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來,程昊的外貌,已然變得蒼老起來,他的鬢發之中,夾雜著一些白發,筆直的身姿,也略顯駝背,整個人看起來,已然快要步入暮年。
與之相反的,則是二十六歲的采兒,身材婀娜多姿,宛如完全綻放的玫瑰花,嬌艷的能掐出水來。
然而,這種令人驚艷的美貌,在程昊眼中,似乎和普通女子沒什么區別。
兩人的關系,根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互相合作的伙伴。
采兒每日洗衣做飯,將店鋪內打理的井井有條,而空閑時分,程昊會教導她一些書畫之道,兩人相處的還算融洽,似師似友,但唯獨卻不像是夫妻!
這十年來,程昊的畫藝已經達到了技近乎道的程度,他墻壁上掛著的畫作并不多,但每一副畫卷中的人物,栩栩如生的近乎實質,似乎只要能注入一些生機,他們便可以從畫卷中走出,成為最真實的人。
越是如此,程昊心中便越是堅信,自己本非凡人,這個世間,也并非他真正該待得世界。
他,本該是那翱翔九天的仙人之流!
每當程昊講解起自己夢中仙人的場景時,采兒都會安靜的聽著,只是她那看似羨慕的眼眸中,總是帶著淡淡的失落,她知道,只要程昊心中的仙人執念不消除,兩人之間,就永遠也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如同兩條挨著的平行線,看似相隔不遠,但卻咫尺天涯,永無相交之時!
時日匆匆,轉眼間,又是十多年過去。
這十多年間,采兒的父母相繼逝去,忙里忙外將采兒的父母接連送走后,程昊整個人,也越發的蒼老起來。
他畢竟已是快要六十歲的人了,鬢角早已布滿了白發,身體雖然還算硬朗,但背卻駝的更深了,額頭上的皺紋已密密麻麻,眼神都有了一些渾濁。
但即使如此,他對于書畫依然有著狂熱之情,或許是一連經歷了多次的生老病死,這十幾年間,程昊畫中的仙意少了許多,但卻多了一分生與死的氣息。
那種生死交融,看上一眼便如同走入了輪回中的感覺,簡直堪稱詭異。
“畫作中單單只是有仙氣,根本無法讓我頓悟成仙,仙人與凡人之間最大的區別,便是那生與死的隔膜,仙人可長生,而凡人卻有壽命限制,我若是能突破生死之間的屏障,能否立地成仙?”
經歷過身邊之人一個個死去,程昊對于生死的感悟越發的深厚,對于成仙之念,也越發的堅定!
他要成仙,要長生不死,要打破這方在他看來虛假的世界,要找尋到真實的自我!
時間,是最無法抵擋的力量,如同滾滾洪流,淹沒世間的一切。
二十年的時間,在平平淡淡中,不知不覺便已過去。
這一日,八十歲高領的程昊,似乎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身旁那緊緊握著他雙手,早已滿頭白發的采兒。
“我要走了,這一生,是我耽誤了你!”
采兒神色平靜,溫柔的撫摸著程昊那干癟的手掌,臉上沒有任何怨色。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你,我不后悔!”用濕毛巾在程昊額頭上擦了擦,采兒繼續開口道:“咱們夫妻間的緣分,到此就要結束了,大叔,能告訴采兒,這些年,你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嗎?”
“呵呵這事,我早已說過了,我心中并沒有任何人,我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這整個世界,都不是真實的,是虛假的,如同一場夢,而你們,都是夢里的人物!”
“所以,你把我們都當做了夢中的人物,你不想因為一場夢,而讓自己產生牽掛,留下因果,對嗎?”
“咳咳”程昊一陣咳嗽,臉上滿是可惜之色,“是啊,我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屬于這里,那仙人的世界,才是我該去的地方咳咳”
“只是可惜.....我對生死的感悟,還是不夠圓滿我經歷了生,卻還沒有真正的經歷過死,不真正的在生死間走上一遭,我便無法真正的堪破生死可惜啊,只差半步,只差這半步,我便可以打破虛幻,破開這夢幻般的世界,找尋到真實的自我了只是,這半步,我走的出,但卻回不來了”
這一天,下了一場大雪,這場雪,是程昊在此地幾十年來,從未見過。
大雪幾乎把整個京城都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紗,屋檐,樹木之上,盡是相當于一個三五歲孩童身高的厚雪。
更是有不少房屋,被這突然降下的大雪壓塌,甚至于一些叫花子,流浪漢,紛紛被生生凍死,幾乎每天清晨,人們都會在京城的角落內,發現那么一兩具蜷縮在一起已然僵硬的尸體。
在這場百年罕見的大雪中,程昊帶著淡淡的不甘,在采兒身旁,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走的,還算是安詳!
采兒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幫程昊整理了一番儀容后,便走到梳妝臺前仔細的為自己梳妝打扮了一番,隨后將那些年程昊送給她的每一副畫卷都找了出來。
做完這些,采兒走到窗前,在梳妝盒中將她與程昊的婚書取出抱在懷中,隨后抱著那一幅幅的畫卷,緩緩地走到床前,靜靜的躺在了程昊的身旁。
“我這一生,最想做的,便是如今天這般,可以安靜的躺在你身旁,這種感覺,真的好溫暖啊!”
自言自語間,采兒將一幅幅畫卷展開,鋪在了她與程昊的身上,將婚書放在了兩人之間,隨后輕輕的在袖袍中一模,便掏出了一柄散發著銀色寒芒的鋒銳匕首。
噗嗤!
匕首鋒利的驚人,毫無阻礙的刺入了她的胸口中,一抹鮮血浸染開來,如同最后凋零的玫瑰,凄美而又璀璨!
“夫君,你若是已成仙,請帶著采兒一起.....你若是,成了鬼,黃泉路上,采兒陪著你咱們,不孤單的”
這一夜,風雪大作,狂風呼嘯中,程昊這間雜貨店在午夜時分轟然坍塌,被徹底的埋葬在了雪堆中,如同最后的墳墓,埋葬著兩個一生,都帶著遺憾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