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異樣的尖銳呼嘯聲隱隱約約傳來,在片刻的延遲之后,威爾士聽到南方的平原上有雷鳴般的巨響響起。
這是在此前的戰斗中從未出現過的聲音,是那些晶簇巨人未曾制造過的動靜。
他抬起頭,望向巨響傳來的方向,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團巨大的煙塵騰空而起,而在煙塵騰起的區域附近,晶簇大軍似乎陷入了混亂。
據說塞西爾人制造出的魔法武器可以遠在十幾公里之外發動襲擊,將威力強大的爆炸裝置投射到準確的位置,在“天火”降臨之前,那種尖銳的呼嘯聲便是其最顯著的特征。
援軍正在進入戰場但他們還很遠。
所有的圣光壁壘已經全部破碎,空氣中逸散的光芒微粒飄飄揚揚地灑落在城墻上,伴隨著光粒的灑落,來自晶簇軍團的電弧開始掃射失去一切保護的城墻,鎧甲破裂的騎士們提著巨盾邁步向前,填補著城墻上的缺口,而渾身浴血的士兵則操縱著所有的投石機不管是否還有魔力相助開始進行這最后的反擊。
巨日的光輝穿透云層,灑下一片燦爛光華,云端之間傾瀉而下的朝霞為這古老的王都鍍上了一層金芒,一切的一切染血的旗幟,破裂的盔甲,閃爍寒光的長槍,巨大的投石機和弩炮,以及包圍王都的晶簇狂潮,都在這陽光下泛起了光潮。
“我們的援軍已經開始進攻了!!”城墻上,一名渾身浴血的騎士高高舉起了安蘇的王旗,一邊奮力揮舞一邊高聲吼叫,“堅持住最后”
一道銳利的水晶尖刺從城墻邊緣飛來,貫穿了這名騎士的胸口,墻垛上,一個猙獰而腫脹的怪物正在繼續向上攀登。
威爾士長劍揮過,無形的沖擊波切斷了那怪物的身體,他接過那即將墜落的王旗,高高舉起:“堅守防線!!”
“堅守防線!!”
“堅守防線!!”
越來越多的呼嘯聲從遠方傳來,南方的平原盡頭開始浮現出更多的沖擊云團,可是這圍城之戰的戰場是如此廣闊,無邊無際的晶簇怪物幾乎覆蓋了整個圣蘇尼爾平原區,以至于即便援軍抵達戰場,也可能需要數個小時才能推進到城墻附近,而缺乏理智的晶簇軍團在這個過程中必然不會停止進攻。
高文和拜倫也都很清楚這一點。
裝甲獅鷲從天空掠過,帶來了王都防線上最新的情報,開拓者號的艦橋同時也是這次作戰的指揮中心內,拜倫正在分析前線的情況:“圣蘇尼爾大護盾已經崩潰了,索尼婭觀察到的那層圣光屏障也崩潰了,現在他們在依靠附魔城墻和騎士、士兵們維持防御。敵人最密集的區域是王都的東墻壁壘附近,但它在開拓者號的主炮覆蓋范圍之外。”
高文看著眼前的作戰地圖,腦海中卻在浮現出衛星的俯瞰圖像:“在圣蘇尼爾正南方到戈爾貢河之間轟炸出一條進攻路線,地面部隊由此入場,隨后在東墻壁壘南部構筑火炮陣地,艦隊和地面部隊的火力配合可以把那些怪物分隔開,只要能頂住它們的反撲,戰場就被控制住了。”
“但那些怪物的反撲力度可能會非常猛烈畢竟現在它們連最基本的止損概念都已經喪失,不到死光是不會停止的。”
“這正是我們的目的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削減圣蘇尼爾附近的晶簇軍團數量,只要它們在區域范圍內的數量優勢喪失,它們對王都的威脅就會迅速降低圣蘇尼爾的城墻是具備自我修復能力的,只要承受的損傷低于其修復速度,它就安全了,”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而至于地面部隊能不能在此之前頂住壓力你應該相信裝甲集群的力量,當火力優勢足夠,數量就會毫無意義而且我還會親自指揮地面部隊,不必擔心。”
“我明白了,我會確保這邊的火力支援,保證您這一路暢通。”
十分鐘后,高文離開艦橋,準備上岸。
他走向開拓者號的船舷,琥珀的身影則在他身旁浮現出來:“哎,哎,你還真率軍沖鋒啊”
高文頭也不回:“怎么,有問題?”
“你別忘了你上輩子怎么死的,今天這場景跟故事里描述的你戰死那天的情況太像了,你就沒個心理陰影么,”琥珀持續不斷地著,“還是說你之前自稱對這件事有心理陰影是假的嘍”
高文終于回頭看了琥珀一眼,隨口說道:“那你跟過來的主要目的是等我死了之后再表演一遍當場挖墳么?”
