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大司馬知道墨家的宣傳和執政能力,所以他給出的復國期限是三年。
他認為如果三年之內不能復國,那么楚國就不可能復國了。
而若是楚國不能復國,墨家占據徐州、荊州、豫州、揚州,用不了幾年,諸侯也就無力反抗,只能乖乖等死了。
想到這一點,再聯想到墨家這一次伐楚傳來的消息,那些對待貴族的政策,更讓楚國大司馬確定墨家的想法怕真的如此。
適親帥大軍疾襲,視費力修筑的陽夏要塞區為無物,真的兵臨象禾,將楚國貴族關門打狗一網打盡,那就更不用復國了。
連貴族都沒有了,還怎么復國?還怎么對楚國形成有效的統治?那墨家在楚國的執政也就安穩的多。
他越想越是害怕,咬牙道:“鞔之適行事,不留后路,此為斷祭絕嗣之舉啊!”
他本就是準備撤退的,只是撤退的方向沒有確定,不知道墨家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如果按照現在的想法判斷,那么最好就不要想著合兵去支援陽夏、許、隱陽,而是能跑多快多快,直接放棄陳蔡之地,逃遁至方城、魯陽一帶,加強那里的兵力,繼續哭求魏韓出兵,從而堅守到韓國出兵。
本身楚大司馬在陳之南的寢駐兵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墨家完全占據楚國的豫州地。
這不是他有心心存宋國繼續中立的幻想,而是他只能對宋國中立心存幻想。
假若宋國不中立,那么陳蔡地區根本也守不住。
只有假定宋國中立的前提系,墨家堅持他們的非攻和誅不義的道義,無法從宋國出兵,就只能沿著淮水出壽春、下蔡。
那么只要有一支兵力在寢地,就可以防御一段時間,為封君們從慌亂中爭取緩過神來的時間,從而推選新的楚王,達成一致。
宋公宣告放棄權利之后,實質上楚國大司馬還有另一個選擇,回師北上到召陵,連接陳蔡,依靠陽夏地區的防御節節抵抗。
如今陽夏地區的防御不堪一擊,又擔心被墨家斷了后路,于是決斷,即刻退至方城。
陽夏以東。
適移兵正在攻取四個堡壘的第三個,兩個堡壘的攻堅戰都很容易,炮兵優勢和兵力優勢之下,楚國的堡壘并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但這一次他已經悄然分兵。
偵騎四出,一方面監視北方的動靜,另一方面迅速繞開陳地,靠近楚國大司馬手中的那四萬兵卒。
這一次圍城,征集了大量的宋國的民夫服役,運送物資和后勤的同時,也為他明著圍城暗地里調動部隊做了數量上的欺騙。
他集中了兩萬步卒、一萬騎兵和三千戰斗工兵,在一日之前繞到了陽夏以南,在那里按兵不動。
所有的炮兵都留在了原來的攻城部隊中,除了各個師必被的小型的野戰炮外,適沒有攜帶一門大口徑的、會拖累行軍速度的重銅炮。
一旦楚國大司馬的軍隊離開了寢開始后撤,這三萬精銳就要利用速度優勢,攜帶口糧,從陳、召陵之間插過去,突襲楚國大司馬的這四萬軍隊。
一旦將其殲滅,則直奔象禾關,趁著楚人來不及反應之前,偷襲奪關。
因為現在楚國方城一線的封君們肯定在組織對六指的防御,也就是宛城方向的防御。
楚國邊關都是防備北方的,并不防備南陽地區,因此楚國封君們現在只能抓緊時間重新修筑防御、征集部隊。
而且他估計偷襲楚國大司馬的軍隊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兵力,一萬騎兵外加一萬步兵足以,甚至于一萬精銳騎兵足以完成。
在奔襲楚國大司馬的同時,如果斥候回報會有機會,他也不惜直接讓一萬步卒加上戰斗工兵去偷襲象禾。
象禾距離宛城只有百里距離,一旦得手,就可以和六指那邊會和。
和楚國大司馬想的不一樣,適根本沒有關門打狗將楚國封君一網打盡的意思,因為有沒有封君都不可能阻礙楚地的執政。
和楚國大司馬預計的三年時間不同,其實最多一年時間楚國江漢地區就可以開始征兵和穩定了,墨家為江漢地區投入的鐵器種子和干部數量是積攢了許久了。
