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阿這都是齊國頗為著名的城邑,后來到齊侯集權的時候,有“兩大夫”之說。
賞即墨大夫而烹阿大夫,理由中有一處就是啊大夫坐視薛陵被衛攻占而不救。
阿地大致在后世武大金蓮的陽谷縣東北、東阿之南,處在此時的濟水沿岸。
一旦墨家快速行軍到阿,平陰大夫便不可能選擇繼續前往成陽會和。
對于齊國來說,臨淄是齊國的必救之地,破平陰等同于兵臨臨淄,臨淄軍團不得不退。
但是對于平陰大夫而言,平陰就是其根基之地,他不會舍棄自己的家族、封地去前往成陽繼續和為韓聯軍配合。
如果現在出兵,因為消息傳遞的滯后,平陰大夫至少也得六七天才能知道墨家出兵成陽的消息。
這六七天平陰大夫也不是閑著的,肯定是要帶兵繼續向前。他們要做什么,那是板上釘釘的事,而墨家這邊要做什么,對面是不可能猜到的。
六天的時間,等到消息傳到那邊,就算他覺察到了危險,想跑也已經來不及了。
戰場的戰略態勢適已經和在場的眾人講清楚,現在外部環境魏韓大規模干涉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
齊國現在退不退兵,那由不得齊國選擇,墨家已經借魯國無辜之事爭取到了“大義”,對齊國的反擊不在于費國,而在于墨家積攢了足夠的實力想要擴張。
從頭到尾,費國的事只是一個引子。
如激進的由逃亡農奴和大量激進年輕墨者組成的第七師,調到繒地引發了費國逃亡農奴的事,第七師為何選擇趙侯薨、中山國被聯系上準備復國、秦國改革在即、楚國平王子定的時機調任費國農奴逃亡每個月都可能發生摩擦的地方,那就很有味道。
從始至終,墨家高層關于費國的事,看的也不是費國,而只是借這個引子,謀求整個淮北。
現在齊國被誘入了這個泥潭,就算這時候齊侯親自出面道歉,也總有理由和齊國繼續打下去。
秦、楚、趙等國都在謀求變革,這是一個時不我待的歲月,墨家的時間也更緊,一旦楚國緩過來、魏國被削弱、齊國也被削弱,楚墨之間的矛盾也會一觸即發,留給墨家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所以這一次,墨家讓適和公造冶這兩個算是最有萬人作戰經驗的人,執掌東西兩線,從一開始就沒做一個防御戰爭的打算。
有些事,不必說的太清楚,有些事又不能說不清楚。
現在圍著適的這些人,一方面適需要教授他們一些戰略上的考慮,另一方面也需要他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確定了目標才會在各種意外發生的時候明白自己該怎么做。
不管是圍成陽甕中捉鱉,還是在濟水尋機決戰化被動為主動,大體上的戰略方向并沒有太多的改變,有的只是一些細節上的問題,都是先殲一路再威脅臨淄逼齊人退兵在半路截殺。
軍官中許多人知道墨家在半年前就依靠商人的力量在衛、齊、魯等地修建義倉的事,如今半年過去,這正是適可以突襲成陽的基礎之一。
商人們沒有想到墨家這一仗會打這么大。
商人求利,在墨家“學”宋襄公以魯無辜的時候,商人們是有些緊張的,但也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都認為這不過是費國的事,就算墨家在費國失敗,也依舊可以保持泗上精華。
如果讓商人們提前知曉墨家要打這么一場關系到一國衰落強盛的大仗,很可能在魯國無辜的時候就會有很多商人拋售擠兌一些票據。
既是庶農工商的聯盟,商人力量的發展也是一柄雙刃劍,他們可以支持中山復國,也一樣可以將工商業發展最好的泗上引發一陣陣的混亂。
好在,義倉在建立之初,就選擇了許多在泗上有產業的商人,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些商人倒是都安安穩穩地完成了自己的契約,也沒有為了小利而承擔在泗上更大的損失。
后勤的事,適也不需要親自負責,手中的圖冊中也標示出了沿途各個義倉的位置、存糧的多寡。
沿著菏水一直到菏澤方向,這都不需要考慮后勤的問題,有當年夫差修建的運河,轉運糧食并無大礙,而且路途本身也不遠。
但是一旦進入到齊國境內,后勤問題就要考慮。
平陰城肯定有大量的糧草,但也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平陰城中,因而在齊國境內的幾個義倉就變得極為重要。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墨家的糧草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憑借一波“泗上可能會禁止糧食入境、或是加收重稅以保護泗上農夫之利”的傳聞,導致了大野澤附近今年豐收之后糧價低的嚇人,使得商人收購糧食的事在秋收后不久就完成。
大量的糧食儲備在義倉之中,而齊國的基層控制能力……齊威王當政的時候,衛國攻占了薛陵、趙國攻打了甄地齊威王居然都可以不知道……
商人們多和本地的貴族和官吏有所勾連,義倉當初的建設也都是統一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泥土和木頭搭建的帶有行墻的星狀堡壘,不能防火炮,但是只要對方無炮那就很容易守住。
適點了一下六指的名字,說道:“你們師的所有步騎士連隊,我記得一共是十個吧?”
