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
孔穎達一臉疲憊的回到府邸,他沒有想到自己自信滿滿的教育改革竟然會遭到如此大阻力。
非但一眾夫子不愿意,就連學子也不愿意,他們根本不愿意學習科考之外的其他學問。
今日他連續收到了數十封夫子和學子家長的聯名請愿,他的政敵于志寧更是對他連番攻擊,讓他筋疲力盡。
“今日后輩終于體會了先祖周游列國,屢屢碰壁的困境。”孔穎達跪在孔圣遺像面前,深深的疲憊道。
當年孔圣為了自己的理念,周游列國人人都夸贊孔子的仁禮,敬佩孔子的學問,然而卻無一人重用孔子,最終孔子抑郁終生。而如今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任誰都知道一旦小學建成,將會受益天下無數學子,這將是何等的善政,然而卻屢屢受挫。
“此事的根源就在五姓七望,小學之爭的實質則是世家和寒門之爭。”孔德勝的身影出現在孔子遺像之前,幽幽的說道。
“世家和寒門?”孔穎達心中一嘆,他何嘗不知道這是五姓七望的黑手,若非如此,又豈能滿朝官員要么反對,要么中立。
“曲阜已經傳來消息,對我等在長安城的行為頗為不滿。”孔德勝低沉道。
“不滿?”孔穎達眉頭一挑,怒斥道,“他們難道忘了先祖的理念,讓天下之人皆可以知書懂禮,這乃是孔圣畢生的心愿。”
孔德勝微微一嘆,道:“我孔家傳承千年,也已經變成了世家。”
在他看來,就連孔家也已經漸漸變質了,只想著沉浸在孔家的榮光之中,坐享其成,無論世家還好,寒門也好,只要儒家盛行,孔家只需獨善其身,保住自身的榮華富貴即可。
孔穎達怒斥道:“簡直是可笑,如今百家爭鳴再起,正是儒家奮進之時,如果連我等后輩都不為先祖的遺志奮斗,那孔家有何顏面竊據先祖的遺澤。”
孔德勝不由一嘆,曲阜孔家遠在山東之地并不感覺百家爭鳴的威力,然而他們身處長安城中,看到長安城日新月異的變化,這可謂是千百年來的變局,孔家的榮光來自于儒家的強盛,儒家如果在這場百家爭鳴之中落敗,恐怕孔家引以為傲的先祖榮光也會消失殆盡,到那時,孔家恐怕將會后悔莫及。
“相比于先祖孔子的窘迫,我等后輩的這些困難又算得了什么?”孔穎達昂然起身,面對孔圣遺像堅定道。
孔德勝鄭重道:“不錯,我等乃是諸子百家,一生理念乃是天下大公,永遠不可能為一家一姓謀私禮。”
為天下百姓開明智,此乃孔圣的終極理念,如今這個機會已經近在眼前,孔家絕對不容錯過。
叔侄二人忽視一眼,頓時心中豪氣大發,昂首跨出孔府祠堂。
“回稟老爺!墨侯求見!”二人剛剛走出祠堂,就聽到孔府下人的稟報。
“墨家子…………”孔穎達心中一頓,不由一陣訝然,他可是知道墨家的處境可不妙,沒有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登門。
“人在哪?”孔穎達問道。
“小人已經將其安排在客廳等候。”孔府下人恭敬道。
孔德勝昂然道:“走吧!會會墨家子也好!”
當二人來到客廳,看到墨家子起身拱手道:“見過夫子和前輩。”
“你來干什么?是來看入家的笑話么?”孔穎達沒好氣的說道,他淪落到如此地步,和墨家子脫不了干系,若非墨家步步緊逼,儒家現在還是高枕無憂,又豈能會如此冒險和世家相爭。
墨頓苦笑道:“夫子言重了,如今儒家和墨家同病相憐,學生又有什么資格嘲笑儒家。”
“同病相憐!據我所知,墨家恐怕已經危機重重了,據長安城傳聞,墨家村已經開始變賣產業了,可惜卻無人出價,而我儒家大不了維持原狀。”孔德勝冷笑道。
墨頓沉重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墨家村的產業已經成了五姓七望的口中肉,根本沒有人敢吃,就是有人甘冒風險,也要拼命的壓低價格,那點錢財也是無濟于事。”
“又是五望七姓!”孔德勝不由眉頭一皺,他們一直為身為諸子百家而自豪,然而這一次五望七姓卻給他們深深的上了一課,一眾唯利是圖的世家,竟然讓傳承千年的諸子百家步履維艱。
“那是你太過于激進,我看你如何填滿如此巨大窟窿。”孔穎達冷哼道。他承認自己這個學生的確是天縱奇才,然而其行事卻屢屢激進,雖然屢次化險為夷,但是過程乃是驚險無比,每一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墨頓卻是狡黠一笑道:“墨家村銀行的窟窿并不放在墨某的心上,如果墨某愿意,可以在短時間內將其堵上。”
“當真!”孔穎達不敢相信的看著墨頓,據他所知,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錢財。
“當然,墨家的行動就在最近幾日,到時候夫子就可以一辯真假。”墨頓自信道。
看到墨頓自信的樣子,孔穎達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是旁人如此說話,孔穎達定然認為其說大話,然而對于墨頓他卻不由信了幾分,因為墨頓創造的奇跡已經夠多了。
“那你為何要等到現在………………”孔德勝皺眉道,如果墨家子有方法填補上銀行這個大窟窿,為何還要等到墨家形勢已經崩壞到這個地步才開始行動。
墨頓冷笑道:“那自然是
要讓世人看清世家貪婪丑陋的嘴臉,不經此事,天下人又豈能明白他們仰望的五姓七望是何等的偽善,是如何利用權力為他們謀私利,唯有讓天下人看到世家的自私,才能相信我等百家的大公。”
“所以墨家就故意節節敗退,直到五望七姓的欲望越來越大,大到無法掩飾。”孔德勝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道。
墨頓搖搖頭道:“墨家并非是故意節節敗退,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墨家同樣無法抵擋,但是這并非說墨家并無還手之力。”
孔德勝胡子一吹,冷哼道:“既然墨家足以自保,那墨侯今日登門是為何,難道是來看孔家的笑話。”
“墨某今日前來,是來看看當年擊敗墨家的儒家風骨可曾還在,當年不畏權勢,不食嗟來之食的孔圣遺風可曾延續。”墨頓盯著孔穎達鄭重道。
孔穎達憤然而起道:“現在你看到了,我儒家的千年大計被萬夫所指,在朝中老夫一天之內被數十人上奏,在野,無數夫子和學子對老夫咬牙切齒。這樣的結果墨家滿意么?”
