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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午被田慶這樣一問,漸漸冷靜下來,回道:“你是說……墨家圍城而誘我軍回援?”
田慶點頭道:“攻我之必救,半途埋伏,我軍如何能戰?如今數萬大軍居于武城,若是回師,費地貴族必要跟隨。大軍行動本慢,若想救援,我只能親帥輕兵疾馳向前,公子在后壓陣大軍緩緩。”
“南濟水一戰,六萬大軍尚不足墨家一日之攻,我若帥輕兵疾馳,一旦墨家伏于山谷,我軍方陣尚未展開而是行軍之陣,如何能敵?”
“墨家破平陰,兵鋒雖盛,但不可久。臨淄縱守不住,君侯撤出臨淄,逃亡即墨、膠東,墨家又能如何?”
田午皺眉道:“非是這樣。若墨家兵指臨淄,我兄長必要作亂。”
田慶大笑道:“如今臨淄大軍俱在公子手中,公子郯即便作亂,又能如何?屆時士卒歸心似箭,聞聽臨淄有亂,豈不擔憂妻子父母?”
“公子手中有軍十萬,公子郯即便作亂,難道公子就不能反攻臨淄?公子大軍在外,君侯便無憂,公子郯即便作亂,也不敢弒君,只能以君侯為要挾。”
“公子若是大軍被墨家伏擊,那么公子郯若是作亂,又有什么可憂慮的呢?”
“大軍在,公子與君侯無憂。大軍亡,公子與君侯便無幸矣!”
田午咂摸了許久,終于咂摸出了其中的味道,問道:“以您之見,應該如何?”
田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墨家守城之術無雙,若是墨家拒城而守,以五千兵以及數萬民守城,公子以為幾日可以破城?”
田午琢磨了半晌,給出了一個他認為頗為自信的回答。
“半月或可。”
田慶便道:“半月攻城,我軍疲敝,屯兵于堅城之下,墨家主力修整,以逸待勞,一舉而攻,只怕臨淄之軍也要重蹈南濟水的覆轍。”
“屆時,人亡,縱臨淄尚在,又有誰能守?公子被俘,公子郯若作亂,又有誰能平定?”
田午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仍舊憂心道:“父侯被困于臨淄,我帥大軍在外,卻不救援。父親會如何想?”
這如何想,不是說田和對親生兒子失望這么簡單,而是說田午領大軍在外,田和求援卻不回師,田和會不會覺得兒子這是想要造反奪權?
田氏一族的發家史,在田常之后便是一部父子兄弟叔侄死戰血拼的歷史,公孫孫、項子牛、公孫會、田悼子、田和、田昊……一眾人之間的血腥廝殺才過去不過二十年。
父子之間也恐怕沒有那么多的信任,這涉及到權力的歸屬,兒子亦可殺、父親也可弒。春秋亂世,兄弟相殘、父子相殺的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作為貴族知道如何叛亂這是合格貴族的基本素養。
田慶心里卻暗笑,心想公子午果然還是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其中的精髓。當年宋國政變三姓共政,宋公敢放個屁嗎?鄭國七穆之爭,鄭公敢說一句這不合大義嗎?田氏執掌齊國幾十年,罵齊侯如同罵孫子,齊侯還不是裝癡賣傻只當不知?晉文公邀周天子田獵,周天子敢說不去?
沒有實力,沒有軍力,沒有封地,那就算做孝子也沒用;有了封地、有了實力、有了軍力,就算做亂政之臣,君主都要笑臉相迎。
只是有些話不能夠說的太直白,田慶便帶著一臉驚奇道:“若公子領軍,挫敗墨家,再請罪于君上,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怎么能夠怪罪呢?”
“不但不會怪罪,還應該備三牲祭祀,告于祖廟,是公子留存了田齊社稷。君上當然會覺得,公子大智大勇大才,又怎么會怪罪?”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君上怎么敢怪罪?
田午年紀雖小,卻自小長于宮廷,田慶的話不需要說的太清楚,田午登時明白過來。
這一戰之初,田和就沒想著會失敗,而是抱著一種撿了大便宜、在泗上立足的心思,出動了傾國之兵。
按照田和的謀劃,平陰軍團在成陽和魏韓聯軍會師結盟,順著菏水、泗水而下,威脅墨家根基。
臨淄軍團入武城,占費國。
到時候墨家主力必然要全力防守泗上,只能選擇和齊國媾和。
卻不想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現實示敵以必守費國之態,為了墨家的義放棄了在魯國殲滅梁父大夫的機會,用宋襄公式的仁義示人,邀齊軍在費地決戰。
結果墨家義師以驚世駭俗的機動力,跳過泗水菏水,越過大野澤,佯攻成陽,大軍深入重地,直撲濟水,全殲平陰軍團。
這便使得齊國的戰略全面失敗,也向天下諸侯展示了墨家這十余年隱忍生聚之后的強大實力,必然會逼得四面鏖戰的魏國媾和。
到現在,齊國的戰略實際上已經失敗,從齊國戰略的角度,墨家已經獲勝,這時候媾和,費國的事齊國不可能再干涉了。
但是田午、田慶根本不知道墨家的戰略,也根本無從想到以墨家的戰略而論,這一戰還遠未結束,從戰爭之初,墨家就是要讓齊國二十年無力染指泗上,衰敗內亂!