六指的師原本受聘于陶丘,駐守在陶丘附近,需要經常性地剿滅一些搶劫商人的賊匪,因而步騎士連隊很多。
所謂步騎士,也就是騎馬機動的步兵,可以結陣,必要的時候可以沖擊潰兵,但是野戰并不指望他們沖陣,只能依靠他們的機動優勢在戰斗中威脅側翼。
適在地圖上點了幾處地方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兵。這十個步騎士連隊,不跟隨大部隊前進,再從別的師抽調三個,分成四隊,攜帶一兩門小銅炮……”
“這幾處是義倉所在的位置,阡陌之間,齊人不能阻礙,你要選派一下師里面的精干和年輕墨者跟隨,在大軍佯裝撲向成陽的時候,先行進入這幾座義倉防守。”
“那里的商人應該也有一些護衛,大部分都是義師出去的人,你們接管一下。”
“齊國人打不下來,除非主力前來。告訴他們一定要守住,并且一定要告訴清楚那些墨者這件事的意義!”
六指點點頭表示明白適的意思,這幾處位置都很關鍵,但是距離齊國的主力很遠,而當地城邑的那點兵很難短時間內攻下配備了火槍的這些義倉堡壘,只能選擇圍困。
圍困不是問題,主力一到,這些圍困自然就會散去。
齊國的主力距離太遠,大軍前往并不值得,而且人數越多行進速度越慢,時間足夠墨家的主力機動到濟水。
適分配完任務,又叮囑道:“要快,不要在意馬匹。路線你們師自己定,總之就是快。”
六指點頭道:“這是軍令,我一定做好。”
適又將第五師的師長和代表叫來道:“你們師,留下四個旅跟隨后勤移動。重銅炮一旦到了大野澤附近,主力不會攜帶,你們的這個四個旅,就是佯攻成陽,大張旗鼓地向前走。”
“在成陽附近,讓魏韓聯軍不敢亂動。一旦接到命令,讓一個旅和那些重銅炮乘船沿著濟水而下,運送一批陶丘的糧食。其余人掩護民夫后撤到陶丘,以防魏韓經菏水過陶丘。”
“魏韓不過兩萬人,他們攻不下陶丘,你們那三個旅只要保護好隨軍的民眾即可。”
重銅炮是用來攻城的,會嚴重拖延行軍的速度,有水還好,可以水運。
而義師的主力要在濟水流域尋找平陰大夫決戰,所有拖延行軍速度的都不能攜帶。
攻打平陰,不能不用重銅炮。但是除平陰之外的其余平陰大夫可能撤退防守的城邑,并不需要這些重銅炮,那些在火藥時代完全過時的城防,依靠隨軍的小炮和工兵就足以破城。
眾人都聽明白了適的意思,適這是放棄了重銅炮、部分后勤依靠那些步騎士和半年前就開始準備的義倉,主力的四萬人算是破釜沉舟,在濟水依靠行軍速度的優勢尋機野戰殲滅平陰大夫。
平陰大夫那邊是齊國西線方向各個城邑的兵卒,人數約在六萬,單兵素質不如義師遠甚,在場諸人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妥。
最多沒找到機會,退回菏澤陶丘,圍攻成陽甕中捉鱉就是。
除去那些攻城和野戰對壘用的重銅炮,那些輕便的、馬匹可以拉動的、配屬到旅一級的小銅炮不少,平陰大夫那邊也有銅炮,但是論素質和數量都不如舍棄了部分重銅炮的義師。
即便野戰也無劣勢,只要騎兵運用的得當,完全可以抓住機會俘獲齊國的銅炮。
考慮再三,適又吩咐了幾件事,將第五師余下的那個旅暫時歸到六指的那個師指揮,軍官也并無絲毫的意見:這些士兵不是貴族的私兵,墨家的義師也不是貴族大夫的聯軍,沒有什么誰的兵之類的說法。
確定再無遺漏后,適命令道:“明日清晨造飯,太陽一出,立刻出發,沿著菏水向成陽挺進。各部暫時不要泄露我們要在濟水決戰的機密,但是各種鼓動的話不需要吝嗇。記住,走的越快,獲勝的把握也就越大。”
“告訴那些盯著齊人細作的,明日出兵成陽的消息,不需要抓捕那些齊人,任他們傳遞消息。”
“今晚上,一些負責沿途聯絡的人就要出發,不能耽擱,到了指定位置之后再休息。”
“如果都沒有什么疑問了,那就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