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歲月更如梭。
春去春又來,冬去冬又至。
閑看花開花落,淡望云卷云舒。
青山霞霧幽幽,深澗流水潺潺。
草木枯榮有節,生老病死無序。
浮世芳華轉頭逝,花落水流如舊聲。
恍然一夢如隔世,回首已是百年身。
二青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從冬眠狀態中醒來。
雖說修行近百載,修為已非比當初,早就從野獸變成了妖精,但寒冬來時,這懶疾依舊不期而至。
但就在這懶疾隱隱發作時,二青卻有些心里發毛。
不是因為懶疾無治,而是他的化形雷劫,到了。
這一夜,本是月明星稀,然而天象轉瞬突變。黑云壓頂天欲傾,雷鳴電閃走龍蛇。光耀萬里八方蕩,雷動乾坤鎮六合。
二青緩緩從青衣洞中游出,此時他的體長已近三百丈,盤在青衣石洞上方,幾乎將整座山峰占據。
抬首望天,張口咆哮。
昂昂之聲若龍吟,宵宇震動山林蕩。
飛鳥驚翅埋其首,走獸深伏穴中顫。
烏云在這嘯聲中震蕩翻滾,卻又凝而不散,雷霆驚走更疾。
忽而一道身影懸空而立,手拄龍頭拐,鶴發童顏。
“師父!”二青朝那身影喚了聲,頓感心中安寧不少。
驪山老母朝他點了點頭,道:“安心渡劫!此劫過后,將來修行便可一路坦途,若過不去,那便萬事皆休!”
“師父,莫給弟子壓力啊!”二青苦笑道。
老母聞言亦笑,道:“老身本可以給你煉制化形丹,借化形丹之便,你便可躲過此化形苦劫。然化形丹雖好,但對你將來卻是有害無益,你之前便已拒絕,自是知曉其中利害,怎的現在又怕起來了?”
“弟子并非害怕,只是感覺有點壓力!”
在師父面前,二青自然不能認慫,要不師父若是覺得丟臉,把他給逐出師門,那怎么辦?
雖然他已經跨入正統修行行列,但卻還有許多東西沒有學。
他這近百載修行,只修法,未修術。而與敵爭斗時,用的卻是術,而非是法。法乃總綱,是基礎,術則是手段,是技能。
有法無術,則如空有蠻力,卻不懂得運用。有術無法,卻也只如繡花枕頭,空有架子,里面全是棉絮,中看不中用。
而一般精怪,修行數百年能化形,都算是不錯的了。且許多化形也只是簡單的化形,而非凝妖丹,蛻畜形,化人身。
人乃萬物之靈,生具九竅,乃修行道法最佳法體。
眾妖修苦苦掙扎數百上千載而化形成人,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身體變為最適合修行的法體。
二青自然也不例外,苦修百載,等的,便是這一刻。
霹靂……
忽而銀光瀉地,光耀千萬里,那一剎,仿如白晝,萬物在其面前,纖毫畢現,無可遁逃。
一道雷霆劈在二青的身上,頓時一片焦黑,有鮮血飛濺,鱗甲迸飛,近三百丈蛇軀,顫若篩糠,有電光于其上游走。
蛇軀內,妖力在這雷霆之下,如雪遇陽光,冰遇鐵水,層層消弱,卻也在凝煉。就如同那打鐵一般,越是錘打,越是凝煉,去蕪存精。
然這數百丈的軀體內,妖力又豈是可以輕易化盡。
不等這蛇軀上的電光消散,第二道劫雷已然降下。
二青仰首咆哮,渾身妖力鼓蕩,第三只眼不由自主睜開。
第三眼一開,世界便變得不同,于那萬千彩氣中,見紫色氣絲幾許,用神念捕捉一縷,神念卻似雪遇陽光,紛紛消融。
他哪知,那紫色氣絲,乃天道滅六界生靈逆天之舉的紫宵神雷,他卻用神念去捕捉,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一股刺痛,直入靈魂,未等二青驚呼,這第三道雷霆驟然又至。
那雷劫中的紫色神光,如同有靈,又如附骨之疽,隨著之前二青捕捉所牽引的方向,直射而來。
二青靈魂刺痛,狀若瘋狂,昂昂之聲頻起,蛇軀翻滾震蕩。
然他身下的巨石與青衣洞,及山峰,卻是沒有絲毫損壞,顯然那地方不是尋常之地,非一般巨力可以崩毀。
遠處,老母見此情況,眉峰微蹙,但卻未出言提醒。
如此這般,又數道雷霆落下,幾乎擊穿了二青那壯如山崗般的身體,可見白骨森森,肉牙焦黑帶血,其狀奇慘。
二青奄奄一息,癱在峰上的蛇軀,幾乎沒了動彈之力,神魂更是被擊得七零八落,仿佛山風一吹,那魂火便會熄去一般。
“振作精神,還有最后一關,能否凝聚妖丹,便在此一博。”
此時,二青的腦海里傳來老母的聲音。
這事老母早和二青說過,天道雖對六界生靈的逆天之舉,會舉天劫罰之,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總會留下一線生機。
就如易經上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般,總會有一點的變數在其中,天道也不例外。
當最后一道紫中帶赤的雷霆降下,二青的蛇軀已是破碎不堪。
然而轉瞬,便見仙霖天露揮灑而下,似有仙音神樂鳴于其中。
二青睜著第三眼,張開血盆大口,依引氣之法,將仙霖天露牽引過來,納入腹中,凝聚妖丹。
不多時,一顆閃爍著金色光芒的丹丸,從其腹內緩緩飛出,懸于其頂。那從天而降的仙霖天露便如同萬流歸海,朝那丹丸匯聚而去。
丹丸旋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壯大。
不知何時,那丹丸已有碗口粗大,耀眼的金光迸發,如同一顆小太陽。仙霖天露盡收,最后隨烏云的消散而消逝。
二青心念一動,丹丸上光芒漸斂,露出內中碗大的金色丹球。丹球上可見紫色紋路如雷光電影,又如龍影蛇芒,游弋不定。
二青見這金丹上的紫紋,心下不由狂喜。他為自身凝丹化形做了不少準備工作,自也知曉妖丹雖眾,卻也有強有弱,有高有低。
而那紫紋妖丹,乃精怪凝煉的妖丹中,品相最極者方可擁有。
吞下妖丹,妖丹上的力量澎湃開來,他身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復。一兩個時辰之后,二青身上的傷痕已完好如初。
蛇軀游動,血痂片片掉落,碩長的蛇軀于山峰上盤旋。而后從頭開始,化成人首,一具新的軀體,從蛇蛻中掙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