“那倒不是,我這不名義上還是你的近衛嘛”
“那就別廢話了,安靜跟上這種戰場,很需要你這樣敏銳又擅長保命的偵察兵。”
“哦那你也千萬別死,你死了我回去跟赫蒂瑞貝卡她們解釋不清楚”
“閉嘴。”
當鋼鐵履帶開始碾壓大地,戰車部隊伴隨著機械震顫駛向戰場,高文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下來。
琥珀沒有在他身旁,但他能感知到,那個半精靈的氣息就在附近百米范圍內游蕩她正穿梭在現世界和暗影界之間的夾縫中,觀察著附近的環境,觀察著暗影界中是否有晶簇巨人活動之后留下的能量殘響,以確認敵人可能的動向。
天空,裝甲獅鷲和巨鷹騎士們正在偵查整個戰場,一邊引導著地面部隊前進,一邊為戈爾貢河上的艦隊提供火力指引。
戈爾貢河上,以開拓者號為首的戰艦正在微調自己的主炮,即將發動下一輪火力支援。
坐在指揮車中的高文微微呼了口氣。
琥珀說錯了一件事七百年前,當他這具身體戰死的時候,情況和今日怎么可能一樣。
炮火轟鳴聲中,地面部隊依照計劃推進到了圣蘇尼爾東南部的一處高地上,在坦克集群的優勢火力面前,晶簇軍團依靠龐大數量建立起來的優勢就如高文所言那樣蕩然無存晶簇怪物們在本能驅使下發動著持續不斷的反撲,但最終都被鋪天蓋地的炮彈和燃燒烈焰葬送在焦黑的戰場上,而一個長程火炮陣地則被迅速建立起來,開始壓制圣蘇尼爾東南部的區域。
從戈爾貢河延伸出來的火炮支援,再加上地面部隊建立的高地火力點,塞西爾軍團就如一把熾熱的軍刀般斜斜地切入戰場,它撕裂了晶簇軍團的陣地,開始給這頭已經失控的毀滅怪物放血。
威爾士注意到了戰場上的微妙變化。
比他預料的更快,晶簇軍團對王都的進攻減弱了。
奮戰中的士兵們或許無暇顧及戰場整體的變化,能力有限的騎士們也只能關注自己所負責的城墻,但時刻注意著整個防線所有狀況的威爾士卻沒有錯過這局面的微小改變來自晶簇軍團的進攻密度正在降低,南部城墻部分區域的附魔墻壘已經不再持續崩解,甚至轉入了修復和損壞相持的狀態。
那些怪物的數量在減少,它們的進攻重點也在漸漸轉移。
威爾士把目光投向南方的平原,但他還是看不到塞西爾軍團具體的位置他能看到的,還是只有連續不斷的煙塵和爆炸閃光,那些爆炸閃光距離城墻已經不算太遠,但發動攻擊的人仍然遙不可見。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些爆炸的威力真的很驚人,山崩地摧,毫不夸張。
塞西爾人就這樣利用強大的遠程力量完成了對戰場的切割,而從遠方那些戰斗跡象判斷,他們在執行這種切割的過程中必然還進行了非常大膽的轉移和推進。
援軍確實還很遠,但他們的力量已經跨越空間的阻隔,投射到王都的防線上。
天空中,塞西爾人的裝甲獅鷲和巨鷹第三次掠過了戰場,而那些飛行單位的行動顯然與地面上的戰斗息息相關。
威爾士腦海中浮現出了很多關于南境的情報關于他們使用的魔導武裝,關于王在南境采購的武器,關于那場南境統合戰爭中的一些細節。
有很多東西是從情報里看不出來的,只有親身接觸過哪怕是遠遠地接觸,才能意識到這些情報背后的真相。
威爾士曾經長時間地思考關于南境的一切,但其中涉及到軍事領域的情報始終謎團重重,他盡己所能,利用自己在情報分析方面的天賦,勾勒出了那支軍團的一部分面貌,但始終由于缺乏關鍵信息而未能完成最后的匯總,此時此刻,在親眼見到一些東西之后,他腦海中的迷霧才豁然開朗。
“看來這就是他們的作戰方式優勢的遠程武器,密集進攻,快速轉移,長距離穿插而這同時還需要大軍團的配合以及信息的高速傳遞應該不是傳訊術,傳訊術要求太高是維多利亞大公提過的“魔網通訊”?另外他們肯定還建立了一個效率更高的指揮體系,來控制這分布在整個戰場上的大量單位會是什么樣的?”
威爾士的目光望著遠方,他發現自己實在有太多想不明白的東西,他想不明白塞西爾人是怎么做到維持這么大規模的遠程通訊的,想不到他們的指揮體系是怎么運轉,想不到他們的后勤、裝備、兵員質量到底是如何打造,而在發現自己有如此多的東西連想象都難以想象之后,這位安蘇新王反而笑了起來。
在圣蘇尼爾城中進行的“工廠改革”終究只是拙劣的模仿,西境和王室直屬封地試行的城鎮管理方案也只學到了皮毛,去年轟轟烈烈折騰了大半年的改革活動最終無疾而終,是改革派本身的缺陷和守舊派的頑固阻撓共同導致了這一切的流產,但是最終,新時代還是來了。
“陛下,敵人的進攻正在減弱,”柏德文法蘭克林公爵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位西境公爵眼睛里帶著血絲,但語氣仍然沉穩有力,“塞西爾人占領了東墻壁壘南部的高地,那些晶簇怪物的進攻被阻斷了。”
威爾士微微點頭:“圣蘇尼爾存活下來了。”
“是的,王都存活下來了。”西境公爵說道。
“我應該為迎接塞西爾公爵做好準備。”
柏德文法蘭克林靜靜地看著威爾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沒有質疑,他似乎已經從這些日子里新國王的諸多舉動中猜到了些許端倪,但最終他什么也沒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