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衛賢來到大堂的時候,已經有幾個城中豪紳在堂中等候,見到衛賢在前,各自見禮,不過蔡邕卻并未到來。
衛賢皺眉看了一眼臉色蒼白,一臉病態的葉昭,冷哼一聲道:“堂下何人?”
“葉昭。”也找抬頭,直視衛賢,朗聲道。
“放肆!”衛賢目光陡然一厲,厲聲呵斥道:“大膽兇犯,見到本官,為何不拜?”
“我乃孝廉之身,如今尚未被定罪,再者也無罪,為何要跪?”葉昭怎么可能被這點兒官威嚇倒,看著衛賢,淡然道:“府君尚未問案,便定了我兇犯之身,這又是何道理?”
“你當街殺人!”衛賢切齒道。
“府君怕是搞錯了,在下是逼不得已,自衛殺人,而且殺人之地,是在我葉家之中,并非當街行兇。”葉昭淡然道。
“殺人便是殺人,什么自衛?況且在你家中殺人與當街殺人又有何區別?來人,先將這兇犯壓下去,脊杖二十!”衛賢悶哼一聲,寒聲道。
“怎么,府君想要屈打成招?”葉昭抬了抬眼皮,對于兩名公差將自己反剪起來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冷笑道。
“好,今日,本官便叫你心服口服。”衛賢看了看周圍幾名豪紳,面色難看的看著葉昭道:“按照我大漢律法,殺人者,無論身份,上堂后,都要先脊杖二十,以儆效尤!”
“府君這斷章取義的本事卻也不小。”葉昭冷笑道。
“放肆,本官何曾斷章取義?”衛賢怒道,怎感覺今日的葉昭比之往日少了幾分呆板,若是以前,此刻憤怒的恐怕是這小子吧。
“府君既然拿律法說事,那在下便幫府君回憶一下,按照我大漢律法,殺人者,當先查證因何而殺人,若是濫殺無辜,先脊杖二十,而后殺無赦,若是事出有因,則示情節嚴重而定罪,在此之外,若被殺之人心懷不軌,或公然觸犯我大漢律法,雖死無罪!”葉昭不得不慶幸,自己這位前身將漢律背的滾瓜爛熟,此刻記憶被葉昭接收,不需細想便能隨手拈來。
看著面色難看的衛賢,葉昭冷笑道:“府君一上堂,還未詢問緣由,便要定我之罪,莫說我還是孝廉,就算是貧民百姓,府君如此做法,也難免有欲蓋彌彰之嫌,不知在下究竟何處得罪了府君,竟然這般急著要置我于死地?”
“混賬……”衛賢聞言不禁大怒,想要反駁時,卻見堂外一陣腳步聲器,一名年過四十的文士在一名下人的攙扶下,緩步進來。
起到此人,之前隨衛賢一起進來的青年包括衛賢都是一起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對著來人道:“蔡翁。”
“老師。”葉昭見到來人,深吸了一口氣,也是做輯一禮,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老師道:“此事,怎的還驚動了老師?”
“戴罪之身,怎敢勞諸位行禮,起來吧。”蔡邕擺了擺手,目光看向葉昭,眼中閃過一抹慈愛之色,扭頭看向衛賢道:“不過在下也覺得衛太守如此斷案,未免輕率了一些,何不聽聽我這劣徒如何說?”
看著一眾士紳,蔡邕微笑道:“我這徒兒自小乖覺,老夫相信,若非事出有因,絕不會做下無故殺人這等事情。”
“既然蔡翁開口……”衛賢有些不甘,他已經感覺到今日的葉昭與往日有所不同,若是往日的葉昭,哪來這么多狡辯之詞,殺了人,恐怕早已六神無主,這也是他急于定罪的原因,只是如今蔡邕來了,一旁青年此刻顯然更傾向于蔡邕這邊,雖然道理上來講,自己是這里最大的,但無論是青年還是蔡邕,他都沒辦法忽視,只能黑著臉道:“那葉昭,說說你為何殺人。”
“敢問府君,可知那胡老三是何人?”葉昭笑問道。
衛賢自然知道胡老三是何人,但此時怎能說出來,只能裝作不識,搖了搖頭。
“那在場諸位叔伯,可知這胡老三其人?”葉昭看向四周的士紳笑道。
幾名士紳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名老者笑道:“這個老夫卻是有些耳聞,聽聞此人在城里糾集了一批潑皮,整日里無所事事,專門干的就是欺壓良善的勾當。”
“葉昭,胡老三是何人與你殺他有何關系?”衛賢感覺有些不妙,連忙喝道。
“關系很大,在下很好奇,在府君的治理下,城里有這等惡人,卻一直無人問津,任他魚肉鄉里,甚至看諸位叔伯的樣子,連他們都不怎么想招惹此人。”
看著衛賢逐漸難看的臉,葉昭笑道:“好,就回歸正題,敢問府君,我葉家三代忠良,如今雖然落魄,但也是為朝廷立國大功之家,但家父死后,胡老三這等潑皮竟然屢次跑來鬧事,在下也曾差人來官府求助,但官府對此事卻是不聞不問,以至那胡老三變本加厲,今日見我病重,更是欲直接霸占我葉家田產,但官府卻沒有任何反應,這是何道理?”
