幫人來酒席一擺,喝兩杯就算禮成。
畢竟條件不允許嘛,也符合當時的大環境。
連長也是個典型的西北大漢,為了老張的事情沒少操心,這會兒見事出奇的順利,高興極了,當場就自干三杯。老張是個極講義氣的漢子,一見這場面他能閑著?
那姑娘推脫身子虛,喝不得酒,于是兩人左一杯右一杯地陪著媒人喝開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張覺得有點暈,褲襠里也緊得很,就說出去撒泡尿吧。
他跑出來一看,此時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天都黑了。老張在荒草里解完手,轉身一瞧,你們猜怎么著?
那間小飯店不見了!
老張心說老子信了你的邪!這不就是一個轉身背身的距離嘛,這么大一間屋子,怎么說不見就能不見呢?他繞著三百六十度轉了一整圈,這破地方連個燈都沒有。
他站在寒風里有些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
天上的月亮悄悄地撥開了圍繞著的烏云,灑下的月光照射著老張的身邊,只見影影綽綽地一座一座的墓碑。
這特么哪里是隔壁兵團啊!這分明就是一片墳地!
老張的背上瞬間冒出了一層白毛冷汗,臥槽,啥意思?鬧鬼!?老張一時之間懵逼了,他現在一個人站在墓地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關鍵連長還不知道在哪里。
他喊了兩嗓子,可是呼嘯的風刮著沙子吹在他的臉上,一點別的聲音都沒有。
老張正自慌張中,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張嚇了一跳,一回頭,只見連長一臉醉醺醺的模樣。
干啥玩意呢?撒泡尿撒了快半個鐘頭,迷路了?連長問。
老張問,你怎么也出來了?連長打了個酒嗝,尿尿啊,難道吹風啊?大冷天的!
還尿個雞毛錘子啊!都被鬼糊住眼睛了!老張拉著連長就跑,連長一路跌跌撞撞,大喊你跑個雞兒,人姑娘還等你呢!
老張一邊跑一邊問,你這媒人哪找的?連長說不就上次去隔壁兵團的時候,路上碰見的么!穿一身筆挺的中山裝,臉上白白凈凈的,說是有一個姑娘大病初愈,待嫁閨中。她家里還有牌樓……
牌你大爺啊!老張咆哮道,你是被鬼迷了心竅吧?誰特么跑疆北來還建牌樓的!那是墓碑吧,大哥!
連長一聽這話,頓時酒也醒了。兩人回頭一望,只見沙丘上怎么站著兩個人,還朝他們揮手來著。這兩人心里害怕。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突然望見前面有燈,連長往路邊一趴,大喊救命。那燈越來越近,終于到了跟前停了下來。
原來是輛汽車,那汽車上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隔壁兵團的干事,女的則是宣傳員。兩人剛從別的地方回來,路過這片墳地,救下了老張和連長。
那以后,老張就經常以感謝的借口去找那宣傳員諞傳子,一來二去的有了些感情。后來,老張就調到隔壁兵團的宣傳部學相聲,那女宣傳員就成了他的老婆。
也就是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