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結束,沐浴更衣罷,賈琮與聚集來的女孩子們一起用了早餐。
看著晴雯、小紅幾個丫頭圍著香菱各種打趣套話,香菱只紅著臉不吭聲。
直到逼急了,才把賈琮讓她跟她娘說的話說出來,驚起一片笑鬧聲。
不過到底都是女孩子,心里難掩感動。
換個旁人,誰會關心丫頭的死活
賈琮任憑取笑后,正色道:“這不是虛言,我看過不少醫書,都是這樣的道理。打明兒起最好都別睡懶覺了,起來和我一起去鍛煉身體。日后有孩子時,你們也安全些,孩子也健壯些”
這在后世本是很尋常的話,可當下卻讓一桌子的姑娘都羞的抬不起頭。
不過心里都是暖洋洋的,賈琮再要求一遍,方一一輕聲答應。
在羞澀微熏的氣氛里,賈琮最先吃完早飯,然后對寶釵和平兒道:“今日我要回老宅見見賈家和史家的一些老人,估計會回來晚些。你們在家可以提前收拾些東西,明日一早咱們就下揚州。”說著又對眾女孩子一笑,道:“金陵城里各方勢力犬牙交錯,想要渾水摸魚的人不少,所以也不能讓你們出去逛逛。等到了揚州,形勢就簡單的多,你們也可以出去逛逛,見識一下江南景色。”
一群人高興壞了,晴雯好奇道:“三爺,那揚州府為啥就簡單的多?難道揚州府沒壞人?”
賈琮呵呵一笑,道:“揚州府就是那幾家鹽商的天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他們的人。但凡你們哪個出半點差池,我就把他們全都抓起來種到地里當胡蘿卜!”
“咯咯咯!”
一陣得意自豪的嬌笑聲中,唯有香菱面色羞紅,頭也不敢抬
金陵西城,榮寧街。
賈琮的“指揮使專車”在榮府正門前停下。
原本堵塞在榮寧街上的車馬騾轎,已經被隨行護從的錦衣緹騎趕開
展鵬、沈浪二人左右護衛著賈琮走下馬車。
榮國門樓下,十來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和數十位或花白或黑灰或黑色頭發的男子,都候在那里。
賈琮忙上前幾步,躬身禮道:“小子為后輩晚生,怎敢當諸位叔祖、叔伯相迎?”
不過面色依舊平淡。
為首一耋耄老人被一頭發花白的男子攙扶著,榮府管家金彩在一旁躬身介紹道:“三爺,這位便是九房的老祖宗,這位是琿大爺!”
賈琮明白過來,九房是金陵十二房之長。
這位老人便是十二房賈家的族長,賈代彥。
賈琮再度見禮,賈代彥口齒已經不清,還是自當話事人,介紹起他身旁的一些老人來:“這是十房你十八爺爺,名叫名叫賈代勛。這是十一房你二十三爺爺”
代字輩時族里還未分家,所以排行是在整個族中排的。
到了文字輩,就排不過來了,各房按各房來排。
代字輩祖父一級的拜見罷,還有文字輩,一一見禮后,還有玉字輩的,都比賈琮年長。
為首的,便是九房的大爺,賈琿。
除卻賈家人外,就是幾個史家老人和中年人,不過看起來并不親近,也不疏遠,似只旁觀。
黑壓壓一大群人在門樓下耗了近一個時辰,才總算大致過了遍。
這還只是今日到來的十二房里有頭臉的人物,族人遠沒有到齊。
進門樓后,賈琮自覺以主人之姿走前面,一路問金彩各項事宜可都備齊全否?
與一群祖輩尊長一起,氣勢并不落下風,但也看不出有輕狂之處。
十二房各色人物見此,彼此目光交叉對視,面色各異
至正堂,賈琮堅持請諸位尊長落座。
可諸人也請他坐正中,說到底,賈琮不僅是這座榮國府的主人,還是京城八房賈家族人的族長。
這十二房人就算有倚老賣老之心,卻做不出倚老賣老之行。
真要按輩分年歲序齒排座,賈琮坐到大門口的位置,傳出去賈家的臉面怕是要丟盡了。
更何況,賈琮坐到那里,他們又同哪個說話?
最后幾個代字輩長輩同時發話,賈琮才在正座上落座。
雖是一番虛禮,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但眾人對待謙遜的賈琮的感觀,卻是好了太多。
這便是華夏禮儀的妙處
等大多人都落座后,賈代彥、賈代勛幾個老人家問賈琮:“都中老太太身子骨可還安好?”
賈琮答曰:“老太太向來安康,飲食睡覺都很受用。”
眾人高興一陣,又道:“老太太捎來的都中土產我們都收到了,等哥兒回去時,該將我們的心意也帶回去才好。”
賈琮應下,并起身代賈母致謝。
又是一番客套后,賈代彥問起真章來:“寧國府突然除爵,賈家根基動蕩,元氣大傷,雖然有書信過來解釋,卻也不大明白,哥兒可能再說說?”
不管都中賈家八房還是金陵賈家十二房,到底是同祖同宗,他們倒有這個資格和權利詢問。
賈琮便將賈珍父子如何在那年中秋節飲酒之后失德起了沖突,賈蓉失手殺害賈珍之事簡略說了遍,這等駭世丑聞,使得宮中天子震怒,最終讓寧國除爵。
金陵十二房的代字輩長輩們聞言無不痛心疾首,顫巍著老骨頭對天請罪,自言愧對列祖列宗。
賈琮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許是見他沒什么反應,賈代彥問道:“那你老子和你哥哥,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璉哥兒的世子位怎就沒了?”
