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看著那個名叫展鵬的年輕人悲憤絕望的步步歸來,追殺他的那些人都暢快的大笑起來。
當然,多是獰笑。
為了追殺展鵬,他們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只剛才,八個步卒都是好手,如今四死二重傷,剩下兩個輕傷也搖搖欲墜。
他們自然將展鵬恨之入骨。
不過這時,這些人也終于有心思注意賈琮一伙了。
四騎中為首之人,縱馬上前幾步,目光深沉的看著郭鄖等人沉默彪炳的氣勢,眼皮一跳,沉聲道:“我乃江南錦衣省百戶狄功,奉命緝拿朝廷要犯,爾等何人?”
賈琮微微揚起目光,看著馬上這位耀武揚威之人,眼神淡漠,沒有言語。
他不開口,其他人更不會開口,便如此沉默相對。
這等沉默,使得氣氛瞬間肅煞起來。
狄功是個老手,被這股氣勢一沖,人也冷靜下來,沒有再愚蠢的挑釁。
他瞇了瞇眼,打了個哈哈笑道:“出門在外,大家相遇便是緣分。諸位兄弟若是去了江南金陵,遇到難處時,只管往錦衣千戶所來尋我!”
可惜,他想緩和氣氛的場面話同上一句一般,石沉大海,連個浪花都沒激起。
見此,狄功臉色再也掛不住了,陰沉如水。
不過礙于雙方情形,狄功沒有發作,只深深看了賈琮等人一眼,沒再自討沒趣說什么,撥轉馬頭折返回去。
他是識時務之人,對面人數遠超于己方,看起來又如此兇悍。
這荒郊野外若是沖突起來,就是把他們活埋了又有誰知?
狄功心中盤算,等辦完此事再說,他有的是手段讓這些人吃不了兜著走!
回來后,狄功又看向展鵬,陰森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跑嗎?桀桀你為了那個賤婢將越少爺砍成人棍,你猜猜那個賤婢現在在哪里?”
原本已經快要認命的展鵬聽聞最后一言,豁然抬頭,雙眼猩紅的看向狄功,嘶啞質問道:“你們將蓉妹如何了?你們這些畜生,披著官皮,竟連一個女子都不放過?”
狄功暢快大笑一聲后,猙獰道:“得罪我錦衣親軍,還妄想有個好下場不成?小賊,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展鵬只關心一點:“蓉妹到底如何了?”
看著如同火山般即將爆發的展鵬,狄功非但不怕,反而笑的愈發得意,他獰笑道:“那個賤婢害的越少身死,既然她被越少相中,自然只能去陪越少。你想不到吧?就是本官親手將她庖制成人蠟,讓她跪在越少墓里,口中灌著燈油長明”
“啊!”
“啊!!”
“啊!!!”
展鵬整個人都瘋魔了,穿插在腰間的兩把彎刀滑落手中,腳尖一點,便沖向了狄功。
看似搏命一擊,勢不可擋,可是別說郭鄖、韓濤之流,連賈琮也知其自尋死路,舍己之長,用短處與人拼殺。
果不其然,眼見展鵬撲殺而來,狄功卻笑的愈發興奮,他不怕展鵬正面來擊,只怕他逃竄刺殺。
如今這樣呵呵。
根本沒用他動手,其他三個騎士中的兩個忽地齊齊一揚手,兩張漁網一般的網狀物落在了展鵬身上。
展鵬避之不及,或者說他根本沒想避,然后整個人就陷落了,越掙扎,越掙不脫
漁網里,只剩下一陣陣凄厲的哀鳴聲。
兩個輕傷步卒上前,狠狠的踹在展鵬身上
然而狄功卻似覺得這樣還不夠誅心,揮手揮退了兩個步卒后,對展鵬譏笑道:“蠢貨!大人的確是打算將那個賤婢做成人蠟,可是更希望當著你的面來做,所以她現在還被關押著,你家人也一樣你若是在外面多逃幾天,他們還能活一陣,如今卻好了,你落網后,他們同樣罪責難逃,我倒要看看,誰還能為福海鏢局說話,哈哈哈,蠢貨!”
這番話,真真比千刀萬剮更讓展鵬心肝寸斷,哪怕在到處是倒勾掛刺的漁網里,他都忘記疼痛的拼命掙扎起來。
又發出陣陣哀絕的嚎叫聲
狄功一行人,卻愈發興奮的仰天大笑起來。
對他們而言,尋常刑罰已經失去了樂趣。
最過癮的,莫過于殺人誅心!
等到展鵬的動靜越來越小,狄功等人也不笑了,正準備命人押著展鵬回去復命領賞時,卻忽然聽到幽幽一聲嘆息:
“我本以為,同為錦衣親軍,你們就算比韓大人壞一點,也該壞的有限。卻沒想到,韓大人同你們比起來,簡直算得上十世善人了。”
“大膽!你們是何人,敢這樣說話”
“你們你們是誰,你們干什么?你們”
志得意滿之下的狄功回頭看去,厲聲質問還未完,滿臉得意和戾氣就變成了驚駭欲絕的驚恐之色。
繼而便是一陣巨響的“鞭炮”聲響起
“啪!”
“啪啪!”
“啪啪啪!”
寂靜的荒野上,喧囂聲傳的很遠。
陣陣硝煙包圍了原本的小戰陣圈子,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散盡。
賈琮看著一地的躺尸,面上卻沒那么高興,回頭看著郭鄖笑罵道:“還要再練,對面就六個人,你們放了二十槍,子藥不要銀子嗎?”