在田午看來,既已失敗,那么最好的結果就是體面的媾和。
但現在,墨家在谷邑的一些舉動,讓田午極為不安:墨家做那些,莫不是想要長久占據濟水?
真要那樣的話,體面的媾和似乎都沒有可能。
而這一戰對于田和家族來說,更是一場難以彌補的失敗:田和想要在死前為兒子鋪路,卻不想這路沒鋪好不說,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也就是說,從南濟水之戰的結果傳到這里的那一刻,要考慮的就不是獲勝之后的田和的態度,而是要考慮失敗之下田和的態度。
若是獲勝,田和威望如日中天,君權威嚴,說廢掉田午宗子身份就可以廢掉田午的宗子身份。
而如今已敗,就算返回臨淄,大軍在手,田和威望全無,公子郯蠢蠢欲動,這時候不要說不可能和自己的親生兒子反目,就是想要反目也要考慮會不會兒子先干掉自己。
田慶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田午也終于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他之前是用一種靜止的眼光卻看待事件的發展,用田和威望中天的態度去考慮自己不遵父命返回臨淄的后果,所以才會有些擔憂。
現在墨家大軍已經兵臨平陰,這時候父親不敢說半句狠話,只怕還要求著自己回軍。
田午再次請教道:“那么依您之見,應該如何?”
田慶道:“如今的局面,墨家圍困平陰,如水邊垂釣之人,等我們上鉤。大軍不分兵,尚且未必能勝過墨家,況于分兵疾進?”
“鞔之適主力在平陰濟水、公造冶之軍就在費地環顧。我軍若撤,公造冶帥軍疲擾,鞔之適伏兵在前,我軍焉能不敗?”
“如今武城在手,卻是一處可以阻擋公造冶疲擾的要地。”
田午有些不明白,問道:“您剛剛說,分兵必敗。鞔之適曾戰于潡水、公造冶亦在最邑成名,武城若守,難道不是分兵嗎?”
田慶笑道:“墨家有個最大的軟肋,那就是他們的義。”
“武城一定要留下軍隊才能阻礙公造冶的追擊嗎?”
“我大軍先行,公造冶必帥軍尾隨。我留下精兵三千在武城,亟待公造冶大軍靠近,立刻焚燒武城。”
“武城三萬余戶,若成焦土,糧食、房屋這些,墨家管不管?不管,他們的義又怎么遵守?”
“管,公造冶的那萬余士卒難道還能追擊嗎?他們為了他們的義,必然要留在武城救援,撲滅火災、運轉糧食、建造茅屋。”
“他們的義,是他們可以立于泗上的根基。而我們可以為貴族的根基,是源于天下已有的義、禮,以及我們的姓氏。”
“我們燒了武城,屠戮萬人,依舊是貴族。墨家放任武城不管,那么他們就不是墨家,也就失去了義。沒有了義,鞔之適不過鞋匠、公造冶不過鑄客、禽滑厘不過市井游俠,他們如何能據泗上?”
田午幡然醒悟,拜道:“您的話,如同夏日劈開烏云的雷電,是我太過愚鈍,竟然不能理解這樣的妙計。”
“若是在武城防火、焚燒城外宿麥,大火必三日不絕,公造冶必要留下救火救災。到時候我們便可疾馳五日,脫離接觸,使得公造冶追之不及。”
“若他救火之后急追,我們可設伏與山間,伏兵大起,弓弩攢射,使之滅亡。”
“若他不追,我軍便可從容越過魯境,抵達汶水。”
“只是……只是如此一說,費地之民只怕再不肯入齊啊。”
田慶大笑道:“公子繆矣。”
“費國之事,不在費民,而在齊、墨。昔年武王伐紂,周公平三監之亂,殷商之民難道都死了嗎?他們如今或居宋地、或于朝鮮,難道又以從周為恥?仲尼乃商湯之后,尚且說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墨家不除,齊便不能得費。墨家若湮,費自屬齊,民縱有怨,十載可忘。”
說到關鍵吹,田慶冷笑一聲道:“豈不聞當年巫馬子謂子墨子曰:我與子異,我不能兼愛。我愛鄒人于越人,愛魯人于鄒人,愛我鄉人于魯人,愛我家人于鄉人,愛我親于我家人,愛我身于吾親,以為近我也。”
“墨家如今談兼愛、談天下人屬天下,那么……我倒要看看,我若焚燒了武城、屠戮了武城,墨家還能如何說服泗上之人愛天下人?”
“既說愛,那么齊人殺了費人、燒了武城、淫褻侮辱他們的妻子姐妹母親女兒,難道費人還能愛齊人嗎?”
“若不能,墨家的義,便不是對的。經此一戰,墨家兼愛之說,被我破矣!”
“噫!異端之學隳于我手,青史必留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