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怎這樣乖,讓做什么便做什么?”
天還未明,東宮崇仁殿內殿,一張黃花梨十柱拔步刻龍床上,紗帳內傳來一道慵懶滿意的輕笑聲。
隨即,一道羞澀嬌憨甚至有些緊張的女兒聲悄悄傳出:“是平兒姐姐說的,三爺……殿下,殿下這幾日操持國事辛苦,讓……讓我們都懂事些,不要違拗殿下的意……”
“那她怎不讓晴雯和你一起服侍我了?”
“……平兒姐姐,平兒姐姐說,怕三爺累壞了身子……”
“咦!我這般強壯,怎會累壞?香菱,爺強不強?”
香菱反應了會兒,猶豫了下,才勉強弱弱道:“強!”
賈琮見香菱的眼睛左右轉動,不敢看他的眼睛,頓時氣樂道:“你什么意思?難道我不夠強么?”
香菱聞言,為難的有些委屈,小聲道:“三爺有些瘦……”
賈琮糾正道:“瘦分兩種情形,一種是瘦弱,弱不禁風。還有一種,是精瘦,雖瘦但精干!你說說,我屬于哪一種?”
香菱微微呼出口氣,靦腆笑道:“那三爺屬于精瘦,雖瘦但能干!”
賈琮看著嬌憨的香菱笑容澄清的迷人,不由哈哈一笑,將光溜溜的她摟進懷里,見香菱又如鵪鶉一樣緊張的閉上了眼,也就愈發喜歡,伏身欺負起來……
“嚶嚶嚶!”
辰時二刻,賈琮帶著一大家子,在皇庭內做完早操晨練,又一并用了早膳后,才前往大明宮,與太后和武王請安。
這等做派,在崇康帝時幾乎是不敢想象的。
崇康帝時,皇子們丑時末刻就要起床,也就是凌晨三點。
先去給天子請早安,然后去景陽宮隨師傅晨讀。
一直到卯時末刻,也就是早晨七點,再一并去慈寧宮,與太后請禮。
等見完長輩后,才能用早膳。
否則便是不恭敬。
連天子尚且如此,何況皇子?
對比之下,再看看賈琮如今的作息……
丑時他還摟著美婢呼呼大睡,卯時他還在按著美婢啪啪行樂……
妥妥的昏君種子!
不過,他這等作風,在太后得知后,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大開方便之門,甚至準許賈琮不必每天來慈寧宮請安。
在她看來,如今賈琮最大的任務根本不是當個圣君振興社稷,而是廣納妃嬪,廣播龍種,為天家多留些血脈。
如今天家人丁稀少的,這讓太后有時能從夢中驚醒過來。
一旦眼下這條獨苗出了丁點閃失,太后都不知道死后如何有面目進宗廟……
自古而今,越是這樣的獨苗,越容易出問題。
若是能早早誕下幾條血脈,反而能分擔這種不安的壓力,增加太子的福祉。
所以,那些勞什子禮數,對太后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若是賈琮能首先和葉清生出孩子,那太后怕能笑掉最后幾顆大牙……
“元壽來了!”
雖叮囑過賈琮不必每天都來,可看到自家孫兒還是天天來請安,太后還是很高興。
而她打小最寵愛的幼子也常在慈寧宮坐著,就讓蒼邁記性越來越差的太后,愈發高興了。
賈琮起身后,在武王身旁落座。
武王關切問道:“朕聽說,太子近來心情不好?”
賈琮聞言,沒有直接否認,武王并非糊涂之人,他笑了笑,道:“朝政嘛,總難順人心意。不過并不妨事,只要用心,辦法總比難題多。坐在這個位置,原該承受這些。”
武王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太子比朕強,有容忍之量。朕聽說,齊魯孔家聯合山東的幾大豪強大族,不僅連常平倉的糧食給昧下了,連太子讓皇商送進齊魯的賑濟災糧都耍花樣買了下來。太子難道再投鼠忌器?孔傳禎雖對太子有大恩,但……”
賈琮沒等武王說完,就忍不住笑道:“父皇放心,兒臣非公私不明之人。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其實入山東的賑濟糧食,本不會輕易被他們弄走,是兒臣故意的。一是想看看,這些經世大儒們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二嘛,也好讓天下人看清他們的嘴臉。兒臣這些年經營起的上千說書先生,正滿天下傳頌著他們的美名。所以,他們想節儉糧食,一顆也不浪費,兒臣就成全他們。左右糧荒還未徹底發作……”
武王聞言,看著賈琮俊秀非凡的臉上,快藏不住的殺氣,忽然想起賈琮的發家史,然后自我懷疑起來,他怎會去擔心賈琮礙于孔傳禎的恩情,就會畏首畏尾呢……
干咳了聲,武王看著賈琮問道:“錦衣衛已經調過去了么?”
賈琮點點頭,道:“民心如此,兒臣只是順應民心行事。”
武王:“……”
你搞了一千多張能將死人說活的說書先生去為人家揚名,挑動風向,竟說成是順應民心?
見武王滿臉無語,太后還聽得不是很明白,葉清卻哈哈大笑起來,道:“九叔,看到了沒,這就是元壽,咱們的太子!”