一旦土地分了,莫說楚國封君,就是楚王親自跑過去說讓民眾把土地交出來,那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對于楚國大司馬所構想的接管楚國防御的想法,一點興趣都沒有。
真要是按照楚國大司馬所想的,從丹陽到魯陽再到象禾,依靠著楚長城形成一個有效的防御體系,那恐怕還得再多出來五萬兵力支援南陽,他是變不出來那么多的。
處處倍、則處處寡。
人存地失,人地皆存。
這兩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故而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要接管楚長城的想法。
這一次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楚國的那些封君,而是為了打通和南陽的交通線,引誘韓國不等諸侯集結就先出兵保護自己。
這屬于一件把希望寄托在韓國自己犯錯的事,也就是說打通南陽交通線為六指留下部分騎兵是首要目的;韓國出兵找機會殲滅韓國的野戰軍團迫使諸侯同盟還未成立就直接瓦解,則是意外之喜。
南陽如果將來出現了困境,解決的方向不是支援南陽,而是從商丘攻打大梁威脅魏韓的腹心。
指望著再支援南陽駐楚軍團五萬生力軍,從而完全接管楚長城防線,那是最為愚蠢的選擇。
后勤補給、地形人心都不占優勢,有這五萬兵力若在泗上,足可以干出攻陷大梁威脅魏韓的大事;可要放在南陽,就會打成愚蠢的分兵守御戰。
一旦奪下大梁,威脅韓國,南陽的危局也就解除了,韓魏豈能坐視自己的腹心被攻擊去還將大軍去幫著楚國復國?
故而從一開始墨家的襄陽兩分戰略的本質,就是以攻代守,只要泗上不丟,那么就等同于一根刺插在了魏、韓、齊之間。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可以放棄高柳云中、可以放棄南鄭,甚至已經開始將宛城的冶鐵工匠向南遷徙到了鄂邑。
其目的就是在摧毀了楚國水師之后,憑借水軍優勢,收縮防御,把襄陽作為一個絞肉機,誘騙魏韓秦進軍襄樊。
一旦進軍襄樊,戰線拉長,東線一旦有點動靜,諸侯聯軍就要瓦解。
到時候秦國縱然能打,也獨木難支。
所謂天下九塞,其實對此時的墨家而言,唯一有用的就是荊阮要塞群。
那是楚國在丹水、漢水之間修筑的一個大型要塞群,阮者,圓也。
因為這些要塞都是圓形的,所以等到漢代琵琶傳入中原后,漢人一看這琵琶的模樣,就給起了一個“阮”的名字,因為和楚國的要塞長得很像。
這是墨家襄陽防線很重要的要塞區,因為正在襄樊的上游,扼制著漢水和丹水,秦國的后勤補給只能依靠丹水。
要打襄樊,必要得荊阮。
欲得荊阮,必要有水軍。
而秦國的水軍……
故而其實和楚國大司馬與其謀士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墨家楚地的防御,是要依托漢水、桐柏山的,而不是要依托伏牛山和楚要塞的。
南陽盆地本身就是要放棄的。
之所以適出兵,也不是為了關門打狗,而是在攻取象禾之后作出威脅韓國的態勢,逼著韓國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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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出兵,那就留給六指部分騎兵,剩余兵力退走的同時,對調一部分步卒。
在申息的兩個師,北上平輿,加強平輿、陳地的防御,為東線將來的決戰掩護側翼。
他對楚國封君毫無興趣,或者說楚國封君現在還沒明白泗上的執政靠的是官僚體系而非是血緣貴族,那些封君是否存在是否全部被抓住,沒有絲毫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