“這……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殺他!”衛賢沉聲道。
“煩請將那胡老三的尸體抬上來。”葉昭扭頭看向幾名公差,見沒人動,便看向自己跟來的兩名家丁道:“去將尸體抬上來。”
“是!”兩名家丁連忙跑出去,胡老三的尸體作為鐘繇證物,自然已經被人抬到了太守府外,不一會兒,便被人抬上來。
“大家看看,這胡老三孔武有力,而在下卻是手無縛雞之力,若非天佑于我,我如何殺得了他?殺他,原非本意,只是此人欺人太甚,竟然闖入我家中逼迫于我,諸位,我葉家如今雖然落魄,卻也是名門之后,祖上三代為朝廷盡忠職守,祖父、太祖父更是為國捐軀,雖說世態炎涼,但家父守孝期剛過,便有這等潑皮上門相迫,而官府卻不聞不問,甚至助紂為虐,實在令人寒心吶!”葉昭看向周圍一眾士紳,沉聲道:“易地而處,若諸位叔伯遇到這等事情,又該如何做?”
“此人當殺!”一名老者冷冷的看向胡老三的尸體,冷哼一聲道。
雖說葉家已經大不如前,但說到底,三代積累下來,已經融入了這個圈子,就算落魄,也還是士人一部分,如今卻被一個潑皮無賴欺負上門,還要霸占田產,這讓他們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誰能說今天的葉家不會是明天的張家、李家或是王家,如今與其說是向著葉家,倒不如說是維護他們這個階層的顏面。
衛賢面色難看的道:“便是如此,自有朝廷律法,老夫不是派方校尉前去調解嗎?縱然你有理,也難逃濫用私刑之罪。”
葉昭拍了拍手道:“府君不說,我倒是忘了,那胡老三上我家門百般逼迫,不見官府人影,反倒是那胡老三一死,方校尉便帶著人馬殺到,二話不說便要將昭緝拿,要說巧合的話,這也未免太巧合了,讓小侄不禁想到官匪勾結!”
“放肆!公堂之上,你竟敢污蔑本官!?”衛賢聞言,面色大變,一拍桌案猛地站起來,厲聲喝道。
“在下并未說是府君,衛府君又何須如此急著跳出來辯解?”葉昭看向衛賢,冷笑道:“若非官府里有實權人物暗中相助,要讓在下相信這是巧合,怕是就算在下信,也難以說服在場各位叔伯吧。”
一眾士紳聞言都把目光看向衛賢,讓衛賢冷汗直冒,莫看衛賢是太守,平日里這些士紳對他也是畢恭畢敬,但一旦此事坐實了,就算朝廷不追究,恐怕他也別想再坐穩這河內太守的位子,更別說,此刻還有蔡邕這尊大神坐在這里,他雖然沒有官爵,但河內距離洛陽不過百里,一旦蔡邕將這話傳到朝廷……
衛賢已經不敢想了,有些求助的將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畢竟說到底,他也是衛家之人。
青年有些惱怒的看了衛賢一眼,葉昭雖然沒有明說,但只看衛賢的反應,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葉昭所說的,九成是真的,只是此刻,還真不能不保他,當下站起來,對著蔡邕一禮道:“蔡翁來此地已有數日,說到底,還未曾正式拜會,此事說來,也是誤會一場,不如暫且退堂,我想太守定會給修明兄一個滿意的答復,不知蔡翁以為如何?”
修明便是葉昭的字,是蔡邕為他所取。
“也好。”蔡邕已經懶得去看衛賢了,看向葉昭道:“修明,你意下如何?”
“聽憑老師吩咐。”葉昭心里嘆了口氣,看來要收拾這衛賢,只能等日后有機會了,打蛇不死被蛇咬,今日這梁子既然已經結下了,依這衛賢的風格,恐怕不會跟他善罷甘休,而葉昭也沒想過就此一笑泯恩仇,那不是他的風格,不過眼下,自己也只能妥協了,他可不是前身那個愣頭青,一根筋到偏執的地步,差點將原本站在自己這邊的蔡邕生生推到對方的陣營,這情商也是沒誰了。
蔡邕滿意的點了點頭,扭頭瞟了衛賢一眼。
“退堂!”衛賢見狀如蒙大赦,連忙一揮手,示意退堂,同時親自下堂,待眾人離開之后,對著葉昭拱手笑道:“此事,本官卻有失察之罪,葉賢侄能夠不計前嫌,衛賢沒齒難忘。”
“府君言重。”葉昭擺了擺手道:“只是我葉家遭逢家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要希望使君高抬貴手,放我葉家一條生路。”
衛賢面色一僵,干笑道:“不敢,不敢。”
“伯儒兄,對于府君之事,葉某問心無愧,今日老師在此,我可既往不咎,但若是衛府君再來找我葉家麻煩,那今日之事,會被翻出愛一起算。”葉昭看向青年,淡然道。
“自然。”青年微笑著點了點頭:“上次一別,已有月余,不如蔡翁和修明兄留下來,也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不了。”蔡邕起身,搖了搖頭,有些欣慰的看了葉昭一眼笑道:“老夫待罪之身,還要盡快趕至洛陽面見陛下,在此已耽擱了數日,當盡快啟程了。”
“免了,下次去了河東,伯儒兄再盡地主之誼吧。”葉昭也擺了擺手,他現在急于回去梳理自己目前的狀況,哪有心情在這里跟這些人扯皮,當下起身,跟在蔡邕身后一起出門。
“在下送一送蔡翁。”衛覬連忙走上來,與衛賢一起,將兩人人送出了太守府后,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衛賢才緩緩地松了口氣,這一劫,他算是躲過去了,不過對于葉昭,是真恨上了。