武王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回護了句,道:“原該如此,歷代天子,能想到以此法籠民心者,絕無僅有,太子知道變通,是好事。”
葉清不滿道:“九叔你問問他,怎就總能將這種事說的大義凜然,好似道理總在他那一般!人家牖民先生待他那樣好,他就一點舊情不容?”
不等武王回話,賈琮便道:“那是因為我本就占著道理大義!牖民先生慈愛之恩,我從未忘卻,所以衍圣公府不會斷絕。我只是抄了不義之財,幫牖民先生清理門戶罷!”
葉清見不得賈琮如此得意,哼了聲,道:“縱然你有千般道理,可此事終免不了被人說嘴去。孔家不是旁人家,牖民先生又待你有大恩。要我說,此事就不該你來出頭,你都還在觀政中……”
這番話終于說到賈琮的恨處了,忍不住面色一黑。
林清河、吳琦川這群孫子,但凡有個能擔當的扛起此事,何須他一個監國太子親自操持?
他難道不知道此事的難處?
不過正當武王想要圓場時,忽見王春貓兒一樣踩步無聲的進來,跪地奏道:“陛下、殿下,河套知府趙青山、同知柴梁回京了,正在宮外等待陛見。”
賈琮聞言,眼睛登時一亮,忍不住哈哈一笑,沖葉清挑了挑眉尖,一揚下巴道:“托您吉言!”
見葉清氣的皺鼻子瞪眼,武王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聲,同賈琮道:“你去見罷,就道朕龍體欠安,不便相見。”
賈琮心知,武王這是將施恩的機會給他,將貶低之恩調回都中且賦予重任。
這等君恩,堪為人臣第一大恩。
若有此君恩而不報,便是奸臣。
賈琮明白武王的心思后,也不作偽忸怩,謝過武王又辭別太后之后,在葉清眸橫秋水的“藐視”下,前往了大明宮。
養心殿,西暖閣。
看著高大的趙青山跪伏在地,與一旁身高大約不足五尺的柴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賈琮叫起后,目光在趙青山神情剛硬的面上頓了頓,就看向了一旁的柴梁。
趙青山他是知道的,寧則臣最倚重的新黨二把手,性格火爆剛烈,新黨內部都對其畏若閻王。
而柴梁,賈琮卻未曾見過。
只知道此人極有手段,自外省州縣做起,因推行新法極為應手而入了寧則臣之眼,幾番考量后,便走上了青云之道。
這個小個子也沒有辜負寧則臣的信任,于各個官位上都干的極為出色。
寧則臣對他之看重,甚至還在趙青山之上。
趙青山太過強硬了,而柴梁雖然同樣強硬,但又頗知權變之道。
該狠辣的時候下手無情,該安撫的時候,也能春風化雨。
看著這二人,賈琮心里對崇康帝、寧則臣這對君臣很有幾分感激的。
他們將推行新法最艱難的荊棘之路已經趟平了,而且還培養了足以擔當大任的儲備人才。
念及此,賈琮道:“寧元輔曾奏明先帝:趙青山、柴梁二人,乃臣之后,繼承新法變革之良臣也。此事諸卿皆知,然還有一事,諸卿卻并不知。孤尚未歸宗天家,位任錦衣指揮使時,先帝曾密詔于孤:待朕龍御歸天后,天下必有奸人欲倒行逆施,妄廢黜新法者。汝雖為錦衣指揮使,但不知政務。到危及之時,可傳朕遺旨,招趙青山、柴梁二卿回京,可安天下。”
這番話,誰都不知崇康帝是否真說過,但以賈琮現在的身份,經他口中說出,那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
先前不管趙青山對崇康帝之薄涼寡恩有多失望,甚至生恨,此刻他同柴梁二人,也不禁大哭起來,以哀先帝。
林清河、吳琦川等人卻面色不大自然起來,賈琮又將先帝拎出來,以先帝的名義來固趙青山和柴梁的地位和威望,實在讓人覺得憋屈無力……
賈琮沒多說什么安慰之言拉攏人心,對于趙青山和柴梁這種心智堅韌,主意極正之人,小手段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開門見山道:“如今國事艱難,新法雖初步大行天下,但各處隱憂極多,需朝廷因地制宜的做出些改變。在先帝和寧元輔并諸位大臣的君臣同心下,新法已經開創出一個極好的開局。孤希望諸卿能夠繼續通力合作,繼往開來,將新法大業繼續推行下去,務使天下億兆黎庶受益。趙卿以孤太子太傅之身,任內閣首輔。柴卿以太子少傅之身,晉為次輔。孤尚年幼,不諳政務,還望趙卿能不計孤當年得罪之嫌,多加教誨,擔負起朝綱重任。”
說罷,自御椅上起身,躬身一禮。
林清河等人又驚又妒,都是內閣大臣,差距為何如此之大?
而趙青山則更加動容,高大的身軀都不禁微微顫栗起來。
當年先帝遇寧元輔時,都未如此禮賢下士過。
趙青山進京時,還曾擔憂過當年他和賈琮產生過沖突,會不會影響朝政。
但他萬萬沒想到,賈琮能做到這一步。
儲君也是君啊!
相比先前的放聲大哭,此刻趙青山哽咽的真實了許多,叩首道:“臣,焉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