郭鄖慚愧道:“初次用這樣的火器殺人,不知道效果如何,不放心。”
賈琮笑道:“罷了,那就去看看。”
說罷,帶人走了過去
效果極不錯,狄功之前粗狂陰狠的臉上,已經成了篩子,惡心之極。
其他三個騎在馬上的人,也都沒了呼吸。
倒是那兩個輕傷的,此刻變成了重傷,和另外兩個重傷的一起雙眼呆木的仰望著星空,似乎已經失去了靈魂
郭鄖命人將中彈的幾人全部扒光衣服,去檢查到底哪里中的子藥是致命的,那兩個變成重傷的,又是哪里中的槍,為何會沒死
一柱香功夫后,郭鄖幾人看起來大有收獲,又順便結束了那四個重傷者的性命,將尸體拖離官道。
賈琮則看著韓濤將展鵬從漁網里扒了出來
展鵬并不全傻,知道事情出了轉機,一顆支離破碎絕望的心又重現了希望,掙扎出來后眼神激蕩的看著周圍,最終尋到了看起來不該是主事人的賈琮,顫栗著,不知該說什么。
不過越看,越覺得面前之人的不俗。
然而賈琮俊秀的面上,面色卻是清冷沉著的,目光更是不見一絲溫度。
絲毫沒有義薄云天仗義出手后的豪邁大氣。
他目光近乎淡漠的看著展鵬,讓展鵬心里漸漸忐忑,甚至難以支撐,眼見展鵬氣色愈衰,賈琮方平靜道:“本座的親兵隊正告訴我說,你是個武藝強人,是個刀法蓋世的有用之人。本座的麾下官員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可以一用。
可是看到剛才那一幕,本座真是失望之極。用有勇無謀來形容你都是抬舉你,你根本就是蠢不可言不堪造就的廢物。
本座平生最恨的,就是你這樣的蠢貨。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我很不喜歡你。
不過本座也相信,你活不長久的,就算能夠茍活,也永遠都是廢物一個。”
說罷,賈琮在郭鄖等人的護從下,回到了篝火邊休息,吩咐大伙再吃些東西,就可上路。
而這邊展鵬卻是整個人都懵了,他萬萬沒想到,仗義出手之人,會說出這樣一番刻薄無情的話。
沒隨賈琮過去的韓濤卻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呵呵笑道:“小兄弟不要生氣,也不用難過,我們大人天縱奇才,天下人若是和他比,多少人都是廢物,能入得他眼的又有幾人?
其實大人若是真討厭你,就不會救你。若不救你,小兄弟的家人和心上人,怕就要呵呵,你懂得。”
展鵬聞言,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展某豈敢生氣?展某行事沖動魯莽,被人戲耍于手掌之中毫無反抗之力,險些害死至親和蓉妹不是廢物,又是什么?”
言至此,展鵬完全迷茫了,再次絕望起來。
縱然他現在還活著,又能怎么樣?
憑他一己之力,難道能造反嗎?
就算他能劫獄,也不過是去送死
看著祖母雙親和那些師伯師叔師兄弟們因為他的魯莽而死,看著他最愛的蓉妹因為他的無能要被庖制成最殘忍的人蠟,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讓他恨不得自己活剮了自己!
“小兄弟,你的事要說難也難,憑你自己,怕是改不得日月換不了天,可是要說救人的法子,也不是沒有哎呀,年紀大了,瞧著你的歲數和我家犬子相仿,遇到就是緣分,就多啰嗦了幾句。
說到底,你也不是真的蠢,只是太掛念親人才被人利用,這是孝道啊”
說著,韓濤就要起身,可展鵬卻已經完全醒悟過來,他看著之前將他逼上絕路,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狄功等人,此刻如同死狗一樣躺在路邊,正被一群彪悍恐怖的人拖往小樹林,哪里還不明白這群人不簡單。
他現在不管這群人到底什么來路,哪怕他們是造反的山大王,哪怕他們是地獄來的惡鬼,只要能救家人,他們就是至高無上的道祖佛陀!
掙扎起身后又一下跪倒在地,展鵬如同溺水之人看向最后一根稻草般看著韓濤,顫聲道:“求求恩公指點迷津!只要能救”
話沒說完,卻見韓濤一步避開,不受其禮。
正在展鵬心一下冰涼時,卻又聽韓濤對他笑瞇瞇道:“你啊,真是糊涂了!拜佛也要拜真佛啊!我算得什么恩公?”又壓低聲音神秘道:“小兄弟,我看你順眼,總讓我想起家里那個小子就給你多透露點。你若能入了那位貴人的眼,別說救出你的親人,就是讓你親手殺了你家仇人又有何難?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小兄弟,這人吶,一輩子難免會犯錯,而且還會犯許多錯,小錯,大錯
但很多人幸運,只要做一件對的事,跟一個對的人,就能將之前所有的錯都彌補了。
我以前就犯了許多錯,所以才蹉跎到今日,萬幸遇到了我們大人,才能有今日,啊,哈哈哈”
展鵬聞言,若是再不明白韓濤是何意,就可以尋一塊石頭撞死了。
他強掙扎著起身,忍著全身劇痛,一步步步履蹣跚的走到篝火邊,單膝跪下,奉上珍若性命的雙刀,一字一句沉聲道:“天涯淪落人展鵬,厚顏求恩公指路,求恩公收留!恩公但有所命,雖刀山火海赴湯蹈火不敢辭也!若違此誓,展某生生世世沉淪畜生道,永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