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卯時三刻。
賈琮自寧安堂后堂臥房內醒來,看了眼躺在他懷里還在酣睡的平兒,嘴角微微揚起。
平兒俏臉上的春韻未盡,潤澤的面色上,嬌羞和幸福之色那樣明顯。
難怪鳳姐兒總是打趣她,果真愈發好看了呢。
以莫大的毅力起床后,賈琮前往前庭與親兵們一道鍛煉身體。
對于賈琮這種做派,連展鵬都敬服不已。
不入豪門,永遠不知勛貴們到底有多奢靡。
絕大多數世人一生都吃不到的美酒佳肴,住不到的豪宅廣廈,看不到的美婢佳眷,在高門大宅中,竟成了等閑。
展鵬等人這段日子探聽到許多豪門子弟醉生夢死的墮落傳聞,也親眼見識過不少聞所未聞的腐化生活。
相較之下,賈琮簡直不像出身富貴豪門的子弟。
不過……
“你賊眉鼠眼的看什么?”
賈琮見展鵬不住的拿眼望他,鍛煉了一清早都這樣,皺眉喝道:“李蓉就快回來了,你看我做什么?”
展鵬迷糊了會兒才聽明白什么意思,如同被炸了尾巴的貓兒一樣一蹦老高,跳腳叫道:“大人你可別冤枉人!我只喜歡蓉兒,不喜歡男人!”
賈琮見周遭親兵目光詫異的看過來,隨手抄起一旁的一桿長槍,往展鵬身上抽去:“看你那德性!”
周遭親兵見賈琮鍛煉完畢,時間也到了,便紛紛告辭回營號,等走了差不離兒后,展鵬和郭鄖二人卻沒走。
展鵬笑嘻嘻道:“大人,神了!外面傳回消息,說成國公府折騰了一宿,姓蔡的那小子快病死了……”
說罷,又賊眉鼠眼的看起賈琮來。
昨日賈琮的做法,他們只是遵命而行,但賈琮到底想做什么,為什么那樣做,他們卻根本看不明白。
直到昨夜里成國公府鬧出那般大動靜,請了神京城大半的名醫進府,消息便傳散開來。
只是展鵬、郭鄖二人實在想不通,賈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賈琮看了二人一眼,道:“只需知道這樣做,能置人于死地便可,其他的,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
以骯臟的污水注射入靜脈,無數病菌隨著血液循環流入各處臟器,再引發免疫反應,生成化膿病灶,繼而造成器官衰竭,便是典型的膿血癥。
即使放在后世,病患也要及時被送入重癥監護室,且還要有錢治療,才能看運氣活命。
在現在,絕無救活的可能。
守城大戰時,城頭軍常將金湯煮沸后倒下,被淋傷之人,必死無疑,道理其實是一回事。
不過靜脈注射看起來沒那么慘烈,只是后果可能更嚴重些……
只是許多事,賈琮沒法同展鵬等人解釋,也解釋不清,所以干脆不說。
折返回內宅,由平兒服侍著沐浴后,一起用了早飯。
俏臉滋潤嬌艷的平兒看著賈琮問道:“爺,西面院子已經收拾妥了,和西府梨香院差不離兒,不過不是獨門獨院兒。一應被褥陳設,家俬擺設都撿新的好的布下的,爺要不要去瞧瞧,看看哪里還要調整?”
賈琮笑道:“你辦的事,難道我還不放心?不用了。最多三五日,林妹妹她們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讓她好生謝你。”
平兒聞言,抿嘴一笑,不過美眸中忽閃過一抹猶疑,并未逃過賈琮的眼神,賈琮問道:“怎么呢?”
平兒咬了咬潤澤的唇角,看著賈琮道:“爺,等林姑娘回來后,寶姑娘那邊……瞞不過她的。”
賈琮笑了笑,道:“等得閑了,尋個機會同她說罷。”
平兒擔憂道:“寶姑娘如今心思全在爺身上,我和晴雯、春燕、香菱這樣的,她不會生氣,可是林姑娘不一樣呢。”
賈琮右手撫在平兒軟玉般的俏臉上,溫聲道:“平兒姐姐,你和任何人都沒什么不同……至于寶姐姐那邊,我會同她說的,大不了讓她啐我兩口……”
見賈琮難得無賴嘴臉,平兒忍不住笑道:“她哪里舍得啐爺,我只擔心,寶姑娘會和林姑娘不對付。”
賈琮搖搖頭,道:“慢慢來吧,等我解決完外面的事,回頭再安頓家里。林妹妹寫長信回來,讓我們先守著秘密,那就先不說。若是能等到我帶你們南下出海,周游天下時再說更好。”
平兒笑道:“若如此自然極好,只委屈了林姑娘,還真看不出來,林姑娘這樣好的心腸,往常看她……如今也是將爺放進心口骨子里呢,就不知寶二爺知道后,會鬧成什么樣……”
賈琮呵呵一笑,攬平兒入懷中,在她耳畔輕聲道:“你們都是極好的,我會好好珍惜的。”
又吻了吻平兒的發梢后,賈琮道:“今日外面事多,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了,我先走了。”
“爺別忘了,明兒是三姑娘的生兒,要備壽禮呢。”
神京,西市。
菜市口。
人山人海。
今日,是處決順天府官倉盜賣案囚犯之日。
共一百零八顆腦袋。
其中有高官、有巨賈、有勛貴、有閑散宗室,還有十數位牙行掮客。
正是這些人,將順天府官倉內的壓倉儲糧倒賣了八成以上。
若非天子以錦衣衛行辣手,在極短時間內連抄神京四大糧商并眾多糧米商鋪,收回了那二十萬石糧米,整個京畿怕都要被牽連的動蕩起來。
況且河套之地還有上百萬災民等待賑濟,若有閃失,造成流民之禍,那就是潑天的大難。
因此,這些人死不足惜!