“那夫子認為自己錯了么?”墨頓追問道。
孔穎達冷哼道:“錯?老夫何錯之有?讓天下人皆可讀書懂禮,此乃先祖畢生之夢想,老夫若錯,那豈不是說先祖孔子錯了!當年先祖都不愿違心屈居諸侯,難道老夫就甘愿被世家驅使?”
墨頓哈哈一笑道:“如此儒家才是值得墨家敬佩,才有資格和墨家合作。”
“合作!”孔穎達對于墨頓的馬屁充耳不聞,而是重點聽到了墨頓的最后一句。
“不錯,學生最近在研究三國,發現三足鼎立的局面實乃微妙,如今五望七姓勢大,猶如曹魏,而儒家和墨家好比蜀吳,蜀國連吳國對抗魏國,以學生看,此時正是你我儒墨精誠合作之時。”墨頓慷慨激昂道。
“儒墨合作!”孔穎達二人頓時怦然心動,他們對儒家目前的局面一籌莫展,如果和墨家合作,恐怕是最好的選擇了,正如當年蜀國和吳國聯和抗魏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合作也行!不過你墨家已有破局之法,如果你能為儒家找到破局之法,儒墨兩家合作也未必不可合作。”孔德勝激將道。
孔穎達點頭,他可是知道墨頓這小子可是屢出奇計,說不定他還真的可以解決儒家目前的困境,墨家既然想合作,那就要拿出一點誠意來。
墨頓哈哈一笑道:“夫子真是當局者迷,天下的夫子和學子為何屢屢反對私塾改革小學,最大的原因則是科舉不考,認為學而無用!而夫子手握國子監,乃是大唐最高學府,只需一直政令,將天下鄉試、縣試、府試的內容增添一些內容,到時候,夫子想讓天下學子學什么,天下學子都會學什么,夫子也會乖乖的教什么。”
后世的高考指揮棒的威力可是聲名赫赫,墨頓將其照搬過來,變成科舉指揮棒定然會有同樣的效果,國子監的權利極大,除了進京趕考無法定題之外,其他的恐怕都歸國子監管。
“妙呀!”孔德勝拍案叫絕道,這些學生上學的目的就是為了科舉做官,只要能夠做官,讓他們學什么,他就會學什么。
然而孔穎達卻緩緩搖頭道:“此計雖然絕妙,但是此刻卻行不通,如今世家的官員遍布朝堂,老夫若是貿然上奏此策,恐怕立即會被百官否決。”
“哎!”孔德勝遺憾的嘆了口氣,如此良策卻只能束之高閣。
墨頓眼珠一轉道:“既然自上而下行不通,那我等只有自下而上。”
“自下而上!這是何意?”孔德勝不解道。
墨頓朗聲道:“儒家想要天下人皆可以讀書識字,除了興建小學之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借書給天下人。”
“借書給天下人!”孔穎達大為不解道。
墨頓點了點頭道:“世家之所以占據朝堂,除了世家子弟從小皆有名師指點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世家藏書眾多,世家子弟博聞廣識,自然才華倍增,而貧寒子弟家底薄,連求學尚且勉強維持,更別說拿錢買書了,通常都是低三下四的求人借書,往往還招人白眼。”
孔穎達不禁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一個貧寒學子求學之路是何等的艱難,連書都沒有多少,談何做學問,這就是寒門難以出貴子的原因。
“然而天下貧寒學子缺少書讀,而孔家定然有著無數的藏書,如果夫子能夠在鬧市之中,開辦一個圖書館,將家中的藏書盡數捐出,供天下學子免費閱讀,這對天下貧寒學子來說,是何等的福音。”墨頓道。
“供天下學子閱讀!”孔穎達豁然一震,簡直是醍醐灌頂,一旦天下的貧寒學子擁有海量的書籍可以閱讀,那他和世家子弟的差距將會縮小到極致,再加上寒門子弟的數量可是百倍于世家子弟,要不了多久,世家的優勢將不復存在。
更重要的是,這些學子所讀的書籍乃是孔家捐獻出來的,那豈不是天下學子都要承孔家的人情,這樣的好事孔家又豈能錯過。
一旁的孔德勝也是激動地難以自抑,天下的藏書,除了皇宮之外,恐怕就要數孔家最多了,然而他卻患得患失道:“此策雖好,可是孔家的藏書大多都是孤本,最多供一人閱讀,而天下的學子如此之多,又豈能達到讓天下學子人皆可借閱的地步。
墨頓頓時露出一絲熟悉的靦腆道:“墨有一技!可解儒家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