賈琮心里揣測著這場鴻門宴的目的,面上微笑道:“璉二哥做了些錯事,父親大人知道后,就讓我承爵了”
聽他說的輕描淡寫,偏又沒太大漏洞,幾個年紀大的有些迷糊了,這時九房大爺賈琿笑道:“三弟怕是說簡單了吧?為兄怎么聽說,是璉兄弟太不像話,以子偷母,才氣得赦大伯氣倒在床,最終不治而亡的。唉,可憐我赦大伯,好生生一個人,竟養出這樣一個忤逆人倫的畜生”
其他人雖早已聽說,此刻還是一片嘩然。
賈琮卻皺眉道:“琿大哥,這話是從何說起?以子竊母?這樣的話豈能亂講?”
賈琿冷笑一聲,道:“怎么?三弟還想為你親哥哥遮丑不成?雖是妾室,但那也是庶母,庶母不是母么?”
賈琮連連搖頭道:“再沒這樣的事,此事家里老太太最是清楚,那個女子本就是璉二哥買進府里的,本來的確是準備服侍老爺,但那會兒老爺已經臥病在床多時,此事都中故舊人所共知。老爺根本連見也沒見過那女子,后來璉二哥才動了凡心,將她收了房。這也算是庶母?那琿大哥你家的庶母怕是不知凡幾了吧?”
賈琿聞言大怒,正想再說什么,其祖賈代彥擺手,口齒不清道:“原來如此,到底距離太遠,南邊都聽不明白,我也說不會如此不過,無論如何,京里那邊做的都太不像了。”
賈琮點點頭,道:“九叔祖說的是,不過現在都已經好了,家里有二老爺在管家,如今都在向好。”
賈代勛忽然道:“我聽說,你將寧國府的家財都散了?”
賈琮道:“琮出征黑遼,得立軍功一等,因此天子將寧府基業悉數賞賜于琮。然琮自知福薄德淺,不敢妄受厚財,所以請示了老太太和二叔父,將寧府家財悉數用做族產和族學花費。”
賈代勛等人連連點頭稱贊,又問道:“陛下是只將都中寧國府賜給你,還是連南邊兒的一起?”
賈琮奇道:“南省的寧國府和都中寧國府不是一家嗎?”
一眾頭發蒼白的老人啞口無言
賈琿笑道:“這么說來,三弟也準備將這邊寧府的家財也一并散給族中了?”
賈琮也笑:“倒不是不可以,不過還是要先書信一封去都中,請示老太太和二叔父的意見。”
賈琿進逼一步,道:“這么說琮兄弟是同意了?”
賈琮點點頭,道:“同意。”
賈琿聞言大喜,進一步道:“三弟果然不愧是賈家麒麟兒,公正大氣!不過還有一事,三弟啊,咱們金陵這邊共有十二房子弟,人口日繁,可祖宗留下來的宅第卻是有數的,如今許多后輩成親,連個屋子都尋不到,真是不像話的緊。可這邊榮寧二府,卻空著”
賈琮擺手笑道:“賈琿大哥,這個主我可做不了,若是連這份祖業也散了去,怕是祖宗在天之靈也不答應。我聽說琿大哥住宅頗為寬敞,不如分出去一些合適。南省十二房,九房才是大房啊!”
“這”
賈琿干笑了兩聲,道:“九房人口也多”
賈琮呵呵一聲,沒有言語,就聽賈代彥道:“這些都不要說了,哥兒說的對,別的都可分,祖宅不可亂動。”說罷,還瞪了賈琿一眼。
這件事賈琿卻是連他都沒知會
“不過”
賈代彥話鋒一轉,道:“有一事,不知哥兒是不是弄錯了?”
賈琮問道:“不知叔祖所言何事?”
賈代彥道:“咱們房偏支遠親出了個人物,姓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如今是金陵府知府,原還是走的榮府的路子謀的缺兒。到了金陵后,與咱們這些賈家人,十分親厚。三節兩壽都時常孝敬,談吐不俗,對賈家本宗也敬重的很。
怎么好端端的聽說,你把人給抓了起來?這太不該了,有什么事,自家人好說才是”
賈代彥說罷,登時如開了鍋一般,代字輩、文字輩、玉字輩但凡是個人都在張口。
或相勸或相哄,還有的更干脆,直接就是命令。
賈琮一直微笑不亂,等幾個代字輩老人安撫住局勢,眾人漸漸安靜下來,眼神都玩味的看著賈琮時,賈琮面上卻浮現出慚愧之色,道:“諸位叔祖、叔伯說的晚了些”
眾人聞言,面色都隱隱難看起來,連德高望重的賈代彥都坐不住了,質問道:“這話怎么說?”
賈琮嘆息一聲,道:“昨夜賈雨村被帶回詔獄,因為答話認罪態度不誠懇,已經被拷打致死”
“什么?”
賈琿臉色最難看,這幾年他靠著賈雨村這個金陵知府位置之便,兼并了不下三萬畝良田,這等著再接再厲,卻沒想到這個財神爺居然會被賈家自己人給拷打致死。
賈琿大惱,站起身指著賈琮叫道:“賈琮,你瘋了?你憑什么殺人?你”
賈琮看著賈琿,從進門起就一直和善的目光陡然森冷如刀,寒聲道:“因為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與本座說話的語氣,太放肆!”
賈琿一臉的羞惱急怒之色瞬間凝固在面上,看著賈琮的目光,整個人如掉入冰窟一般,從心底最深處,寒到全身每一個角落,倒退了兩步,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滿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