錦衣衛此次同刑部、大理寺一同監斬,賈琮為監斬主官。
身旁坐著一個侍郎,一個少卿。
兩人眼睛都不睜開,任賈琮視為。
“斬!”
每次監斬十名,賈琮丟下一支令箭。
當斬下第一批十人罪犯的腦袋時,周遭百姓無不大喝一聲好。
等斬到第四批時,周遭百姓們看著斷頭臺上血流成河,已經叫不出聲來。
待斬到第六批時,百姓們已經開始無聲的散了。
待斬到第八批時,整個菜市口,留下來繼續觀刑的百姓,不足三成。
最后八人被拖上斷頭臺時,除卻一些勛貴將門子弟,已經沒什么百姓觀刑了。
葉清身邊圍著數十名勛貴子弟,一個個面色發白的看著賈琮將最后一支令箭扔下,聲音沙啞的低喝了一聲:
“斬!!”
最后八顆首級,滾落到地。
整個菜市口,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劊子手的鬼頭刀都換了三把,砍頭砍的起卷了……
行刑完畢,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方睜開眼,只往前看了眼,兩人便面色慘白,轉過頭去,與賈琮微微拱手后,匆匆離去。
賈琮獨自坐在監斬臺后,垂著眼簾。
展鵬、沈浪、郭鄖等人立在身后,三人面色隱隱擔憂。
不一會兒,就見葉清在一眾勛貴衙內的護從下,走了過來。
葉清遞過來一個水囊,道:“喝口水?”
賈琮抬起眼簾,泛著一絲血色的眼眸看了葉清一眼,搖頭道:“不必。”
開國公世子李虎見他如此,寬慰道:“清臣,不必上心,咱們在雅克薩城殺了多少羅剎鬼子,當時比現在死的人更多。而且,這些人都罪有應得,理該問斬!”
賈琮擠出一抹微笑,對李虎道:“子重放心,我無事。”
李虎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我兄弟扛得住!”
一旁趙昊眼睛一直盯著賈琮,這時忽然開口道:“冠軍侯,昨日蔡暢回府后,就出現了中毒之癥,御醫亦束手無策。冠軍侯可知,蔡暢所中何毒?”
賈琮看也未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知。”
趙昊惱怒道:“昨日是你抓的蔡暢,你不知誰知?”
賈琮抬起眼簾,看向趙昊,隱隱泛著血氣的眼眸讓趙昊心里一驚,就聽賈琮道:“本侯抓他,是因為他觸犯了王法,僅此而已。本侯昨日已依圣旨而行,更是給了清公子顏面,讓御林侍衛行刑。蔡暢離開時,沒有任何異樣。所以,無論他歸家后發生了何事,都與本侯無關。
趙昊,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同你分辯解釋什么,只是非我下的毒,誰也不能冤我。
另外,我希望你最好明白你自己的位置,今日便是你老子親自來此,也沒有質問本侯的資格,你算什么東西?”
說罷,賈琮站起身,看著面色平靜的葉清,冷淡道:“既是回來給太后過生,就好好在宮里陪著太后,整日里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帳瘋什么?”
葉清聞言面色驟然一白,然后就見賈琮已經接過親兵遞上的馬韁,翻身上馬,率領數百錦衣緹騎,頭也不回的縱馬而去。
葉清攔下了暴怒的貞元衙內們,李虎陪著笑上前道:“清公子,今兒清臣他監斬殺的人太多了些,有些沖了心性,才胡言亂語起來,你放心,回頭我一定讓他好好給你賠不是!反了他了還……我是他大哥,我說話他準聽!”
葉清卻沒像眾人想的那樣屈辱落淚,反而呵呵一笑,問眾人道:“我果真很不知羞恥很瘋?”
趙昊暴怒道:“賈清臣是在放屁!早晚一日,吾必殺他!!”
其他衙內亦都大怒不已。
這些人,沒受過葉清恩惠者極少,也都被其千古罕見的魅力所折服。
若葉清果真是不知羞恥很瘋的女子,他們這群心高氣傲的衙內,又怎會與她來往?
剛才若非葉清所阻,他們必不與賈琮善罷甘休。
賈琮雖為錦衣衛指揮使,可葉清背后也站著太后。
他們為葉清名譽而戰,最后誰吃虧未可知也。
可惜了……
大明宮,養心殿。
東暖閣內,崇康帝聽完奏報后,面色微微一怔,看著戴權道:“賈琮果真這樣說?”
戴權忙道:“可不是嘛,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這冠軍侯還真不知死活,這話要傳到太后耳中,嘿!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崇康帝哼了聲,冷冷瞥了戴權一眼后,道:“懲罰什么?賈琮說的不對嗎?”
他對葉清這般肆無忌憚的勾連貞元勛臣衙內,也已經愈發不能容忍了。
就算有太后在,他也不能看著葉清,將他好不容易才割破的貞元大網,重新編織起來。
今日賈琮開口,倒是替他出了次頭。
崇康帝正好可再觀望一下,看看慈寧宮那邊的反應。
畢竟孝道之下,他也不好明著忤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