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正是這幅字所存在的意義。
陸子安吹掉浮屑,開始著手磨光,打蠟。
當整個作品圓滿完成的時候,窗外已經出現了一輪明月。
陸子安將整個核雕拿起來,瞇起眼睛細細地欣賞著。
這件作品雖然是他的第一件核雕作品,但是他敢肯定,這件作品絕不遜于他爺爺當年名揚天下的那件吉品!
沈曼歌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已經沒再埋頭苦干,而是在拿著一枚核雕欣賞,便知道他應該是已經完成了,心底不禁吁了口氣,還好,她真怕他今天晚上又做一個通宵,那她真擔心他身體受不受得住。
“子安,你忙完了?”
聽到她輕盈的腳步聲,陸子安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地道:“把燈關上。”
沈曼歌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轉身回去把燈關上了:“怎么了?”
“你過來。”陸子安回過頭,神情頗為愉悅,伸手拉著她走到窗前。
柔和的月色,就像透明的輕紗,將兩人溫柔籠罩。
遠天幾顆寒星,夜是那么的寂靜,窗邊沈曼歌買來的一盆蘭花已經開了,正幽幽地散發著芳香。
陸子安舉起手里的核雕,微微一笑:“你看。”
沈曼歌抬起頭,看向那枚核雕。
皎潔的月光如同一片輕紗,靜靜地披在這一枚雕工精湛的核雕上。
開始時,目光會不自覺被那核雕的雕工所吸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沈曼歌漸漸變得有些迷惑。
核雕內斑斑駁駁,月影迷離。
依稀有各種洞穴,靜立的修道者,爬行著的藤蔓,悠遠而不可辨的山巒,更顯寧靜深沉,還有那一道蜿蜒而出的小溪,上面的桃瓣甚至仿佛正在隨著月光上下沉浮……
最讓她感覺非常奇妙的是,草叢中的那一對對鹿角,月影斑駁,那些鹿角若隱若現,仿佛正有微風拂過山崗,溫柔地舔舐著整個山谷。
“子安哥,這個核雕意境好美啊,它的名字是什么?”沈曼歌沒有貿然伸手,只極為欣喜地看著它。
陸子安頓了頓:“我還沒為它取名。”
“哦……”沈曼歌踮起腳尖:“這背后好像有字?上面刻的是什么呀?”
陸子安微微一笑,遞過一枚放大鏡:“我寫的草書,你試著辨辨,看你能不能認出來。”
“考我呀?”沈曼歌嗔了他一眼,取過放大鏡不服氣地道:“我跟我爸可學過幾年呢,你別以為我看不懂草書,哼。”
“喲?”陸子安挑了挑眉,伸手戳了她臉蛋一下:“你要真能全部認出來,這枚核雕我送你。”
沈曼歌眼睛一亮:“哈!你說的啊!不許耍賴!”
說完她就興致勃勃地開始仔細辨認了起來。
她沒有說謊,她確實是跟沈爸學過幾年書法,不過女孩子嘛,沈爸更傾向于讓她學習柳體,因為他希望她成為一個文靜秀氣的人。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沈曼歌骨子里還是比較活潑的,被他努力培養了幾年,最后不過是表面功夫,外人面前能唬唬人,但是到了熟悉的人面前就原形畢露了。
沈曼歌感覺自己也學了這么些年的詩詞,跟著她爸練了這么久的書法,認一篇草書詩詞應該還是沒問題吧?
就算有些字認不出來,能認出這是哪首詞應該就能大概地猜出來。
結果她仔細地看了一遍,懵了。
這首詞,太冷門了,她竟然沒看過。
然后她就真的只能連蒙帶猜了……
“……風……花……云……月……”
捂臉,子安哥這篇詩詞總不至于是寫的風花雪月吧?
她努力辨認,眼里卻依然寫滿了茫然,這懵懂而純真的模樣,特別像一只在晨霧中迷了路的小鹿。
陸子安看得心里直樂,最后不忍她太過尷尬,索性低沉地念道:“滿洞苔錢,買斷風煙……與山麋、野鹿同眠,殘霞未散,薄暮沉綿……”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沈曼歌一字字對過去,竟然也將這篇詞認全了。
等陸子安念完,她不禁贊嘆道:“子安哥,你真的太厲害了,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嗎?”
陸子安認真地想了想,低聲嘆道:“我不會哄人,也不知道怎么談戀愛。”
“……”沈曼歌怔了兩秒,噗哧一聲就樂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哎,看來老天果然還是比較公平的。
她側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聲音清亮而愉快:“沒關系,我可以教你呀!比如說現在,你閉上眼睛。”
“嗯?”陸子安雖然有點奇怪,但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沈曼歌的聲音又輕又柔:“比如說現在,月光這么美,就該這樣……”
她踮起腳尖,右手攀在他的肩上,湊過去在他臉頰輕輕碰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陸子安慢慢睜開眼睛,不知覺間,臉上已經漾滿了一臉笑意。
是啊,今晚,月光真美。
因為陸爸說過,一旦陸子安完成了,不管什么時候都得通知他,所以沈曼歌出來就給陸爸發了她還在煮餛飩呢,陸爸穿著單薄的睡衣,胡亂地披了件外套就跑上來了:“完成了?哪呢哪呢?”
陸子安正好走出來,隨口應道:“書房的桌上呢。”
陸爸直接就奔進去了,然后陸媽才拎了套衣服跟了上來:“這個老家伙,這么冷的天,穿著件單衣就跑,你以為你還是二十幾歲吶!”
吃完餛飩,陸爸還沒出來,陸子安不禁有些奇怪地走了進去。
“爸……”
“哦看完了看好了,你你收起來罷。”陸爸低頭匆忙地揩了下眼睛,急吼吼地走了,依然是來時的模樣,連扣子都沒扣。
陸媽卻奇異地沒有再罵他,她眼眶有些泛紅地掃了陸子安一眼,無聲地道:“我先下去了。”
看著他們匆忙而蒼老的背影,陸子安靠在門框上,心情忽然輕松了很多。
爸媽,都老了啊……
珍惜眼前人,爺爺已經去了,那些過往,便都隨風消逝吧。
只要能讓他爸高興一點,研習核雕,他好像并沒那么抵觸了。
“子安哥……”
陸子安嗯了一聲,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彈起來在門框上吊了一下,落回地面后愉快地道:“早點睡吧,曼曼,明天哥帶你去參加魯班會!沒見過吧?”
“沒有!”沈曼歌眼睛一亮,她只聽她爸說起過,不過連她爸都進不去……
陸子安關門之前又叫住她:“對了,曼曼,核雕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它就叫——《羅浮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